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纹身
景沅跑到半路，又想起自己这是来求掌印的，任务没完成就跑了回去，实在是尴尬。
但是她现在根本就不想看到陆行，看见他的脸她便焦躁得很，觉得心里闷得厉害，也不知道为什么。
咬了咬牙，为了自己的性命，她还是转头向陆行的方向走去。
寒风凛冽，少女穿着粉色夹袄，外罩披风，衬得脸越加粉嫩。她的鼻子冻得通红，黛眉微微蹙起，一副很不开心的模样。
她踏着碎步走到陆行面前，男人的身形罩住了她的。一个身形颀长，一个身形娇小，形成的对比鲜明。
陆行抬眼：“公主这是想回去找香囊了？”
景沅气得满脸通红，她咬了咬唇，声音低低的：“掌印，我有事情要说。”
陆行有些奇怪，问：“公主什么事情？”
想必她是看见了方才的事情，才会气成这个模样。
啧，吃醋了。
景沅低头站着，眼圈却不由自主地泛红，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儿，像只无精打采的兔子。
她越想越委屈，再想到明日的事情，不禁哽咽起来：“明日父皇又要举办一次宫宴，让我去献、献舞。”
陆行早就听说了这件事情。
真好笑，献舞。
她的舞只能跳给他一个人看。
一想到这里，陆行皱了皱眉。
她缓缓抬起头来，呜咽咽地小声抽泣：“我不想去献舞。”
陆行顿了顿，仿佛怔住了，脸上闪过难以察觉的慌乱，心里撕裂一般疼。
她哭了……
“放心，”陆行用手揩去她的眼泪，柔声说，“咱家会帮公主处理好这件事情。”
他的动作实在是温柔，给景沅一种“他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错觉。
景沅有些半信半疑，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真的会把事情办好吗？还是在诓她？
陆行笑了笑，见景沅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想必她是将刚才那一幕尽数收于眼底了。
他问：“公主殿下可是看见了什么东西？”
景沅一提起这件事情就别扭，她撇了撇嘴，低声说：“没有。”
虽然说“没有”，但她的眼泪还是憋不住，悄无声息地划过脸颊，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景沅紧紧咬着唇，心想：自己哭什么？
真是奇怪，他的事情与她何干？
陆行眉头皱得更深，用软帕轻柔地擦去她的眼泪。她被他温柔的动作激得一激灵，抬起一双泛红的眼。
她忍不住打开他的手，转头就向湫沅宫的方向走去。
她和他什么关系？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她居然还当真了。
无论是真是假，陆行到底喜不喜欢那个女子，她与他的这段感情不可能存在，也不应该存在。逢场作戏，得到了便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那一点点青梅竹马的情谊、一点点软语温存，都应该是假的。公主和太监，说出去该有多荒唐？
景沅挤出一个甜糯的笑容：“哪有。我只是方才觉得明日要献舞，心里难受罢了。得了掌印的这句话，心里才踏实。方才是什么事情呀？”
陆行或许已经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她不愿接受他、不愿与他再往前走一步。或许她已经对他有了些许好感，但她决不允许让着点好感再继续发酵，转变为更深的感情。
也罢。
陆行的眸子晦暗不明，脸上看不出情绪。
他淡淡地说：“没什么事情，公主还是回罢。明日的事情，不必要担心。”
她对他似乎产生好感了，哪怕只有一点点。
景沅点了点头，转头向后走去。凉风一吹，她的毛领被吹乱，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公主。”
景沅咬牙走着，装作没听见一般。
“公主殿下！”
男人的声音又大了几分，她觉得不回应也不太好，还是转过了身，装作一副迷茫的模样。
陆行一步步向她走来，风太厉害，他眯了眯眼。
“咱家和她没什么关系。公主也看得出这个宫女有诈，咱家只是想试探她。她身后这人也愚钝，派了一个蠢物过来。”
他脸上没什么笑意，反倒有一种愧疚感。他今日穿的衣服少，越加显得他身子纤薄，就像是纸糊的一般，定然会觉得冷罢。
原来是这样……
