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 你逃不走的
在我的印象里，我妈任何时候都是处变不惊、冷静睿智的，就是我舅舅刚被抓走的时候，她也没表现出丝毫的惊慌来。
可是近期，因为一桩桩超出她计划的意外频频发生，让她一次又一次地感到震惊和不知所措，虽然她总是能很快地调节过来，继续淡定地面对一切，可也让我明白我妈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她在有些时候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会愤怒，会吃惊，会彷徨……
现在，我说我要亲自去救我舅舅，更是把我妈惊得不轻，手中的筷子也跌落下来。我赶紧将筷子拾起，交给了她，目光坚定地说：“妈，你相信我！”
本来，我打算将我的计划和我妈说一说，凭她丰富的经验和睿智的头脑，一定可以给我不少建议。但她根本就不听我说，直接就封死了这条路，她比我还坚定地说：“不行！”
“为什么？”我一脸无奈地看着我妈。
“太危险了！”我妈说道：“你根本不知道李皇帝有多可怕，这可不和你在罗城一样，有一大堆的人帮你！你也去冯天道的家里看过了吧，也能看出几分他家的势力有多强吧？可就算是冯天道，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对付李皇帝！而且李皇帝已经说过，绝对禁止你踏足省城，否则他就是冒着得罪杨家的风险，也要将你赶尽杀绝！”
“我不怕！”
就像我之前自己想的一样，字字铿锵地说道：“曾经，陈老鬼、宋光头他们，在我面前也是无法逾越的高峰，没人认为我能对付得了他们，可后来他们还是一个个倒在了我的脚下，这说明一个道理，那就是事在人为！
对，你或许要说，之前有我舅舅帮我，后来有李爱国他们帮我，所以我才将这些人一一击败。可是，妈，你有没有想过，在这过程之中，我也一直在成长啊，我积累了不少的战斗经验和生活阅历，我不会那么轻易就倒下的，你就让我试一试吧！是，我知道希望非常渺茫，也知道李皇帝无比强大，可我如果只是呆在家里的话，是一定救不出我舅舅的啊！”
说到后来，我的情绪都有点激动了，红着眼睛说道：“妈，在过去的近两年里，我无数次的遭遇不测和生死之劫，其中很多次都是我舅舅助我脱离苦海的；现在他有了危险，他被困在省城这么长时间，虽然李皇帝不一定敢杀他，可是谁知道他受着怎样的虐待？
我每当想起这件事情，就坐立难安、辗转难眠，一刻都呆不下去了！妈，如果我无动于衷，不管我舅舅的死活，还继续在罗城享受安逸的生活，想必连你也会看不起我吧！难道，你想看到你的儿子是个贪生怕死的缩头乌龟吗？”
我将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也将我心中的情绪全部倾诉而出。我妈终于有点动容了，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面颊，摇头难过地说：“孩子，身为一个母亲，我宁肯你做一个贪生怕死的缩头乌龟，也不愿意你去赴汤蹈火、做出危害自己生命的事！”
“不，妈妈，你就让我去吧，我实在不甘心就这样啊。或者，你可以先听听我的计划，或许你会改变主意……”说到后来，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我实在太过激动，以至于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
可无论我怎么说，我妈就是不同意，她甚至把我赶回了卧室，为了防止我偷偷逃走，她禁止我再踏出门槛半步。我想强行离开家里，但是她又召唤出了天奴，拦住了我的去路，让我寸步难移。
我无比憋屈地呆在屋子里面，除了吃饭和上厕所以外，很难踏出半步。我焦急，我无奈，我上火，我感觉自己体内住着一只野兽，随时随刻都要冲出来了，可偏偏就只能禁锢在这小小的空间之内。
在这期间里，我无数次想和我妈再谈一谈，希望能说服她让我离开，但她拒绝和我沟通，完全困住了我。我甚至想其他办法，说我要回去上学，或是我要回到罗城主持大局，也都被我妈通通驳回，她说我在家里自学就好，罗城也有李爱国他们，不用我去操心。
就这样，我在家苦闷地呆了好几天，到后来甚至脸也不洗了，牙也不刷了，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像具行尸走肉。这天上午，外面的阳光虽然大好，可我依旧躺在卧室里面像个活死人。
就在这时，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有人来我家了。
“杨阿姨，王巍在家吗？”声音又甜又软，是孙静怡来了！
“小静啊，巍子在里面呢，你进去吧。”
也就是孙静怡，我妈才会网开一面，让她进来见我。卧室的门被推开，果然是孙静怡走了进来，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就像一朵干净的杜鹃花，使得我浊气丛生的屋子，似乎都清新了不少。
我本来是在床上躺着的，现在也坐了起来，面色憔悴地叫了声姐。
