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第二百零三章
正在美滋滋地更换漂亮小裙子的裴湘并不知道胤禛是因为她勇于炸茅厕的表现才欣赏她的。
她自认为是有才有貌善良温柔心中有沟壑眼中有梦想身上有武艺的可爱小姑娘, 完全可以靠着极佳的人格魅力来结交朋友并发展友谊。
——绝对和当日那团腾空升起的半湿半干黄褐色“云雾”无关!
等到裴湘自觉已经打扮得文雅精致又仙气飘飘后,她才脚步轻快地重新来到胤禛的书房前。
不多时,就见沈启堂一脸振奋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显然, 刚刚结束的这场面谈是非常顺利的——至少对于沈启堂本人来说。
“四阿哥, 我和我爹下山了。”
“去吧,明日一早我会安排俞嬷嬷和萝月去照顾你。”
“可我母亲已经到了……”
“之后曹家人极有可能会派人来接你。”
裴湘瞬间了然,曹家派来之人中必然有那种有脸面的嬷嬷, 说不定还要教导她一些“规矩”。到时候,有宫廷出身的俞嬷嬷和萝月在她身边帮忙, 确实能减少很多麻烦。
“多谢四阿哥为我设想周全。”
下山的路上,一直憋着话没怎么出声的沈启堂见护卫仆妇等随行人员都渐渐拉开了一段距离,才压低了声音悄悄感叹道:
“湘儿,果然如你所说, 四阿哥和咱们之前接触过的那些贵人不一样。诶,他虽然年轻, 可却绝不是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 不像有些当官的, 除了会逢迎拍马拉帮结伙, 那是半点儿民生之事也不知, 全靠聘请的幕僚师爷们来替他处理地方府衙公务……当然,要是没有那些什么都不懂却高官厚禄的大老爷们,咱们沈家爷仨可就都得改行糊口了……”
裴湘听着沈启堂一会儿抱怨官场不良风气,一会儿称赞胤禛的皇子气度,又不时地壮志满怀畅想未来,便忍不住提醒他,倘若下定决心跟着四皇子做事,那以后在公事上就必须要收起先前那套华而不实的糊弄手段, 从此认真踏实做事,绝对不能偷奸耍滑。
“四阿哥最关心百姓民生,最看重诚信忠心,最痛恨尸餐素位和贪赃枉法。爹,你千万别因为贪图一时的小便宜就丢了东家对你的信任。”
“肯定不能!”沈启堂想着刚刚在书房里四皇子对自己说的那些热乎家常话,心底便泛起微微激荡,继而迅速又笃定地说道,“你爹我不得志了半辈子了,总算遇到看重我的贵人主子,哪能得意忘形并且不知深浅轻重呢?”
闻言,裴湘有些好奇地仰头瞧了沈启堂一眼。然后发现他确实是真情实感地说出这番话的,也隐隐有了效忠四皇子的迹象,不禁感到些微迷惑。
在她的认知中,他爹给四皇子做事,就是雇佣关系而已,可此时的状况却和她想的有不小的出入。
胤禛的皇子身份对沈启堂来说,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和意义。最起码,沈启堂之前成功进入江宁织造府或者给桑格大人当幕僚时,也不曾这般兴奋激动。
此时的沈启堂似乎格外骄傲……就在裴湘琢磨着该怎么形容沈启堂的状态时,就听他突然长叹一声,而后悠悠说道:
“哎,以后咱们老沈家祭祖的时候,你爹可就扬眉吐气了。呵,虽然我从小就被嫌弃不会作诗写文章,可没灵气怎么了?你大伯倒是有灵气,可你看他最近干的那些糟心事……嘿嘿,等我这次写信回去,你祖父就能看明白到底谁是可以光耀门楣的好儿子了。湘儿,你爹虽然没当官,可你看咱们祖上那些当过官的老祖宗们,也没哪位成功混到凤子龙孙身边去当心腹爱将啊……”
裴湘:……
裴湘斜觑着身边颇为膨胀的亲爹,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打听一下大伯父沈复最近干了什么糟心事,还是该问清楚,他爹什么时候就成为四阿哥的心腹爱将了?这到底是胤禛背着她给她爹灌了迷魂汤,还是她爹太爱脑补自动给自己晋级的?
