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月染京城，断吾浮生
夜幕降临，银月高挂，清明如水的月光倾泻在这片广阔的大地上。
夜空中缀满闪闪发亮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横卧在渺茫的天际中。
夜风微拂下，草丛里不知名的花儿悄悄拢起花瓣，沉睡在一片静谧的天地之间。偶尔传来的昆虫低鸣，给这沉寂的林间增添了一丝活泼之色。
黑暗之中，一个身着黑色纱衣之人，尽数裹在缥缈的薄纱之中，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如同这天际明亮的银月莹莹生辉。
娇小的身影从林间之外款款而来，穿行在灌木丛中，看似瘦弱的身影此刻却是异常的稳健。
来人行至林间深处，从衣领里扯出一条细长的银链，银链末端坠着一只银色的小狐狸。
她将小狐狸放在唇边轻轻吹响，片刻过后，林间深处悠悠而来一名男子。
男子全身掩藏在黑色的斗篷之中，面上的银白狐狸面具下，一双翦水秋瞳在月光的折射下闪着璀璨的光芒。
微薄的双唇轻轻轻扬起，若不是身在这暗夜之下，放在人间定当是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
待到狐狸走至来人跟前，清晰甜美的声音脱口而出。
“前几日他们似乎查到了一些线索，正欲准备前往一探究竟！”
狐狸对她的话瞬间产生了兴趣，唇角浮上一抹微笑，似有种不以为意的姿态。
“哦？查到了什么？”
来人稍稍迟疑了一下，回道:“隔的太远没听清楚，隐约听到是关于晟元三年的那场大火。找到了两个紧要人物，要不要想办法阻止？”
狐狸听到这么一句，夜色下的身子忍不住的颤抖，旋即轻蔑的哼笑一声。
“不必，让他查到了更好！皇宫那边准备妥当，只需静待我的命令即可。”
来人似乎有了一瞬间的犹豫，眼神中饱含着深深的眷恋，似有一些不忍。
狐狸看着她，一侧嘴角勾起，声音带着丝丝的魅惑，蛊惑了人心。
“怎么？你不忍了？难道你忘了那夜惨不忍睹的情形，忘了那耳不忍闻的哭喊之声，忘了那一夜之间化为灰烬的家了么？”
来人身上之气瞬间变的寒冷，那双莹莹生辉的眸子呼吸之间犹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机可言。言语间没有一丝温度，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没忘！仇，我一定要报！我只是不想伤害他身边的那人，他……待我很好，也没参与那场行动。”
狐狸看着她，疯狂的笑出声。
“哈哈……你可真是天真的很。没参与你就放过？你的族人他们可曾参与过任何事？他又可曾放过他们！”
想起那历历在目的悲惨情景，不绝于耳的声声惨叫，来人闭上眼睛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闭嘴！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看着她情绪失控的模样，狐狸满意的笑了。
凉风吹过，良久，来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再不见往昔的清澈，充斥着滔天的恨意，随即变的平静。
“哼，你如此激我，无非就是想让我成为你复仇的工具而已。你以为我会认为你是真的想助我报仇，你不过就是想要利用我。”
狐狸耸耸肩，摊开双手。
“你我目的相同，不谋而合。不存在利用，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我需要你有利的身份探知宫中情形，当然，没有我，你一个人报仇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来人仿佛认清了眼前这个事实，不再反驳。
“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要你用你的本事，控制住皇宫的人，他们调查归来之日，便是我们行动之时。届时，罪魁祸首交由你处置！”
来人冷冷道了声:“好！”
转身消失在了灌木丛生的林中。
夜色渐深，浸在浓浓黑夜下的狐狸，呼吸渐渐急促，反手一拳打在身后的树上。
双拳交替，树皮脱落，狐狸双手已是鲜血淋漓。
飞身而来一蒙面黑衣男子，男子落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双手，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疼惜之色。
“主子何必如此糟践自己？”
狐狸看着他，一直以来森然的目光在此刻变的柔和，像防备了许久的刺猬，终于收起了全身的刺。
“我真的快要忍受不住了！”
男子没有答话，抬起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咬掉上面的瓶塞，将瓶中的粉末均匀的倒在狐狸受伤的手指上。
“都忍辱负重那么多年了，怎得快要结束的时刻却情绪失控了？再坚持一下，就快了！”
狐狸看着男子小心翼翼的为他缠好手指上的伤口，有些情不自控。
“谢……谢谢你！”
男子的手顿了下，而后继续手上的动作，但那弯起的眼角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欢喜。
从小到大，他便知道，眼前这个男子背负着常人所不能负的仇恨，承受着常人所不能承受的苦楚。
许多时候，他所谓的阴狠、残忍、无情，都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假象。
他以为只有他够狠、够绝情，才不会受到伤害。其实，到头来，痛苦的最终还是自己。
“何必言谢，若不是当年主子与夫人，也许我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不说只是包扎个伤口，即便要了我这性命又如何？
你……只是孤独的太久了。”
男子包扎好了狐狸的双手，狐狸看着裹的如同猪蹄般的手，笑出了声。
“你这包扎的手艺可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还和幼时一样。”
男子看着他的笑容甚是欣慰，这么多年，包扎伤口的手艺怎会没有进步？只是想起幼年时期，自己第一次给他包成这样，他那般疯笑的模样，忍不住想再试试能不能让他再一次开心而已。事实证明，他做的没错。
“对啊，所以，主子若是不想被包成猪蹄，就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狐狸的思绪处在幼年时期，那个时候他还没背负着一身的仇恨，他也是一个跟着母亲生活在林间的纯真孩童，虽说那时母亲从未告诉过他父亲是谁。
每当他被那些孩子称作没爹要的怪孩子时，眼前这个男子便会挥舞着拳头跟那些孩子打架。奈何对方一群孩子，往往最后他们两人都伤痕累累，然后躲起来为彼此包扎伤口，再一起看着裹的乱七八糟的模样疯笑。
可是，自从那以后，一切就都变了。
他变的阴沉，不爱言语，甚至不再相信任何人。而他，也变了。变的与自己生疏，成了一个听从命令的傀儡，所有的岁月在一夕之间荡然无存。
狐狸收起笑意，恢复了以往的冰冷。
“你今夜前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没有，一切如常，只是担心她对主子不利，特意跟过来看看！”
狐狸唇角浮上一抹轻蔑。
“她？一个小小的女子，还没那个能耐。况且……对那夜之事，她一直深信不疑，她只会是一颗有利的棋子，而不是威胁！”
狐狸说的如此成竹在胸，男子便没再深问。
“他们即日就要出发查寻当年事情的真相，要不要趁此机会，在外下手，直接除掉他！”
狐狸眉间有些犹豫，而后阴森一笑。
“不用，直接除掉岂不是太便宜了他，我有更好的办法，让他痛不欲生的办法。
你先回去，没我的命令，不许有任何行动！”
男子点头，离开了树林，消失在冰凉的夜色中。
狐狸转身往林间走去，带起了斗篷的一角。腰间原本挂着一块竹片的地方，又多了一块，上面仅仅刻了一个‘晨’字。
两块竹片随着狐狸的走动，发出‘啪啦’的轻响，让这寂寥的夜更加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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