“天，你怎么成这样了？”
孙静怡奔了过来，吃惊地捧着我的脸，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可能把我想去省城救我舅舅的事告诉她，所以就摇了摇头，说没事，和我妈闹了点矛盾。孙静怡微微皱眉，显然不怎么信，但也没有追问，而是起身，把窗帘拉开，又把窗户打开，让温暖的阳光和干净的空气一起飘了进来。
接着，她又把我领到洗手间里，看着我洗脸、刷牙。
忙完这一切后，我的身上终于干净了些，精气神也恢复了不少。我知道她来找我，肯定是有事情，就问她怎么了。孙静怡面色严肃地看着我，说：“李娇娇的事，你不知道吗？”
这是近段时间，我第二次听到李娇娇的名字了。第一次是唐心，她告诉我说，她看到李娇娇和一个帅哥在街上溜达；第二次就是现在了，孙静怡问我知不知道李娇娇的事情。
我大概能猜得到，便点点头，说知道啊，她交男朋友了，是不是？
孙静怡一脸诧异地看着我，显然是我猜对了。
实际上，因为我舅舅的事，我根本没有心情去计较这些儿女情长，只能苦笑着说：“姐，如果是这件事，那真没什么的，我又不是李娇娇的什么，她交不交男朋友，我也管不到的。”
听到我说的话，孙静怡却摇了摇头：“如果只是交男朋友，那还没什么的，可是你知道吗，娇娇要和那个男生订亲了，今天就要举办订婚仪式，她还专程邀请了我！”
什么，订亲？！
这一回，我是真真正正地吃惊到了，李娇娇今年才十七岁，才上高二，怎么就订亲了，这也太早了吧？可是转念一想，我都有娃娃亲，人家怎么就不能订亲了？
我想起来上次见李娇娇的时候，她说要跟我走，但是被我拒绝了，她还让我不要后悔。现在想来，她说的就是这件事吧。听到这个消息的我，虽然心中无比的疼痛，但也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
对，听说她要订婚，我的心中是很难过，我和李娇娇经历过的一幕幕又在我脑中闪回起来，每想起一个画面，我的心里就疼上一下。
千百个画面，犹如千百支刀，齐刷刷朝我心脏捅来，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在她们学校的女生宿舍楼下，她主动踮脚吻我的那个瞬间，那是足以让我回味一生的时刻。
我是舍不得他，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还去大闹她的订婚宴？
就像我无法去救我舅舅一样，我也无法阻止李娇娇和别人订婚，虽然我已经贵为罗城地下世界的主人，手下听我号令的兄弟成百上千，可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事，都是我不能控制的……
想到这里，激荡起来的心情，又慢慢平复下去，又恢复成了一潭死水。我慢慢地低下头去，只能无奈地向这个世界妥协。
“巍子，你在干什么？”
孙静怡突然按住我的肩膀，焦急地说：“娇娇要嫁给别人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姐，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办呢？”我一脸苦笑地看着她。
“娇娇喜欢的是你，你要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啊！”
我还是摇头，说姐，你错了，她要是喜欢我，就不会和那个男生订婚了。
“不，事情肯定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觉得娇娇肯定是被逼迫的，你应该亲自到现场去看一看，或许我们可以救她脱离苦海！”
被逼迫的？
怎么可能啊，李娇娇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姑娘，又没有什么外界的压力或是家族的使命，如果她不愿意和那个男生订婚，又有谁强迫得了她？我还想再说两句什么，我屋子的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
我惊讶地望过去，只见我妈已经站在那里。
我妈一脸的怒气冲冲，说道：“你怎么跟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我就问你，你喜不喜欢李娇娇？”
“……喜欢。”面对我妈突如其来的强势诘问，我本能地回答道。
“她和别人订婚，你难不难过？”
“……难过。”
“那你还等什么，把她给抢回来啊！”
我妈突然将门敞开，指着外面大声说道：“你要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抢不回来，我又怎么相信你能对付得了李皇帝？！”
我妈的声音犹如穿云裂石，使人振聋发聩，实实在在地把我给吓了一跳，感觉就好像李娇娇和别人订婚，我妈比我还要着急一样。以前，因为我有娃娃亲的缘故，我妈并不愿意我和其他女生有太多接触，但是自从得知冯家想要单方面解除婚约之后，我妈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不排斥我和女孩子接触，甚至希望多多益善，来多少都没问题，看谁都像看儿媳妇似的，最好全部都娶回家，有朝一日可以气气冯家。
