第十三章 意与极
六年前,圣法西蒂亚,圣拿伦城。
彼时年仅13的蓝弈珏尚且稚嫩,他坐在宫廷长桌的一端,不时地瞄着长桌尽头,那个提着毛笔潜心练字的女人。
他的目光只敢在女人的手上打转,那是一双很美的手,修长纤细,用炎华语来形容就是腕白肤红玉笋芽。
而女人本身更是绝色。她有着欧罗巴人立体的面庞,脸上的线条分明又不失柔和。她的五官如受上帝垂怜,每部分单拎出来都无可挑剔。但最令人迷醉的无疑数那双通透湛蓝的双眼,犹如画家神来笔下的一抹天空。
女人今天穿着一身堪称厚重的白色礼裙,很好的修饰出前凸后翘丰腴的身材。而腰处收束的设计则将盈盈一握的腰线修饰出来,更添几分韵味。
谁会注意不到这样一位佳人呢?她往那一站,所有人都会哑口无言。美有很多种,但格蕾丝·波拿巴就是美本身。
可蓝弈珏不敢抬头,星首今天的衣服对一个青春期的男生来说,还是杀伤力太大。或许这种衣服本就是这样款式,但蓝弈珏还是刻意控制自己。这无关其他,只是个人习惯。
“你今天好像不敢看我?害羞了?”
格蕾丝放下毛笔,用一旁的热毛巾擦干净手,饶有兴趣地问道。
她轻轻一勾手指,让蓝弈珏正视自己的脸。
“有点。”蓝弈珏双颊微微泛红,老实地交代道。
格蕾丝展颜,纤纤玉指放下,不强迫蓝弈珏看向自己,“说吧,这次有什么问题。”
无形的力量消失,少年如释重负。直面那对湛蓝的双眸,比起赞叹,更多的是威压。他稍稍正色,开口询问。
“敢问星首,什么是神?”
“若你问的是神这个字,那我会答,大才能者便是神。所以上帝是神,仙佛是神,道祖是神,那沉没大陆上的究极生命,自然也是神。”
“若你说的是境界上的神,那我会答,兼备神核和神格,且可摧星者,便是神。”
蓝弈珏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中央,那是星核所在的位置,也是神核提炼的必需品。
星核和进化者拥有的灵核没有本质区别,只是在灵力调动上存在量的不同。
蓝星修炼法门的第一步是筑窍,从而凝结出以灵核为基础,灵窍为具体点位的灵力储存空间。后续归府和灵源都是在此之上进行提升。
“而神格的凝聚又分为三,”讲到这里,格蕾丝顿了一下,似是在思考什么,又摇了摇头,继续讲道,“分为三种。”
“第一种,天地证神,完全感悟一条法则。这是最正的修炼之法,将星核灵核提炼为神核的同时,你所有的因果过往将会形成你的锚定。”
“锚定?”
蓝弈珏不解其意,咀嚼着这个词,问道。
“这是生灵保持自我的一种手段。不是所有神都有锚定,但没有锚定你会被天地逐渐影响,变成无情无欲无心的规则化身。”
格蕾丝见少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第二种便是转移。如果一位神愿以生命为代价,将其神格锚定从自身脱离,会在短暂时间内形成一个空缺。这时,其他合适的生灵便可传承这位神祇的一切,从零开始,逐渐代替其本身重新融合神格以及锚定。不过这个法子有两种可能,若是神祇留有自己的意识灵魂,那么传承者在继承锚定的同时便有可能被其夺舍转生。若神祇没有意识参与,他可能只会留有部分锚定,而用传承者的因果进行补全。这样对于传承者来说也更安全。这也是星神一脉的由来。”
“至于第三种比较特别,这是用信仰做锚定,其能否保持自我都取决于信徒的多少。但这种法子有个弊端,那便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神格,算是炎华神话体系中的香火神道。”
“您的意思是,我们不是唯一拥有神祇传承的人?”
蓝弈珏略一琢磨,便察觉到了这点。且不说五千年前的神代,太古众神争霸的画面每夜还在他的脑海中重现。
格蕾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拿起自己刚写的一副字,展示给少年看。
宣纸上的轮回二字苍遒有劲,其中轮字锋芒毕露,尖锐瘦硬。回字又大气婉转,丰厚饱满,俨然已是大家水准。
“你相信,生命真的有轮回吗?”
