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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百花节(二合一)


姜宁千算万算,  也没料到今日会给她来这么一招。

        这些人不仅上吐下泻,做不了菜,还说她居心叵测,  想要独占百花节所有好处,为自己打出名声。

        姜宁气极反笑,  但她没有耽误时间,让人去御膳房叫人之后,  自己便开始备菜。

        按照不成文的习惯,百花节每桌都有十八个菜,每样菜她至少要做三份,  这工作量其实很大,  更别提时间紧了。

        她思考了一下,  取出食材,  准备做一些观赏性十足又好吃的东西。

        十八个菜并不是规定,只要味道够好,  减几道又何妨。

        首先是甜品,牛奶过热,  加上上好的茶叶,  奶茶底便做了出来。

        周围人盯着她的动作,就连御膳房被她叫来帮忙的人也停下了手。

        他们原本都是想看笑话的,  但想着能从姜宁这里偷师,听到消息便立刻来了。

        因着宴会上往来的宾客数目不少,  需要的量大,  姜宁看了众人一眼,清亮的声音在这嘈杂的厨房中响起。

        “我只做一遍,待会儿你们照我的步骤做,做好后这些甜品便先上桌,  也好拖一段时间。”

        虽然抱有偷师的目的,但这些前来帮忙的人都以为会先看到姜宁崩溃的模样,然后她会哭着求他们帮忙。

        毕竟是一个小姑娘,遇上这样的事,心里难免不好受。

        可她并没有沮丧,甚至没有表露出一丝生气,只是一言不发地抿着唇切菜备菜,神情专注认真,没有半分无助的模样。

        虽说没有看到戏,但她好歹是要把自己的秘方交出一点,这是好事。

        他们认真地看着姜宁的动作,直到那鲜奶渐渐变成茶色后,她才停下动作。

        姜宁本来就没有藏私的意思,若是别人细心请教,她不会不说。

        厨师最重要的不是有所谓的秘方,而是对火候和食材的掌握力。

        再好的秘方给一个不会做菜的普通人,那也是一张普通的纸。

        同样的菜式,火候不同、分量不同、口味不同,那做法也是天差地别,因此许多普通的菜谱里,对于佐料的添加都是适当、少许。

        她对自己的厨艺有十足的信心,并不担心会教会别人饿死自己。

        “这是我之前便做好的葡萄冻和芋圆,把它们分切成小块加进去就好。”

        一个个天青色的碧筒杯被摆在桌面,里面绘着缠枝梅花,再加上这淡茶色的奶茶、淡紫色葡萄冻和一粒粒珍珠色的芋圆,配色讲究,竟也有说不出的雅致。

        其他人如获至宝,纷纷效仿她方才的做法开始研制奶茶。

        奶茶做好,她又开始下一次教学,教的便是上次做过的厚切酸奶冻。

        宫中的御厨基本功的确要比外面的大厨好,有了她的讲解,他们学的也很快。

        这次加的是荔枝,做出的酸奶冻纯白无瑕,还透着荔枝独有的清甜香味。

        加了芋圆的葡萄奶茶、厚切酸奶冻、再加上一些漂亮的慕斯蛋糕,好看又好做,不必花太多时间便能上桌。

        再加上之前做过的松鼠鳜鱼、做好的一些卤味以及一些炒菜,七七八八也凑了不少。

        姜宁会做西餐和日料,他们那种少而精致的氛围感,她也是拿捏到位了。

        几块卤藕片列成半圆形,加一些撕下的卤翅肉,再浇上浓稠的卤汁,装在黑釉制成的盘中,颜色由黑到深红,再加上星星点点的芝麻,立刻便有了高级的氛围。

        看起来很是大气,但实际份量还不如她做零嘴吃的多。

        其余人偶尔抬头看看她,今日这几位主厨上吐下泻巧合得紧,他们在宫里过了这么多年,其间的门道不是想不通。

        就是眼红了呗。

        若是放在他们身上,怕是此刻早已经害怕得什么都做不了了,毕竟是要担责的事,哪还有心情做菜。

        但姜宁不仅有心情,还做得极其专注,仿佛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只见姜宁利落地揪出几只不算肥的螃蟹,清洗过后放进了蒸笼里,她决定做几个巨大的蟹粉汤包,大概比脸还要大一些的那种。

        这个最能唬人了,一道菜能顶三道。

        *

        百花节是一个盛大的日子,这天京畿的诸位官员要入宫赴宴,和天子共度佳节。

        但雍朝没有天子,只有一个傀儡太子。

        宫门大开,穿着官服的诸位官员神情各异,看起来精彩极了。

        有的赴宴如上坟,有的神情冷漠、有的谈笑晏晏、有的则是抱着一副看戏的心态。

        “王爷、魏王爷,等等,今日走得这么快,是入宫有喜事?”

