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一期废土
“歌很好听——是新歌吗？”
洛书桐避开了姜凝云的问题，她来此的缘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也许只是简单的想在开场前送上一句祝福。
然而姜凝云实际上并不需要，而如今她想问的问题更多了几许，溢出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吞咽回去，最终脱口而出的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寻常赞扬。
“···不是。写了有许多年了。我曾送过一个人，她也仅唱过一次。世事无常，歌与人一样，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湮灭在尘世间。”
姜凝云的视线深深烙在洛书桐身上，她本不必说这么多。
“当年的编曲与词作还稚嫩，我改了些许，就又是一首好歌了，总不该继续被埋没。
而且，我希望有人能够听到它，能够听懂它。”
有人，是什么人呢？在此刻，洛书桐不敢再继续直视姜凝云，她移开了视线，模棱两可地说道。
“很多人都会听懂的。”
“说起来，还是书桐给我的灵感。”
姜凝云偏将话题又扯回到她的身上。
“什么？”
讶异是真实的，洛书桐有些不敢置信。
“不要质疑当初的自己。”
这是那个共同饮酒的夜里，洛书桐对姜凝云说的话。
“每个人都可能会跌落谷底，也许是在过去，或者是现在，也可能在未来。
纷纷扰扰的事情太多，我们总会忘了最初选择这条路的初心，继而怀疑自己的存在。
其实仔细想想，不过是庸人自扰。丢了的东西，回过身去捡回来就好了。”
姜凝云似乎是在抒发她重新创作这首歌的感想及内心构造，也或许是在向洛书桐传达什么讯息。
“所以我很羡慕你。凝云，你总是有许多的勇气。”
洛书桐看着姜凝云黑色的眼眸，里面有星光在流淌，令人沉醉连绵其中。
“可惜的是，很多东西没有如果。有的人啊，可能就是缺少那么一点转身的勇气吧？”
将温婉轻笑的面具重新带上，洛书桐调侃着摇了摇头。
“那旁人给一点？”
姜凝云收起因认真沉思而显得凝重的表情，她自然而然地伸展长臂，揽住洛书桐的窄肩。
“啊——这里真的好热！书桐，你真能站得住，我们快去演播厅吧！”
边说着边推搡着人往前走去。
嬉笑打闹的氛围将方才的探究冲散，默契而同步的将过往遗忘。
表演者一个个地离开演播厅，在舞台上奉献出一场尽心准备的大秀后，又酣畅淋漓地归位就坐。
平时的表现很重要，然而舞台更为重要。这关系到第一次的去留决定。
于是第一场表演，所有人卯足了劲去展现自己。综艺真人秀，留得越久，未来才拥有更多的机会。
洛书桐即将上场的时候，姜凝云走到她身边，未经同意而自作主张地送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愈发不习惯姜凝云亲密靠近的人再次僵硬地愣在原地。
“书桐，你的表演，会是完美的。”
这并非祝愿，而是全然信任的笃定，就如同她当日拿起口琴时那般笃定。
“谢谢。”
洛书桐抿抿唇，轻轻挣脱了这个怀抱。她的心跳开始加速，混沌迷茫的思绪有一道光亮闪过，无边的兴奋席卷她的脑海。
在音乐厅里，她拥有着绝对克制的冷静，以此才能展现高超的技巧。
然而这是一场livehouse秀，需要全部的情感投入，将所有观众拉入自己的世界，而不是当一只没有灵魂只会空唱的木偶。
洛书桐本以为自己再难做到这个地步，却被姜凝云一个微笑的触碰拉开了深藏在心底的疯狂。
黑白灰的灯光渲染开场，推出满是尘埃的末日之界，伴随着世界的坍塌，折去双翼的天使跌落废墟。
绚烂的色彩亮起，乌托邦中融入迷幻的trap风，乐队奏响，召唤人群进入光怪陆离的未来。
“我看不清过去，看不清世界，看不清未来。
钢筋浇筑，尘网束缚，泥土掩埋。
挣扎、呐喊、纠缠，无效。
自我放逐流浪，在这片废土。”
如果说姜凝云带来希望，那么洛书桐便扩散绝望。
大家听音乐，总会做出各种各样的解读，但听者当下的感觉，定然是最真实的。
姜凝云强占了演播厅的第一排，仔仔细细地盯着大屏幕上摄像机所传回的实时画面。
她的肢体未敢扩张似被捆绑，她的表情在浓妆下麻木满是痛苦，她在绝望中挣扎较劲充斥迷茫。
未知的废土，不确定的未来。
洛书桐认真唱歌的声音，也是其他人第一次真切地听到。
她的嗓音清冽而空灵，拥有直击灵魂的力量，虽不如姜凝云那般惑人心弦，却如同圣洁天使的传教之音，闭上眼便能看见天堂。
她唱着末世的绝望，也就让人相信了末世。
这真的是小提琴家跨界吗？大家开始怀疑起这件事实的真实性来。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也算是浸淫音乐很多年了，就算可能不如姜凝云那般专业，也自认为唱功不错。
然而直到今天，她们发现有一位真·业余选手唱得比她们还好，不由得陷入了怀疑人生的境地。
更何况，这档音综主打原创，也就是说大家的词曲皆是自作。
可能编曲有与他人合作，但是作为最为内核的词曲，才是最重要的，在这一块，洛书桐也远超于她们。
曲终，洛书桐定格在endingpose上，她双膝跪地仰着头，双眸紧闭，如同失去生机的木偶，久久未曾动弹。
台下掌声雷动，这场表演的成功毋庸置疑。
演播厅有一个人率先拍掌，在空荡的寂静中尤为响亮。
姜凝云的笑快要咧到嘴角，那双眸子里又放出了很多光彩来，与耳垂熠熠生辉的黑钻一样夺目。
“姜凝云，你怎么这么开心？”
谢文潇坐到她身边，毫不客气地拿起果盘里的一个桃，咔擦咬了一口。
“我看到了星光重燃。”
姜凝云的话令谢文潇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和姜凝云自酒吧驻唱结识这么多年，从没搞明白过她。
睁开眼，洛书桐看到台下的漫天荧火，人潮在欢呼她的姓名，将她重新捧为天际的星光。
无数的热情与喜爱，向着她汇聚而来，托起她的手，用力向下挥舞。
她露出一个笑容，骄傲而睥睨，肆意而张扬，是许多年来，都未曾再出现的笑容。
在这个舞台上，她真切地体会到自己不再是木偶，而是活生生的人，她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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