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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好品德


  艺术院学子很讲情调,  连每次决定去哪儿聚餐都像在讨论画展主题一样,你一句我一句争个半天,往往前几个提意见的愣头青都会成为炮灰。

  等消息刷到99+,  一位学姐像宝剑出销一般总结。

  “不就是好吃,  好玩,  还要出片率高的地儿,  榆钱门大街?先吃地道苏菜,  再去新室馆,  刚好曾珥的纸雕时空挪到那儿了,  现在团票还便宜呢。”

  一锤定音。

  收尾工作结束,  几个有车的学长学姐分配了怎么坐车过去。

  孟听枝也有车,可就算经过程濯手把手教导,她也欠缺胆子开出来载人,默默坐上了许明泽的车。

  有女生说吃完饭,  热气熏天,妆估计花的都不知道怎么下手补,怎么去拍照啊。

  一想也有道理,  于是先去了曾珥工作室的纸雕展,白色主调,  油彩纸雕,大片纯色和集中性的解构主义,让场景复杂又分明。

  赞叹完曾珥不愧是美院的天花板后,拍完照,  一行人步行去榆钱门东街。

  这片都不是老建筑了,  翻新又做旧,  古城底蕴的腔调拿得很重,  在这儿开店,  不起个一听就觉得是个老字号的店面,都愧对这条街的历史风情。

  所以哪怕是家川味冒菜店,也得挂一个墨绿吊牌写着古方秘制。

  孟听枝他们一行人在冒菜店对面的红泥馆,酒酣耳热的下半场,暖气太足,孟听枝去开了窗。

  街上人很多,星星点点的灯火延伸到尽头。

  “孟听枝,你不吃了吗?”

  桌上推杯换盏,许明泽喝了酒,脸色也红,擦完眼镜上的雾气再戴回鼻梁上。

  孟听枝摇摇头,说吃饱了。

  散场时,醉了一半的人,孟听枝扶闹腾的学姐乖乖上车费了好大劲,一开始学姐还好好的,忽然说到分手,再说到渣男劈腿,学姐流着眼泪跟孟听枝大吐苦水。

  “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孟听枝使劲把卡在车门边的学姐往里头推,纹丝不动,学姐顶着张火烧似的醉脸,扭身大着舌头问:“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

  孟听枝哄小孩似的点头:“对对对。”

  顺了毛,人终于上了车。

  等车子都走了,孟听枝看到最后结账出来的许明泽,除了小票,手里还拿着两瓶酸奶。

  “老板送的。”

  他笑着朝孟听枝递,孟听枝接了一个过来。

  两人就站在店前,人来人往,刚刚包厢里的热闹还在脑海里没散尽。

  许明泽看着孟听枝。

  她始终温和清醒,这样的女孩子起初存在感极淡,可一旦当你开始注意她的好,在意她的好,她身上那股静水流深的气质,会叫人难以自控地被牵引。

  “年后你会来工作室吗?”

  孟听枝拧开酸奶喝了一口,宽瓶口碰到上唇,留下细细一圈白,她伸手抹去,一抬头,干净的眸子放大,微惊的样子像被临时抽查到作业。

  “是陈教授让学长来问我的吗?”

  陈教授的工作室在美院不是一般难进,资历差的某届甚至一个名额都没有,孟听枝清楚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不是,是我想知道你会不会来?”

  许明泽不能说谎,也不想说谎,眼神里有一种豁出去的坦白。

  可惜孟听枝并没有看他。

  她在看微信,刚刚吃饭的时候邓助理问她在哪儿,说要过来接她。

  孟听枝惊讶不已,“你不是给女朋友过生日?”

  那头好久没回复,等桌上又上了一道菜,才有新消息进来。

  邓锐:“过完了。”

  孟听枝猜测:“不会是他只给你放了白天的假吧?刚天黑你就上岗了?”

  邓锐:“差不多。”

  孟听枝真心同情:“那你女朋友没意见吗?你应该跟他多争取一下,多陪陪女朋友的呀。”

  邓锐:“怎么争取?”