我妈为了出这一口气，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你要是自己喜欢的人都抢不回来，我又怎么相信你能对付得了李皇帝”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虽然我实在想不通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我妈的话确实有点打鸡血的效果，一下就把我的情绪挑起来了，抢就抢，谁怕谁？
我立刻站了起来，一扫前几天的颓势，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妈，说道：“如果我把李娇娇抢回来，那你是不是会答应我去对付李皇帝的事？”
“如果你能抢回来，我会重新考虑这件事情！”我妈认真地说道。
虽然我妈并没有直接答应我，但我却从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难道说这几天的时间，我妈的思想慢慢有所松动？不管怎样，既然我妈这么说了，我就肯定会去办好这件事情。
于是我说了声好，便气宇轩昂地往外走去，孙静怡也立刻跟了上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什么，看着我妈说道：“你就不怕我趁这个机会，偷偷逃走吗？”
“你逃不走的。”我妈淡淡地说。
我浑身一颤，简直无语……我相信，我妈说得出，就一定办得到。
有一个霸气的老妈，是什么体验？
出了门后，我便开了车，载了孙静怡一起走。孙静怡告诉我，李娇娇和那个男生举办订婚宴的地方在镇上某个饭店，因为只是订婚，肯定不会搞得有多隆重，据说只是叫了亲戚和一些关系不错的朋友。
我点头，用心地听在耳朵里，同时也在脑子里谋划，琢磨这亲该怎么抢，难道要叫一大帮人，直接把李娇娇给掳走？我又不是山大王，实在干不出那么野蛮的事啊。
但孙静怡却不担心，她笃定地认为李娇娇是被逼迫的，或者只是一时气愤才做出冲动的事，只要我到现场随便露个面，李娇娇就会乖乖跟我走。
“真的，娇娇特别喜欢你，她一定会跟你走的！”孙静怡给我打着气。
孙静怡的鼓励确实起到一些作用，让我对此行充满了信心。但是同时，我心里也有点怪怪的，因为陪我去抢亲的竟然是孙静怡，这个将来一定会嫁给我的女孩……
“姐。”我开着车，突然说道。
“嗯？”孙静怡正焦急地看着窗外，听到我叫她，才回过头来。
“你……不难过吗？”
我这话问的没头没尾、莫名其妙，但是冰雪聪明的孙静怡，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用手拄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也说不清楚，难过是肯定会难过的，但是想到娇娇和别人订亲之后，你肯定会特别难过，我就更难过了……所以，为了让你不难过，我愿意陪着你一起去！”
这一大串类似绕口令的话，孙静怡说得干脆，我也听得明白。她的意思是说，只要我开心，她就开心，我难过，她也会难过；这个在其他事上特别独立的女孩子，唯独在感情上像个没长大、没主见的小孩。
而造成她这种情况的，还是因为孙爸爸从小就给她灌输了将来一定要嫁给我的观念。看到这样一个在感情上完全忠于我的女孩，不知怎么，我竟隐隐有点心疼，忍不住说：“姐，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的？”
“没考虑过。”孙静怡坦率地摇头：“我只知道我是必须要嫁给你的，如果不能嫁给你，我就会特别难过。”
“那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你碰上了自己心仪的男生，会离开我吗？”
孙静怡奇怪地看着我，面露疑惑地说：“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我不觉得我会心仪除了你之外的任何男生……到了！”
孙静怡突然叫了一声，我也立刻抬头，看到果然到了李娇娇订婚的饭店。然而，现场的热闹气氛却把我吓了一跳，酒店外面张灯结彩，地上铺着火红的地毯，两边还有五彩缤纷的气球和拱门，酒店门口的空地上更是人山人海，前来参宴的人少说也有两三百个。
这还只是订婚，不是多隆重？
那到真的结婚，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我吃惊地望着现场的景象，这真的跟正儿八经的结婚没两样了，难道说两家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向公众证明，他们的儿女是一对了？我把车子停好，和孙静怡一起下了车，直奔酒店门口而去。
因为人多，也没人注意我们，我们混在人群之中，很轻易地就来到了门口。酒店门口还立着一块牌子，上书：程力、李娇娇订婚宴席。
程力？！
我一下想起这个人来，这不是之前在李妈妈的安排下，和李娇娇相亲过的那个男生吗？记得那次，程力还被我打了一顿，和李娇娇订婚的原来是他？