        左丞相喊住前面的男子,只见那男子虽有些不苟言笑,但眉梢全是喜气,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这魏王爷是已逝天子的叔叔,平日里都不大爱往宫里去,今日竟能见到他入宫是这般神情,倒是不免让人多想。

        “自然,今日是百花节,当然要喜气一些。”

        魏王爷已年近五十,脸带皱纹,虽是这个年纪却依然精神斐然,走路生风。

        他看向走来的左丞相,收了收那掩不住的笑意,抬手问好。

        “左相今日来得倒早,这才刚过午时就进宫了。”

        左丞相看看他,再看看他身旁的郑丞相,掩下心底想法,只顾开口寒暄。

        “往年百花节,老臣也是这时进的宫,倒是王爷,往年都爱傍晚来,今年倒有这个闲心了。”

        魏王爷假意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只合声笑笑:“今年有新戏,自然得早些进宫看看。”

        左丞相看向郑丞相,也是话里有话:“相爷今年来这么早,莫非是想早些看到皇后了?”

        “娘娘在宫里自是不需要我操心,不过许久未见,是有些思念,她娘还老念叨着让她回家看看。”

        左丞相不置一词,只看向这被高墙围拢的皇宫,摸摸胡子后也没再回话。

        如果是真爱女,当年也不会上赶着把她送进宫。

        左丞相笑笑,对着二人行礼道:“左某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那二人对他点头抬手,示意他先走,看着左丞相离开的背影,魏王爷眼里的笑意淡了不少。

        “他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想早早进宫看那小傀儡罢了。”

        郑丞相收回视线,笑道:“到底还是酸腐书生一个,王爷和他置什么气。咱们赶紧进宫看姬恪笑话才是正事。”

        前不久他们就和鹊桥仙的掌柜通过气,这才有了今日大厨们纷纷上吐下泻的事。

        办了宴会却无佳肴,宫外分发的食物也没了踪影,这锅他只能接下。

        毕竟名声也差,再差一些又有何妨。

        “可惜这只是宴会吃食,算不得什么重创,他一日拿捏着那个小傀儡,朝臣便一日得听他的。”魏王爷叹气,方才的喜悦都淡了不少。

        他平日里可吃了姬恪不少亏,现下却只能这样反击,想来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郑丞相摆摆手,面上喜悦依稀可见。

        “王爷,此时看来是小事,但一点点累积那可就大了。现在已经有人想放弃太子转扶您了,有了声势,何愁大事不成。”

        魏王爷想到这里,心情终究是舒畅了一些。

        “苍蝇也是肉,这样能让姬恪吃瘪,大的小的又有何关系?”

        两人有说有笑着往摆宴席的宫殿走去。

        此时庆典刚开始不久。

        邀月宫里花团锦簇,山水林立,偶尔还有鲤鱼在池中摆尾吐泡。

        吃宴席的长桌摆出一个回字形,早早便到了的官员坐在长桌两侧,不敢贸然走动。

        而在长桌的主位处,小太子戴着厚重的玉冠,正端坐其上。

        他小小身躯被一层层华服包裹,在这夏末热得汗流浃背,只能靠吹来的清风解热。

        他是太子,原本不必这么早到,但这是姬恪的意思。

        小太子心里明白,他平日里和群臣接触太少,缺乏交流经验,这样的宴席机会正好。

        他偷偷往后看了一眼,姬恪正站在他身后,同样穿着繁复的宫装,但他却一点汗也没流。

        在朝堂上他是辅政官,但在宴席中,他便会立刻做回太子的随侍太监。

        姬恪向来是个不逾矩的人。

        眼见着官员们在下座交头接耳,聊得不亦乐乎,他却只能坐在此处一言不发。

        这样无聊的氛围里,也只有姜宁做的佳肴能安慰他了。

        不过这吃食怎的还没上?