  点菜的时候,孟听枝没有发表意见,桌上的菜没几道对她胃口的,刚好也不饿,就一心一意跟邓锐聊起天。

  给他支招,教他那位程老板怎么攻略,吃软不吃硬,特别好哄,虽然有点资本家的腹黑,但大抵做到卖惨示弱,就算成功一大半。

  程老板这个人很有同情弱小的好品德。

  聊完,孟听枝给邓锐发了自己的用餐地址,让他到了再给自己发消息,这会儿就是邓锐说已经到了,问孟听枝在哪儿。

  孟听枝回自己待会儿去小十字路口,回完消息才发现晾了一会儿许明泽,她抱歉地笑了笑,坦白的回答:“应该会去的。”

  许明泽眼里亮起光,追问下去:“你犹豫的是什么?”

  “或许是觉得自己能力还不够,工作室的节奏太快了。”

  许明泽松了一口气,“你不用担心这个,到时候会有人带你的。”

  孟听枝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那我送你回家吧?还是你想在附近再逛逛?”

  “不用了,”孟听枝大方婉拒,“待会儿有人来接我。”

  恰好这时,手机里跳进一条新消息。

  “孟小姐,我看见你了。”

  孟听枝回头,看见不远处停靠在路边的黑色SUV,在榆钱门这种网红街,BBA的车子倒也不算打眼,倒是车牌号很值得细究,八是好数字,七上八下,某种风水论调里,七比八更好。

  跟许明泽告别后,孟听枝朝车子走去。

  走到一半,驾驶座的邓锐也下车来迎她。

  从这儿看红泥馆门口,视线无遮无挡,邓锐跟在孟听枝身边,小声又着急地问:“孟小姐,刚刚那是谁啊?”

  孟听枝对他的八卦有点意外,他们这种给资本家做特别助理的,不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那也得会十六七样,装聋作哑只是基操。

  不过孟听枝不心虚,也无需遮掩。

  “是工作室的学长。”

  邓锐走在前头,给孟听枝拉开车门,欲言又止地站到一旁,孟听枝一脚刚迈出又收回,转头看向邓锐,跟他打商量。

  “邓助理,就是你刚刚看到的事,能不能不要让程濯知道?”

  邓锐神情一僵,朝孟听枝身后快速看一眼,收回目光,欲言又止的意味后又多了一层自求多福的祝愿。

  孟听枝凝目,还没看明白邓助理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身后敞开的车门里就传来一道清越又熟悉的男声。

  “行了,你别为难他了,跟我讲,你不想我知道什么?”

  阅读灯被按亮,当头柔和照下,孟听枝直接看傻了。

  他手里转着一个套着灰蓝格子壳的手机。

  邓助理的。

  怪不得刚刚吃饭的时候,孟听枝跟邓助理聊天忽然觉得对方说话的语气,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皮下换了人!

  而她刚刚讲了不少程老板的坏话,她这会儿疯狂在脑袋里复盘,当时披着邓助理皮的程老板是怎么回答的?

  嗯,你讲的真对。

  她那会儿还沾沾自喜呢,是吧,哪怕是程濯的助理,现在都没有自己了解他,邓助理都认同自己对程濯的深刻剖析,自己也太厉害了吧。

  孟听枝咕囔着,说不出羞和窘哪个成分更高,飘上红云的小脸一皱,娇声似嗔。

  “你怎么还耍人呐?”

  他端坐在后车座里,稍一倾身,那双熠着光的眼眸盯住孟听枝,逻辑清晰地问:“只说示弱和卖惨有用,转移注意力又算什么招式?”

  孟听枝气鼓鼓地说:“我还有绝招呢,没教给邓助理。”

  “哦,那我看看?”

  孟听枝轻哼一声,手里的小包往车座里的空处一丢,人一下扑进车厢里,叫猝不及防的程濯抱了满怀。

  她腰肢柔,朝后弯着一道细弱又纤美的弧,长发蓬松盈香,密密地蹭着男人的颈侧。

  她得意问:“有用吗?”

  这还是他亲自教的,她是真长进了。

  程濯捧着她的脸,薄妆似无,脸上是冷风口里冻上的胭脂,两颊冰冰软软,程濯手心很热,替她捂着,凑近一闻,“怎么这么香?”