沈启堂很快就接收到了亲闺女那透露着微微小嫌弃的眼神。可这次他不禁没有气恼,还格外洒脱地朗笑了数声。
已经迈入人生新阶段并肩负重任的沈二爷怎么会和一个爱美爱吃爱玩的炸粪坑小丫头计较呢?他是成熟的大人了,不仅不会计较,还要表现出宽厚豁达的长辈风范。
于是,沈启堂十分和蔼可亲地夸奖女儿道:
“下次祭祖的时候,为父绝不会忽略湘儿你的功劳的。哎,其实为父早就对你祖父和大伯父讲过,咱们沈家将来如何,还得靠湘儿你来支撑。别看你只是个女娃娃,可绝对会比任何一个男娃娃厉害的,因为从小就很会说话哄人开心,还非常机灵懂事。看,最近发生的事情不就是极好的证明吗?”
裴湘觉得沈启堂的这番话没毛病,并且还夸奖得相当诚恳真实克制,因为她本人确实是非常不错的。
然而,哪怕被称赞了,她还是不得不指出一个被沈启堂忽略的关键细节。
“父亲,你忘了吗?我很快就不姓沈了,而且你已经亲口承认过,我是曹家的孩子了。所以,我还怎么给沈家支撑门楣呀?下次祭祖的时候,你该怎么对老祖宗们的在天之灵交代这件事呢?不担心他们给你托梦吗?”
沈启堂:……就你长嘴会说话!
裴湘:不然哩?
父女二人嘀嘀咕咕地你怼我一句我气你一句地走完了长长的山路,终于在天色将晚之际赶到了坐落于山脚下的莲花镇内。
马车一停,裴湘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然后直接冲进了客栈之内……
“母亲!”裴湘一头冲进王婉的怀中,笑得甜蜜又灿烂。
迎出来的王婉先是一惊,旋即喜出望外地一把搂住女儿。
“湘儿……”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王婉心中有千言万语,可甫一开口,她又泣不成声,只能不断地呢喃着“湘儿”这个名字。
“娘,你都瘦了……”裴湘用小胖手轻轻摸着王婉的后背,有些心疼地说道,“瘦了好多……我给你带好吃的了,都可好吃了,咱们好好补一补。”
“湘儿……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在做梦,真的是我,是聪明懂事的湘儿,”裴湘在王婉的怀抱里轻轻挣了挣,示意王婉松开一些,好看清楚她的模样,“娘,你看,真的是湘儿,你看湘儿是不是也想你想瘦了?”
泪眼朦胧的王婉贪恋地瞧了好一会儿女儿稚嫩的笑脸,终于哽咽着颔首说道:
“是湘儿,真是我的湘儿……来,让母亲看看你,离家这么久,娘的湘儿肯定吃了不少苦,都变、变……”
话未说完,王婉又忍不住哽咽了几声。
倒是一旁同样红了眼眶的沈启堂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于是非常热心地替妻子把话补充完了。
“婉娘,你是不是想说,咱闺女的脸变得比之前还圆润了?”
王婉:……就你长了一张嘴会叭叭!没看我都没把话说完吗?
有了沈启堂的打岔,王婉的激动情绪稍稍有所平复。随后,她就注意到房门此时正完全敞开着,并且有不少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外面。
这些人看起来并非是来看热闹的其他租客,倒是有些像大户人家训练有素的护卫随从。
“这是?”王婉第一反应是看向怀中的女儿,并目露询问之色。
裴湘见母亲还是觉得自己最靠谱,不禁得意地瞧了沈启堂一眼,然后才拉着王婉为她介绍外面那些静立等候之人的身份,同时简单解释了几句她在菩提寺内的一些情况……
一阵忙碌之后,沈家一家三口终于有了安静谈话的空间与时间。
房门一关,王婉就又忍不住抱着平安归来的亲生女儿流下了眼泪。
她就从来没有相信过丈夫沈启堂的那些鬼话!
就像裴湘一开始质疑的那样,王婉同样了解枕边人的脾气性格。倘若湘儿不是他亲生骨肉,沈启堂这几年绝对做不到如此真心实意地疼爱这个孩子的。
“这么说,娘你其实一直都知道真相呀?”
裴湘一边乖巧地用小手绢给王婉擦拭泪痕,一边赞同地点头道:
“我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和你想得一样,就是我爹他那么抠搜小气,肯定舍不得给别人的孩子花费他自己的私房钱的。其实,我忍不住有些怀疑,倘若当初竹篮里的孩子活下来了,我爹有可能,不,是很可能并不会自己养,而是会想方设法让大伯父和大伯母收养了。这样一来,他就能省下一份支出开销了。”
裴湘就是这么随口一猜测,没想到却让坐在斜对面的沈启堂瞬间僵住了表情。当初,他以为篮子中的婴孩儿还活着的时候,可不就是打算让兄嫂沈复夫妇抚养吗?