        小太子抬头看去,只见左丞相远远对他招手,笑容慈祥,俨然是将他当成了一个孩子。

        他的位置离他近,这人刚坐下便凑了上来,借着位置优势上来和太子问好。

        “殿下日安,不知近来身体可好?”

        左丞相是个好臣子,不止小太子自己这么觉得,姬恪也是这么想的。

        但左丞相常在朝堂上怼姬恪,想到此,他难免有些不开心。

        “多谢丞相关心,孤身体很好。”

        他回话得体,姿态从容,可这话里话外一点没有和他多攀谈的意思。

        “是吗?”左丞相笑得慈祥,转眼间向姬恪看去,神情骤变,慈祥不再,眼中全是戒备。

        “殿下近日来可看了奏折?上次老臣说的那个建议如何?”

        左丞相是朝中试图打倒奸宦的第一人,每日必递的帖子就是罢免姬恪,立刻拥护太子登基。

        他此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探知奏折到底有没有送到太子手中。

        “贪腐一事要严查,就按您说的办。”

        小太子自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从小他就知道周围人都在误会姬恪,郑皇后是这样、左丞相也不例外,他们都觉得姬恪要害他,要取代他成为一国之君。

        以前他还会辩解几句,但大家都只会觉得他受了蒙骗,知晓没用后便不再费这些口舌。

        见太子不再回话,左丞相也不愿再多说什么,至少知道太子的确看了奏折,便坐了回去。

        没过多久,人便到齐了。

        这几月来辛勤练舞的舞姬在中央起舞,众人一边欣赏,一边搓搓手指。

        美人配美食,但桌上只有一些时令水果,吃起来不免寡淡了些,好在这舞蹈够精巧,大家一时也忘了这事。

        这是一支飞天舞,舞姬轻巧排成排,其中一人踏身而上,沐浴着日光,如同迎日而去的仙子,一时间令人惊叹。

        在场之人中,就连小太子都看呆了,却唯独姬恪一人神情无波。

        他眸色平静地望着桌子,一点也没将这支舞看进去。

        心中有事,便很难关注其他。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时至现在,他脑海里还是昨日那个姜宁大笑的场景,以及她赠予自己的礼物。

        他不明白为何要送给自己,是为他祈福吗,她知道自己送这礼的意思吗?

        姬恪眨眨眼往天看去,那舞姬正飞身半空,红绿色的飘带在空中飞扬。

        那副恣意洒脱的样子,让他一下便想到了那日牵着风筝向他跑来的姜宁。

        她头上的发带似乎也是这样。

        “舞都跳了两支,怎的还没上菜?”

        舞蹈没有结束太久,人群中骤然响起一声抱怨,这话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食物上。

        姬恪抬眸看去,那人是工部的一个小官,大概是魏王爷那边的。

        他说了一句后看向姬恪,这百花节看似是礼部负责,可背后的主事人向来是他,这话一出,像是同他问责一般。

        姬恪没有回话,只是垂眸看了小太子一眼。

        太子登基后,这样的事也不会少,现在恰是锻炼他的机会。

        “好菜自是后上,下面还有一场折子戏,看完再吃。”

        小太子稳住自己,冷然说了这句。

        那人一见是太子说话,眼珠一转,没再公然开口顶嘴,但坐下前还是看了姬恪一眼。

        奇怪。这人今日似乎一点兴致没有,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没多久,戏台便搭好了。

        描红妆穿花衣的戏子登台,咚咚锵锵间唱得婉转。

        没过多久,一位小公公迈着碎步走来,他在姬恪耳旁嘀咕几句,看起来神情紧张极了。

        “难怪此时还没上前菜。”姬恪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神游了。

        “姜宁还在做菜,御膳房也有人被叫去了,不知能不能赶上。”小太监看起来比谁都着急。

        姬恪略一思考,随后点点头:“传话去御膳房,让他们全都听姜宁吩咐,不许耍性子。”

        小太监点头称是后正要离开,便又突然被姬恪叫住。

        “我同你去看看。”

        姬恪抿着唇,正打算上前告诉小太子自己暂时要离开,不远处便走来了端着食盘的宫女,她们鱼贯而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甜香。

        “菜来了,第一道——祝诸位百花节团圆甜蜜。”

        菜上了。

        姬恪微微扬起唇,清润的眸子里荡着微波,神情也松了一些。

        “不必去了。”他开口道:“她很厉害。”