  孟听枝歪着身子,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小截花枝。

  黄玉色,三五朵一簇,是腊梅,红泥馆后院开的。

  她去洗手间路过,实在太香,就问过老板能不能摘一支。

  中年男老板见她穿着绒绒的冬裙,靴子外的小腿纤细笔直,巴掌脸白绢一样无暇,一笑起来好温柔,忙从柜台后绕过来,嘴里说着俏皮话领她去后院剪。

  花在她口袋里放了一会儿,拿出来有点皱了,她手指纤纤,好爱惜地捋一捋花瓣,往他耳边轻轻一放。

  “刚刚饭店的老板说,花要配美人,刚好配你。”

  霞明玉映的一张脸,怎么看都当得起美人两个字,尤其是眼睑走势朝下的一道弧,一双桃花眼光影错落,如暮色增辉。

  孟听枝赏完花和人,软软地搂他脖子说:“你好香啊。”

  刚刚没注意,程濯手边还有几份文件,他向来在孟听枝面前不避讳这些,她下意识地翻了一下,长标题里有几个陌生的词,她没试着断句,也不在意到底写的什么。

  手指一松,硬质的文件壳又落回去。

  “你是去开会了吗?”

  他将耳旁的花拿下来,搁在手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转,以问代答:“不然怎么会剥削邓助理不让他跟女朋友过生日?”

  话题又转回去。

  邓助理不敢再在这两个人之间掺和。

  刚刚车子停在路边,他陪老板一起看老板女朋友跟别的男人说话已经够胆战心惊了,倒不是程濯反应激烈,正相反,他半点反应也没有,那才是真正的吓人。

  邓助理耐不住车里的高压气氛,转头说那男的好像在艺术公社见过,应该是孟小姐同事吧。

  程濯敛了一下浓睫,神情里是一种不计较也不上心的平静,几秒后,才淡淡说:“这人眼光还不错。”

  是指喜欢孟小姐么?

  邓锐没敢问。

  同性之间才是最了解的,男人可能不会像女人那样脸红害羞,但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目光柔软的欲言又止代表什么,只有一个意思。

  邓锐在驾驶座,连忙规规矩矩撇清关系。

  “程先生开玩笑的,是我女朋友今天公司临时加班,她走不开,刚刚在路上开车不方便回您消息,所以拜托程先生帮忙回复。”

  一番话,滴水不漏。

  这才是十八般武艺会十六七般的特别助理,哪像刚刚在微信里套她话的职场菜鸟,还什么“嗯,孟小姐说的对”,害她白开心好一会儿。

  车子到了枕春公馆,程濯望窗外,喊了停。

  他和孟听枝要去一趟超市,就在这里下,邓锐负责把车子开进车库,待会儿买完东西,他们步行回去就好。

  孟听枝问:“怎么突然要去超市?”

  程濯把她衣服最上面的一粒纽扣按好,牵着她的手径直往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超市入口去。

  “会员日,打折。”

  迎面冷风一吹,孟听枝想起来了。

  今天早上天色蒙蒙亮那会儿,这人打算奴役奴役她的,重要关头,计生用品只剩一个空盒子。

  他一惯懒,懒到脱离情绪,懒到懒得跟人置气,那一刻,小盒子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压力。

  孟听枝一丝/不挂,像只粉团子一样躲在被子里,被面一抖一抖的。

  “孟听枝,你在笑?”

  被子因为人在里面摇头,出现相应起伏褶痕,她憋着温糯的声音,比直接说在笑还要气人,说没有没有,怎么会笑你。

  然后从被子边边露出一双清软的眼,无辜地眨巴眨巴:“怎么办呢程濯?”

  装无辜失败。

  虽然没到最后一步,但程濯也把她欺负惨了,身体力行告诉她,有的是办法。

  等他冲完澡回来,孟听枝已经睡了。

  中午起来,她身上穿的睡衣,还是那会迷迷糊糊程濯拉着她胳膊帮她穿的。

  可怜巴巴的小盒子还瘪在床边。

  她下了床,一脚踢飞三米远,又捡起来,狠狠丢进垃圾桶里。

  这根本就是替盒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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