格蕾丝·波拿巴,她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蓝弈珏看着那双眼睛,总感觉她在透过自己看向另一个人,另外一个,很熟悉的人。
……
十步距离,在进化者的战斗中只能算的上刚出内围,一个闪身就能轻易逼近。
里贝罗双手持刀,谨慎地看着阿拉法特脚下动作。既然近身格斗会被压制,那里贝罗也没有必要再突上去挨打。拉开距离后,无论是试探还是防守,都是有长刀傍身的他更占优势。如何穿过那一层无形保护,这才是击败敌人的关键。
有趣......
阿拉法特在心里赞赏着里贝罗,他看得出来,后者所用长刀不是觉醒后才选的武器类型,而是他本身就精通这类武器。
里贝罗手中长刀应该是特制的,它的外形接近炎华的九环大刀,但刀身更为厚重。阿拉法特交手时能感受到刀本身沉甸甸的重量,那不是一般人能拿起的东西,可里贝罗却能轻易挥舞生风。
在不影响使用者自身的前提下,更重的武器无疑在对拼时更占上分。换作其他人来,光是刀上附带的动能都足以震碎内脏。
阿拉法特曾阅读炎华名著《三个国家的爱恨情仇》,其中有说到炎华古将领武器动辄七八十斤,里贝罗手中长刀不说远超,也起码一个级别。
“铛!”
阿拉法特一拳砸在刀背上,浩然巨力让里贝罗虎口发麻,而前者更是前压一步,右拳翻腕直接打在里贝罗的胸口,直接将其逼退,险些连刀也握不稳。
阿拉法特重新站定,脚下隐约浮现数个点阵。刚才一拳在他的眼里打空,可却实实在在地给了对手一记重记。
卡娜的戏法空间虽难以捉摸,但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里贝罗的步伐。
习武之人必学脚步,前进后退都已形成了习惯。
几个回合交手下来,阿拉法特早就用能量信标铺满了这一片地面。就算眼中对方位置百变,只要按照他的习惯以信标为尺攻击,就能看破虚像。
里贝罗面露难色,汗水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腿脚乃至心口都传来阵阵痛感,这具身体在抗拒他继续起身的想法。异能不起作用,他看不见阿拉法特的破绽,这个距离连预警机制也见效甚微。太快了,他感受的到拳风,却也闪不开。他好像到极限了。
他看着面前碾压自己的男人,仿佛回到四年前的正东山。
那一场和师父的下山战,他也输的很惨。
“你的刀法已经入门,但尚未入室。你可以称为高手,但若无奇遇,你再无脱离框架的可能。”
但里贝罗自认为是有奇遇的,他见到过师父口中仙人的刀光。
那是在他回欧罗巴的时候,他途径奥林匹斯,曾亲眼目睹了凭空出现的一座空中神山。
在那一天,不止他一个人,几乎半个奥林匹斯国度的人民都看见了满天血色。
金戈碰撞的声响从白天响到夜晚,伴有凄厉的哀嚎,直到一道紫光撕裂了天空,整座神山都归于虚无,一片死寂。
如果师父说的仙人真的存在,那挥出得刀光大概就是这样毁天灭地吧。
里贝罗脑中画面快速闪过,他好困,也好累。
自己有多久没有练刀了?