        *

        很厉害的姜宁此刻正在专心做吃食。

        现在不是杞人忧天的时候,她得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做菜。

        蒸好的螃蟹早早出锅,不少宫人正在埋头扒蟹。

        现在不是虽吃蟹的时节,但好在螃蟹都是舍己为人的,为了满足人类,它们成长出了一种名叫六月黄的品种,夏日成熟,味美肉香。

        别人在扒蟹,她在吊高汤,做皮冻。

        这蟹黄汤包处处是精髓,小到薄而不破的皮、咸鲜的蟹心,大到用来做猪皮冻的高汤,无一不难。

        而炖煮的高汤,当属老母鸡做的,葱姜蒜加入去腥就好,不必再添什么佐料。

        小火慢熬,将皮中的油脂一点点熬出,成就了汤面漂浮的金黄油脂,随着时间的延长,这鸡汤也从清水变成了微微的奶白色。

        汤汁浓稠,鲜香扑鼻,再放入冰箱冷冻一段时间,这皮冻便算做好了。

        再就是这面,先由粉加水搅拌为絮状,再不断的反复揉搓擀平,激出它的韧性,吹而不破就算好皮。

        擀好的面皮比脸还大,也比脸薄,举起来看时还隐隐透光,面皮均匀,没有哪处因为太薄而破掉。

        姜宁从冰箱里取出皮冻后,便立刻又把冰箱塞回了系统。

        此时众人都在忙着做自己的事,没有人看见。

        老母鸡高汤吊出的皮冻非同凡响,它看起来晶莹剔透,像是凉粉做出来的一般,刚放到桌上便晃来晃去,嘟嘟的让人想戳一戳。

        时间渐渐过去,这蟹也扒好了。

        但她并没有全部用来炒制,反而还留了一半在一旁。

        先用蟹壳炝出蟹油,再分出的一半蟹黄蟹膏蟹肉全都进锅炒熟,不需要再加太多调料,加些黄酒帮助蟹味散发,它们本身滋味就很好了。

        蟹黄炒好后,切碎的皮冻跟着蟹黄一同放进面皮中,再收拢面皮,将它捏出包子般的褶皱,这特大的蟹黄汤包便成型了。

        她如法炮制出三个,汤包面皮粉嫩细腻,即便比脸还大,看起来也依旧粉白可爱。

        鼓鼓囊囊的三个汤包被抬入蒸笼,开启它们神奇变化的旅程。

        但这并不是结束。

        姜宁从厨房中拿出几十个橙子,小小刻刀在她手中一转,这橙皮上便出现了字,写的是百花祈福。

        姜宁手速很快,从这里便能看出她的基本功有多扎实。

        几十个橙子一个个经手,每一个上都刻了字,却没有一个破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便全刻好了。

        “她真的只有十几岁吗?”一旁的御厨不禁惊叹起来。

        这么稳的手,这么娴熟的技艺,没有十几年的功夫拿不下来。

        刻好字后,她让众人把这橙子从头切开,挖出里面的橙肉。

        就着剩下的蟹肉,她还想做另一道菜,蟹酿橙。

        雍朝的橙子没有现代嫁接过的品种甜,它皮厚味酸,却正是用来做菜的好帮手。

        把挖出的橙肉的汁水榨出,淋进蟹肉里,再加上一些橙肉进去搅拌调味就好。

        这一步不是很难,但要掌握好橙子的用量,味道太重会喧宾夺主,掩掉蟹黄本身的鲜味。

        每一个橙子中都塞满蟹肉,最后盖上盖子,也放入蒸笼,这蟹酿橙便做好了。

        最后两道大菜都上锅了,这百花宴的菜品总算结尾。

        她脱力一般坐到凳子上,抬头看去,不知何时,夕阳坠在西边,宫中各处也点亮了宫灯,此时灯火通明。

        她顺手捞过一个包子,抬头望着那火红一片的天空,心里想的不是这菜做好了,而是别人不能再责难姬恪。

        之前说着要减少菜的数量,但最后她还是做了十八道菜,每道三样,加起来共有五十四道。

        虽说里面有一些是在投机取巧,但大部分还是很用心。

        “真怪啊。”

        她听到那些大厨不能来,第一反应竟然是姬恪一定又会被误会。

        她吃完包子,又从旁拿过一个橙子,刻了起来。

        *

        今年百花宴的菜可谓是登峰造极。

        甜品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而且滋味甚好,大家连商谈的兴趣都没了。

        比如其中一盘卤鸭。

        “真奇了,这鸭子是怎么做的?又辣又香,完全停不下来。”

        “这藕片也太入味了。是哪家酒楼新出的菜品?”