我又抬头朝着酒店门口看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程力和程叔叔，李爸爸和李妈妈也站在旁边，满脸笑容地迎接着前来贺喜的客人。人都到齐了，却唯独不见李娇娇，怎么回事？
现在的程力，确实意气风发，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脚上的皮鞋也光可鉴人。唐心之前说的和李娇娇逛街的帅哥，应该就是他了。程力长得本来就帅，再加上价值不菲的西装，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精神，他笑眯眯地看着人来人往，不断接受着大众对他的祝福。
“小力，恭喜啊！”
“谢谢叔叔，快里面请！”
程力已经二十多岁了，正是娶媳妇的年龄，所以站在台上也毫不突兀，看上去就是个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新郎官。旁边的程叔叔也很开心，他一边迎接着不断前来的客人，一边和旁边的李爸爸、李妈妈说着话。
李爸爸和李妈妈也是一脸开心，看得出来他们是发自肺腑的高兴，完全没有受人胁迫的迹象——而且说实话，我也不觉得程叔叔能胁迫到他们，显然这就是两家商量好的事情，李爸爸和李妈妈也对程力这个准女婿十分满意。
看到李爸爸和李妈妈开心的模样，我的心里有点酸酸的，记得上次，他们到我家去，就想让我和李娇娇订婚，最后却闹了个不欢而散。现在，李娇娇要和别人订婚了，我却又来横加阻拦，这事怎么看都有点奇怪。
现在，只能把希望放在李娇娇的身上了，或许她并不愿意和程力订婚，只是迫于父母的压力，才无奈答应的——否则，怎么不见她的影子？
结果我刚这么想完，就看到李娇娇从酒店里面出来了。李娇娇穿着一身红色的礼服，头上还戴着闪烁的珠花，也是一副准新娘子的打扮。她的脸红扑扑的，显然是在害羞，不过却一点都影响不了她的美丽，现在的她看上去光彩照人，美的令人几乎窒息。
李娇娇一出来，现场立刻掀起了一阵小高潮，有人大呼着：“新娘子出来了！”
也有人说：“程力，你小子艳福不浅啊，竟然能娶到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程力谦虚地说：“只是订婚，还没真的娶呢……”
众人一片哄笑，说你这订婚，也跟结婚差不多了！就是差一张证的事，又不妨碍你俩过日子！
程力仍旧摆手，说不不不，娇娇还上学呢，真的结婚还在几年以后……
他的话虽这么说，脸上却是满满的骄傲，仿佛今天就是结婚。而他的手，也轻轻挽到李娇娇的腰上，似乎在向众人宣示着他的主权。而李娇娇，竟然也没表现出抗拒的意思，只是微微地低下头，似乎很不好意思，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被胁迫的迹象。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确实郎才女貌，犹如金童玉女一般的存在，只是站在那里就会闪闪发光，是所有人眼睛里的焦点。而我站在人群之中，完全没人注意到我，显得特别暗淡无光。
看到这样的景象，我的心中难受极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能够放下李娇娇的，可当我真的看到她和别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以往的大度和决绝都是假象，我根本就接受不了这样的画面，更无法接受李娇娇和别人订婚……
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李娇娇是不愿意的，那我还能大胆地上前将她拉走，可她现在的表情分明是开心的、欣喜的，我再上去干出抢亲的事来，不是成了一个十足的笑话吗？
来时信心满满的我，现在一颗心也坠到了谷底，浑身都冰凉无比。
“好了，我看人也来得差不多了，大家都请进去吧，犬子的订婚宴马上开始！”程叔叔站在台上，笑呵呵地冲着众人说着。
众人都笑着闹着，往酒店里面走去，程力也牵着李娇娇的手，一起往里面走着。
孙静怡急了，她拽着我的胳膊，想让我上去拦住他们。
而我，只能冲她摇摇头，说姐，算了，李娇娇很幸福，我又何必打扰她呢？
说完之后，我便转身，准备离开，孙静怡也无奈地跟上来。
然而，就在我逆着人群，准备离开现场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愤怒的暴喝：“王巍，我就怕你来捣乱我们两家的订婚宴，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当了黑老大，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就想问问你，还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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