两年?好像觉醒后就没再仔细想过了。
异能多好使啊,只要跟着做就可以赢下战斗,只要跟着走就可以避开偷袭。
刀法,早就过时啦。
……
阿拉法特松开全身肌肉,他看的出里贝罗身上的生命体征正在流失。他顶着内脏出血和异能负荷撑了那么久,已经出了阿拉法特意外。
可惜,本来是个挺好的玩具。
阿拉法特摇摇头,目光扫向四周。他在找卡娜,但不见其踪迹,可能是见情况不妙从隧道先跑了。
想来也是,雇佣兵本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阿拉法特没去管另一边的战场,他不知道蓝弈珏的实力,但他相信别人的判断。至于现在,他准备过去给里贝罗收个尸,总不能一直让后者保持这个半蹲姿势。
可一股莫名的恐惧突然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退后几步,惊疑不定地看向里贝罗,浑身肌肉再次绷紧。
他没死,阿拉法特敢断言。可他分明感受到里贝罗的心跳呼吸已经停止了。
不,没停止。阿拉法特耳朵微动,沉寂已久的心跳正在复苏,力量,远超之前的力量正在那具疮痍的身体中爆发。
里贝罗缓缓睁开双眼,他凝视着阿拉法特,站直身体,握紧手中长刀。
这眼神似曾相识,阿拉法特微微一愣,可很快便反应过来,他一拳轰向敌人,比之前所以的冲拳更快更强。
但这一击打空了,产生了偏差。
卡娜?阿拉法特下意识的认为,但马上他就得到了答案。
是刀,里贝罗在刚才一瞬挥出了刀。他那么快,快到了极致,快到阿拉法特没有看见。
阿拉法特一击未中,直接撤出一段距离。他知道他在蓄大招,也知道他如风中残烛。
但他没办法,因为刚才那一刀太恐怖了。
这眼神我绝对见过。
阿拉法特突然想起来了,这种决绝的眼神,在场的另外一个人也有。
当蓝弈珏握住剑时,他也会有这种心无旁骛,万物归一的眼神。
阿拉法特有些慌了,这种入定状态下的无疑都是杀招。他没有把握用玩游戏的状态硬接。
短暂思索一会儿后,阿拉法特身上的灵力波动竟然极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威严。
他伸出左手在空中虚抓,金黄色的能量汇聚,勾勒出一张样式古朴,没有弓弦的长弓。
阿拉法特右手抚过弓弭,幻化出一根灵力弦。与此同时,灵力从他的手指间流出,搭弓挽箭,一气呵成。
源源不断的灵力被阿拉法特注入弓箭中。他不善使弓,但在能量信标指引下他百发百中。
没有精湛的技艺,那就用庞大的灵力能量轰过去。
以百,以千,以万倍的态势碾压敌人,这就是他阿拉法特的攻击方式!
瞄准,锁定。
可此时战场另一边异变突生,饶是战斗忌讳分心,阿拉法特也无法坐视不管。
一股上位者的压制从加洛德身上散发,而蓝弈珏面无表情,只是手上又多了一把剑。
少年几乎是漠然看着加洛德的咒术临近完成,他的凛神斩是被挡下了,可他分明可以接上第二剑。
一个极具不负责任的念头毫无抑制地在阿拉法特脑海中生长,令他瞪大了眼,破口大骂。
“疯了疯了疯了,他妈的都是一群疯子!”
他表情阴晴不定,内心几度挣扎,最后他再也没有忍住,右手灵力超越极限地尽数压缩,就连手臂肌肉都迅速萎缩下去,变成一截枯木。
“死!!!!!”
澎湃如千军的能量箭矢离弦破空飞出,携有山崩天倾之威,化为一道残影无声穿过加洛德的头颅,而后带起一片轨迹爆炸,鲜血四溅。
他这一箭还是射向了加洛德,他被蓝弈珏逼上了绝路。
不,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他没有问蓝弈珏为什么这么做,他能猜到,而且也没有时间了。
因为里贝罗的那一刀,完成了。
没有任何异能加持,就连灵力都感觉不到。
简单的一刀,仅仅是一次从下往上劈出的动作。
能量灵力护罩在一瞬间开到了最大,可这一刀直接穿过了防御。
它不是刀光,它是感悟,是法则,是意。
没有东西能挡住意。
极致的撕裂感从躯干上传来,阿拉法特只觉得自己要被切成两段。喉头腥甜的鲜血不断上涌,从未有过的痛楚令灵魂都为之震颤。
“好痛!!!!!!!”
阿拉法特无声地撕吼,感受着知觉被痛感一点点地剥夺,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突然的死寂。
……
意结束了。
阿拉法特没有倒下,灵力波动一闪而过,然后是爆发,再然后是,被意压抑许久的极。
灵力在沸腾,血液在沸腾,心跳声如雷贯耳!
伤口开始愈合,腹部的刀疤正在被新生细胞所遮盖。
这就是极,不死的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笑,从苦笑变成大笑,从大笑变成狂笑。
阿拉法特在能量修复中缓缓抬起头,有那么一瞬,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我从未像现在一样兴奋激动!里贝罗,你干的好啊哈哈!我可以留你一条命!对我臣服,或是去死。”
里贝罗没有回答。
他本来就无法回答。
以凡人之躯行使大道,他早就好去死了。
……
那一道光未必不可企及,或许赌上一切,再加上微不足道的生命,我也可以看见高处的风景。
跳出框架,这一刀将带我去往地狱。
刀法?
我早就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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