        ……

        这甜品也让人爱不释手,奶茶将将上桌没一会儿便完了。

        一桌几块的慕斯蛋糕也早没了踪影,更别提那加了荔枝奶味十足的酸奶块。

        大臣们一边吃一边赞叹,座上的郑皇后等人也吃得停不下来。

        姜宁做的菜就是这样,无论如何也吃不腻。

        秦湘妃不是那种矜持客气的人,她撩开袖子,正大快朵颐,今天上的甜品都加了奶,深得她心,只可惜份量少了些。

        “这到底是那个酒楼大厨做的新菜?之前竟完全没吃过。”

        有人开口问道。

        魏王爷擦擦嘴,即便是吃惯山珍海味的他,也不免为这些菜式的新奇而倾心。

        虽然喜欢,但万万不能推荐,他有意引导道。

        “听闻今日做菜的是鹊桥仙、醉仙楼一派的酒楼,或许是他们师傅研制的新菜。”

        一听这话,其他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是。

        “前不久他们出了一道松鼠鳜鱼,滋味甚好,看来是他们开窍了。”

        听闻这话,魏王爷挑挑眉,夹过一道油爆虾,让身旁的侍人替他剥。

        鹊桥仙有他一份分红,他自然要这么说。

        “话可不要乱说。”主座上有人慢条斯理开了口。

        众人抬头看去,说这话的人却是正在剥虾的郑皇后。

        她没让旁人代劳,这虾渗出的虾油才是精髓,其他人真是不懂吃。

        “这些菜分明是宫中的厨子姜宁做的,几时又成那些大厨的功劳了?”

        她抬眼看向众人,话语间多多少少带了些骄傲,即便是在剥虾嘬壳,也仍旧没损一点威严,凤仪仍在。

        姜宁这名字一出,场上立刻沸腾起来,这不是进宫给九千岁做菜的那个人吗?

        这下他们真的相信了。

        天天都是这样的美食,食欲怎么会差呢?

        窃窃私语间,最后两道菜上了。

        一个是用超大瓷盘装的包子,另一个是人手一份的橙子。

        上菜的小宫女开口说道:“蟹黄汤包上,祝大家秋季包容和谐,蟹酿橙上,祝大家心想事成。”

        菜名和吉祥话报好,上菜的人也慢慢退了出去。

        这蟹黄汤包刚一上桌便立刻晃了起来,里面隐隐透出黄色,荡出波浪一般的水纹。

        而每人一份的蟹酿橙也不简单,蟹黄鲜香带着橙子的酸甜,刚一闻到味这口水便出来了。

        “忍不住了,我先来。”

        高位坐下的老太傅站起身,率先用筷子去扒拉那还在晃荡的汤包。

        竹筷轻轻一戳,这薄皮便立刻破开,晃荡许久的金黄的蟹肉从中倾泻而出,那模样就像是“蜜里调油”一般。

        这汤包太大,自然不好用口去吸。

        懂吃的人立刻用勺子舀了一勺,鲜黄的蟹肉拌着鸡汤做出的皮冻舀进碗中,混上粒粒分明的白饭,这滋味真是绝了。

        “螃蟹味足,汤汁鲜美,两者鲜上加鲜,真正是绝配!”

        这一趟算是来着了,不愧是皇宫,就连这样的吃食都比宫外要美味许多。

        再说这蟹酿橙,将橙子本身的盖子打开,立刻涌入鼻中的是橙子的醇香。

        这橙肉虽酸,但橙皮却是香气十足,闻起来清新极了。

        其中的蟹肉拌上橙子的香味再加上一点点酸,两者相辅相成,不会喧宾夺主,更不会互相掩盖,热过后的橙肉微甜,完全解了之前吃肉的腻味,可谓是饭后圣品。

        今晚原本要有一场好戏上演,但这新奇又美味的美食打断了大家的想法。

        就连魏王爷都是边骂边吃,这些菜分量太少,一个不注意便没了。

        谁都没发现,站在小太子身后的姬恪不见了。

        *

        宫中大部分人都到了邀月宫去待命,另外的地方倒是安静了下来。

        姬恪没带人跟着,就提着一盏夜灯在宫中默默前行。

        之前便有人传话说姜宁在折月殿等他,原本他是不该去的,可不知为何,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然和太子告了假。