“咳,原来婉娘你一直坚信湘儿是咱们的亲闺女,”沈启堂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道,“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已经相信了。嗯,你那时候对我又掐又挠,咳咳,不是,你那时候伤心欲绝,才不小心失手伤了我。我见你那样难过,食不下咽夜不安眠,有好几次都差点儿没忍住,打算把真相告诉你,可又担心、担心……”
“妾身都知道的,夫君。你担心妾身骤然得知真相后会掩饰不住情绪变化,会让一些暗中观察之人察觉到端倪。”
王婉打断了沈启堂的解释,温声道:
“夫君,妾身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埋怨过你。那时候的情形,我们都迫不得已。虽然后来是湘儿自己偷偷逃跑的,又遇到了两位皇阿哥,才彻底得救。可在那之前,我们谁也不敢赌……就只能做出那般的取舍了。”
说到这里,王婉起身走到沈启堂面前,她先是目露关切地望了片刻丈夫脸上的伤痕淤青,随后福身行礼道:
“夫君,婉娘之前为了骗过曹家人,多有得罪,还望夫君海涵。”
沈启堂连忙一把扶住近日消瘦了许多的妻子,同样语带歉意地说道:
“婉娘,是为夫该和你赔个不是。其实是我之前想差了,我一直担心你心地单纯容易被套话,不能骗过某些刻意试探之辈,于是就连你一起瞒着了。还有湘儿,我也没打算告诉她的。咳,我本来打算独自一人守着这个秘密,然后一辈子都不说出口的。未曾想、未曾想你们母女两个,唉,我一个都没有瞒住!不过,婉娘,之前是为夫小瞧你了,这些日子以来,你确实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要不然我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挨揍!
王婉嫣然一笑,她回头朝裴湘招了招手,让女儿到夫妻二人身边来。
“其实夫君还忽略了一点,就是妾身为人母的直觉。”
王婉温柔眷恋地摩挲着女儿的光洁额头,含笑解释道:
“六年前,妾身从昏迷中醒来后,大嫂就把襁褓中睡得香甜的湘儿放在了妾身枕边。那一刻,妾身就确信襁褓中的孩子是妾身拼命生下来的亲骨肉。母女之间的感应,有时候就这么奇妙,说不清道不明,可却真实存在。所以,哪怕以后那位高坐金銮殿的万岁爷金口玉言,宣告湘儿千真万确是曹家的孩子,妾身也不会相信的。”
闻言,沈启堂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自己怎么就没有这种父女之间的神奇感应呢?一般都是在被女儿揭短或者被骗走私房银子的时候,他才会异常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他亲生的崽儿,如假包换!
“莫非是因为我没有亲身经历过十月怀胎吗?可这又不是我不愿意,而是老天爷不让呀。”
不管沈启堂如何暗中吃醋不满,他和裴湘下山时的那个担忧算是彻底解决了。原来,王婉从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沈启堂所谓的换女之说。同时,为了能逼着曹家尽力搭救裴湘,她还拼尽全力陪着沈启堂演了一出大戏,顺便歇斯底里地揍了丈夫几顿。
“果然,有些事就是瞒不住身边真正的亲近之人。”
不用再独守秘密的沈启堂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他瞧着又重新挨坐在一起的母女二人,眼中划过一抹真挚而温暖的笑意,同时颇为感慨地想着:
“父母和兄嫂那边在得知湘儿失踪以及她的‘真正身世’后,谁也没有怀疑我编撰的那个故事。说到底,他们还是不够了解我。算了,我这人本来就算不上什么光明磊落君子,何必让更多人看透我呢?有婉娘和湘儿在,就足够了。”
“婉娘。”沈启堂忽然极为温和地喊了妻子一声。
王婉疑惑回头,望向坐姿散漫而放松的丈夫。
“婉娘,”沈启堂笑着指了指自己被揍得青肿的眼眶,柔声道,“自从咱们成婚后,为夫有许多不周到、不体贴的地方,合该让你揍几顿消消气。这次磨难之后,为夫会努力试着做出改变,争取成为……湘儿口中的那种一心一意对妻子好的模范男妖怪。从此以后,咱们夫妻同心,就在京中好好过日子。还有,这辈子,我有湘儿一个孩子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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