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直言
长孙皇后的笑容仿佛会感染人，这是一种跟自己母妃杨妃完全不同的笑容，杨妃说实话，是属于那种溺爱孩子的类型。
“其实儿臣想过，要不要救您。”李恪嘴里说出了一句让长孙皇后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话。
她一脸错愕的看着李恪，怎么都没想到会听到这个。
“你是说……你跟齐国公的矛盾？跟长孙家的矛盾？”长孙皇后停顿了几秒，才回过神来问道。
“您的身体，您自己心里有数吗？”李恪没有回答长孙皇后的话，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让长孙皇后沉默了，李恪一直相信，人到了生命大限的时候是有所感应的，只是他不说而已。
他又想到了他的爷爷，上辈子他爷爷去世的时候，84岁的老人，好几年都不感冒一次，当他突然生病了的时候，家人看来很健康，就是个小毛病，但他就莫名的想要让李恪这个长孙从工作的地方回去。
后来老人查出来了肺癌晚期，虽然并没有进行任何手术治疗，只是吃着药物保守治疗，但老人却坚持回到老家的小院，在那里度过了半年。
直到去世的前一天，意识模糊的时候，他都知道让守在身边的父亲通知所有人回来，给他准备好他自己做好的老衣，最后疼痛已经让他躺不下去了，强效止疼药也没了效果，他生生不吃不喝在床上坐了两天两夜，等到了最后一个人回来才走的。
“可能，我坚持不了多久了吧。”沉默良久，长孙皇后才突然笑着抬起头道。
“没有您，我爹的身体会垮的很快，没有您，兕子的童年，新城的童年会不快乐，她们现在不懂，但是没有您，她们的未来会很伤心。”李恪轻声道。
“所以，其实我这里有一种研发的药物，但是我不确定对您的病症有没有用，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治好您，但是想来是有一定作用的，就是不知道您敢不敢吃。”李恪将捏在手里面的阿莫西林拿了出来。
不论长孙皇后的气疾是什么类型，但是现在这些气疾必然已经导致她的身体其他地方有并发症，炎症肯定有！而中医对于炎症的治疗，或者说在医学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前，人类的医疗手段对炎症都没有太大的效果。
长孙皇后伸手将李恪手里面的药物接了过来，她怔怔的看着这些制作精良的药物，她从未见过这些东西，身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的皇后都未见过的东西，可想而知，它来之不易。
“怎么吃？”长孙皇后问道。
“一次一粒，餐后盏茶功夫服用就行，一日三次。”李恪轻声道，阿莫西林按照浓度不同也是有不同的服用规则，李恪反正是按照这个药量标准的儿童标准来的。
长孙皇后的手有些笨拙，毕竟她没见过这个，李恪当着她的面，将铝塑板后面的封膜扣开，倒出来一粒。
长孙皇后接过去，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嘴里，从旁边的桌上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喝完后，她笑着道：“现在呢？”
“您的房间要经常通风，如果能下地走动，经常出去活动。”李恪微笑着说道，“至于其他的，儿臣其实也不太知道药物对您的病症有没有用。不过想来几天之内就应该有效果了。”
“药我会自己保管好不让侍女插手，其实自从嫁给你父皇之后，我就一直都明白一个道理，我这辈子能指望的人，也就只有他了。你们男人们的世界我不懂，你们有着各种各样的野心，有的追求权利，有的追求美色，有的追求各种享受。”
“我和你父皇的相逢，或许并不算是秦晋之好（古代无爱情一词，一般用这些雅词代指），至少在他喜欢我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我经常读书，从一些史书中我发现，这个世界就像是《邹子》所言，世间分阴阳，而男人和女人就是这个世界的阴阳两面。”
“世间很复杂，但是又很单纯，就像是你们男人喜欢权利，喜欢征服世界，但许多人在拥有世界之后，却醉心于女人，而忘了天下，比如纣王。”
“而又有女人通过征服一个男人，而拥有天下，比如吕雉。”长孙皇后脸上带着笑意，看着李恪轻声笑着道，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皱纹，但是却有一种别样的美，一种独属于母性的光辉。
“而我，现在已经拥有了天下，不是吗？”
“所以，我不如你们男人胸有大志，但其实我已拥有一切，世间万事万物，一饮一啄，自有天定，我决定不了任何事。”
“恪儿，你是胸怀有大志之人，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虽然我不是你生母，但是我支持你，其实在这一点上，不论是承乾，青雀，都不如你。”
说到这里，长孙皇后停了下来，就那么微笑着看着李恪。
“儿臣明白了，多谢母后，儿臣告辞。”李恪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深深的弯腰向长孙皇后行了一礼。
站直了自己的身子，李恪转身向外面走去，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长孙皇后的声音又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
“恪儿。”
李恪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没等他转身，长孙皇后的声音又继续道。
“君子固有“仁”“慈”，但其背后，亦有刀。”
李恪顿了一下，他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有着“仁”和“慈”的品德很好，但是每一个拥有“仁”和“慈”的君子背后，都有着一把刀啊。
君子，先秦典籍中，君子者，代指君王也。
李恪沉默，片刻，他转身，弯腰，向长孙皇后行礼。
随后他站直了自己的身子，认真的看着长孙皇后轻声道：“母后所言甚是，但母后却不知儿臣心中所想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说完李恪转身离开了这里。
看着李恪那雄厚魁梧的背影，不知不觉当中，他已经从一个到处惹事的鲁莽小子，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长孙皇后精神一阵恍惚，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她的眼前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同样的年轻，同样的意气风发，他们相同却又不同。
因为这两个男人，一个觉得自己会征服世界！一个觉得自己会改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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