        宫内此时静谧无声,唯有路旁的蛐蛐在叫,一声响过一声,很是躁动。

        姬恪只往草丛中看了一眼,掩唇轻咳几声后继续往行。

        没多久便到了折月殿前。

        到了,他反而又犹豫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深夜与人私会么?他此刻明明该在宴会上的。

        “姬恪姬恪!”

        头顶突然传来熟悉的叫声,他抬眸看去,正是那只粉团子,津津。

        明明是他的爱宠,近来却一直跟着姜宁。

        他伸出手指,让津津落在指尖,垂下的眉眼看着它,颇有几分无奈。

        “你啊,净是会麻烦人。”

        他刚念叨这么一句,折月殿的大门便立刻打开了,半个脑袋从后探出。

        “大人,你来啦!”

        姬恪只和她对上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似乎方才只是在认真地看着津津。

        他没说话,姜宁便立刻凑了上去,眼中映着宫灯的暖光,正认真地看着他。

        “大人,你是不是在生气?”

        她的眸子里此刻只倒映着他,竟给了他一种她满心满眼只有他的错觉。

        姬恪摸着津津的脑袋,越过她往门里走去,声音听起来并无多大波动。

        “没生气。”

        ……

        这完全就是在生气啊!

        姜宁摸摸脑袋,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好关上门后跟上去。

        “大人,我想着你今晚肯定什么都没吃,便给你留了一些东西。”

        她带着姬恪去了自己房间,看起来毫无芥蒂。

        房里点着暖黄的烛光,桌上放着一个大橙子和一碗汤。

        他坐到桌边,姜宁立刻把那个橙子推到他身前。

        姬恪看她一眼,随后垂下长睫,转动着那个橙子。

        上面同样刻了四个字,但和之前在宴席上的不同,这上面刻的是幸福快乐。

        简单而又直白的祝福,却恰巧都是他没有的。

        “多谢。”

        他微微颔首,礼貌态度都有,但视线却一直没有抬起,这不免看得姜宁疑惑。

        他正要拿起调羹舀上一勺,脚边却突然蹲下了一个影子。

        “你怎么了?”

        姜宁正蹲在他脚边抬头看他。

        没有加大人两个字,他没有恼怒,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一人视线灼灼,一人静默不语,两人就像是在无声地对峙。

        姜宁向来都这么不拘小节,蹲累了,她索性坐在地板上,看向他的视线却一直没有移开。

        姬恪微微叹口气,终究是转去了视线,乌黑的眼珠终究是和那双暖色的眸子对上了。

        “你且先起来,地上脏。”

        两人仅相隔了一指的距离,却又谁都没碰上谁。

        “我今日心情不好,但和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先起来罢。”

        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他心中吊起的那块大石似乎就这么放下了。

        原本两人还谁也不碰谁,这话出了,他便想伸出手去扶姜宁,而姜宁也放下了心要起来。

        一人伸手,一人探头起身,或许是巧合,他的手恰好触上了她的侧颊。

        微凉和温热相遇,只一瞬间,他便立刻撤回了手。

        姜宁:“……”这么不喜欢和她接触吗?

        她心下微微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坐到了他对面,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大人,快尝尝。”

        姜宁向来是不会端正坐姿的,她坐下后便双手托腮看他,盈盈的目光里满是笑意。

        姬恪垂下眼,低头去吃那刻着幸福快乐的蟹酿橙。

        虽然慢条斯理,却一口不剩的将蟹肉和橙子吃完了,只是他的这份橙子好像更酸一些。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姜宁立刻解释道。

        “螃蟹寒凉,不能多吃,就给你多塞了一些橙肉。而这个汤,是我之前用老母鸡炖的,很滋补。”

        她笑着拍拍另一碗汤,眼里落下细碎烛光,明亮动人。

        情人眼里出西施,看见喜欢的人,她似乎就是发光的,但这个道理现下的姬恪显然不懂。

        他只是点点头,又道了声谢。

        认真喝汤的他垂着眸子,长睫在眼睑上勾出一道诱人的黑,而肌肤也终于染上了烛光的暖,看起来没有那么苍白了。

        垂下的乌发挡着一些烛光,这淡淡的阴影柔了他的眉眼,他自带的清冷顿时减了三分。

        姜宁看着看着,眼神又落到了他手上。

        他的手很漂亮,拿着瓷勺时像是一副艺术品,而这艺术品刚才就碰到了她的脸。

        他手掌的凉意不只是夜风吹出的,还是他本来的就是这样的温度。

        但想着他平时穿这么多都不怎么流汗,大概是他自己的温度罢。

        姜宁伏在桌上,下巴碰上手臂,抬眼看着认真喝汤的姬恪,鬼使神差一般,突然开了口。

        “大人,你明日有时间吗,要不要和我出去过百花节?”

        叮的一声,瓷勺碰上瓷碗,她亲眼见到对面那原本清冷矜贵的人颤了眼睫。

        太、太冒犯了!

        姜宁立刻直起身,语速飞快:“不想去也没关系,我只是问问,想着您从来没出去玩过……”

        “可以。”姬恪打断了她念经般的语速。

        说完这话,他继续低头喝着鸡汤,仿佛刚才的失态都没发生过。

        屋里顿时沉默下来,只剩烛火爆开的噼啪声。

        他抬眼看去,姜宁正按着唇角,但却没能阻止它们上扬。

        姬恪:“……”

        他心里反而不拘束了,不过是出宫游玩,虽然是第一次,但似乎也没什么。

        按住了唇角,但姜宁的脚又开始无意识晃起来了。

        “那我们明日先去逛花街,街上有好多小游戏,之后还能去游湖……”

        她说了一通,却没发现自己此时的雀跃和兴奋,只当是终于把姬恪带出宫的开心。

        姬恪静静听着,低头喝汤,今晚他的食欲大好,这两样竟然都吃完了。

        听着听着,对面没了声音。

        姬恪放下勺子,抬眼看去,她已然歪着头靠在手臂上睡了过去。

        姜宁今天下午一直在忙,用脚不沾地来形容似乎都差了一点。

        姬恪静静地看着,目光专注。

        她醒着的时候便十分鲜活,即便是系在头上的发带也比常人的更跳脱,但她睡着时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宁。

        这两者矛盾又和谐。

        “姬恪姬恪!”津津又叫了起来,唤回了他的思绪。

        他只轻轻摸了摸津津的头,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它静音。

        姬恪起身收拾着桌面,将餐盘都交给院中轮守的人,又回到她房间。

        姬恪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房间和她人一样,看起来非常放荡不羁,但说白了就是乱。

        被子随意叠着,梳妆台上散落着首饰,甚至还有一些银子,衣裙也堆叠在一处,看起来像是没时间随意摆放的。

        姬恪看她一眼,微微叹气后便帮她收起了东西。

        他并没有乱放,只是把梳妆台上的东西都归置在一处,衣裙折叠好,书桌上散乱的东西都分门别类理整齐。

        随后,他在桌上看到了一个本子,从窗外吹进的风恰好将书吹开,第一页便写着几个大字——

        打死不做猴子。

        但这几个字却被重重划掉了,下面又补了一句。

        我想真香了,但要忍住。

        这是何意?

        虽然有些好奇,但姬恪却没再继续翻看,收拾好后便走到姜宁身边。

        他微微俯身,长发滑落到姜宁头上,随后又被他拂了回来。

        “姜宁?”

        听见他的呼喊,姜宁没醒,却引来了小鹦鹉津津。

        它一个猛冲到姜宁头顶,撞得她的头歪了一下,一如往日它来叫姜宁起床一般。

        “起床了起床了!”

        姬恪见状不由得蕴起了笑,这笑意直直对上了姜宁迷蒙的视线。

        姜宁恍然间还以为见了什么仙人。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却也没停留太久:“洗漱了再去床上睡。”

        留下这句话,他便带着津津离开了,徒留一脸懵的姜宁。

        走出折月殿,这几日的闷气一扫而光。

        他摸摸津津的下颈,语气微轻:“你常溜出宫,宫外好玩吗?”

        津津自然是不会回答的。

        他声线清越,说出的话却轻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那般。

        “我也要出宫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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