景沅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但又怕被他看出来，还是强笑道：“掌印在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懂。”
解释有什么关系呢？他的事情又和她无关。
想到这里，景沅心里却还是充斥着复杂的感觉，她也说不出什么味儿。
陆行沉默。
她还在装迷糊，不敢承认她已经对他产生好感的事实。他不想越描越黑，只能选择沉默。
他听了她这话此时也浑身不舒服，心里像是被刀给割裂了一般，疼得钻心。
骨子里就有的自卑让他又难堪起来，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恐怕不会喜欢他的。陆行一时间居然极为慌乱，自从重生以来，他从未觉得这么慌，心里这么疼。
陆行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这里风大，公主先回去罢。”
景沅点了点头，离开了御花园，居然连回头也没有回，跑得很快，也不怕摔倒。
他本来想说一句“臣送一送公主”，但还是翕动着唇，住了嘴。
司礼监掌印，这个时候像极了一只打了霜的茄子。
陆行将手臂伸出来，将衣袖往上捋捋，露出小臂上“沅”这个字。他方才手掐自己掐出了血，掌心一片粘糊。他盯着“沅”字看了许久，想到公主前两天指头磕着受了伤，他便毫不犹豫地将佩刀抽出来，在手指上划过和她差不多大小的伤痕。
居然也眉头也没皱一下。
划完，他舔了舔自己腥甜的血。
—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景沅坐在梳妆镜前，有些恍惚。
今天是她要献舞的日子，也不知道陆行到底靠不靠谱。
宫宴上，陆行和凉国君主都会来。
翡翠担忧地看向镜中的她：“公主，您是时候出发了，可是不舒服？”
景沅摇了摇头，说：“没事，走罢。”
是生是死就决定在今日晚上，希望陆行不要食言。
宫宴依旧设在宴华殿。通常天家的宴会都会设在三楼，这样可以看见楼下的风光：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楼下有大池，花灯缀于其上，甚至还有亭阁在水中央，小舟停在岸边，一派奢靡之风。
景沅先没去三楼，裹紧了衣裳，在宴华殿楼下磨磨蹭蹭地不想上去。
风吹得她鼻尖冻红，小姑娘今日的装扮并不华丽，而显得端庄矜持，乍一看毫不起眼，普普通通。
但她容貌出众，让人不注意到她也是不可能的。
景沅心里直打鼓，她叹了口气，还是准备上楼。
却没想到已经有男子注意她许久了。
她转过身去，发丝飞舞，发梢在宫灯下泛着光。黛眉之下是一双清澈的杏眼，一袭淡黄宫装，虽然衣着普通，但还是掩不住她的气质。
或许是个妃嫔罢？凉国君主这么想。
来赴宴的都是高位妃嫔，但是高位妃嫔怎么会这样年轻、穿得又如此不起眼？
恐怕是个公主。大景的公主只有两位，这位故意穿得这样朴素，莫不是……
那位最受宠的常安公主景沅？
他勾起一抹邪笑。早就听说这位公主生得桃腮带面、国色天香，这回亲眼目睹，果真如此。若是这位公主能嫁到凉国，他必定会好好疼爱她。
一想到美人就要嫁与自己，他心里又舒坦起来，径直走上前来唤她：“常安公主。”
景沅一听有人叫自己，忙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对上男人不怀好意的眼神。
他的眼神似乎要穿透她，让她浑身不自在，恨不得马上逃离这里。
凉国君主窃喜，这少女果真是常安公主景沅！
他清了清嗓子，勉强压抑自己激动的情绪，笑道：“早就闻名常安公主生得天姿国色，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景沅心里一咯噔，心凉了半截。
凉国君主？！
她心中不住地打鼓，心想自己遭了殃，早就不该应他。看他这淫邪的眼神，恐怕是看上自己了。
景沅身子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还是行了一礼：“常安见过凉王，凉王万福金安。”
大景战败，对待敌国就该低声下气，就连景沅也不能除外，还得给小国君主问安。
凉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倒是个知礼明仪的。”
他又补了一句：“本王很喜欢。不知大景公主的舞蹈，有多惊人？”
景沅低着头，中规中矩地回答：“常安舞技不佳，难登大雅之堂，让凉王见笑。”
凉王皱了皱眉，伸出一双粗粝的大手，就要触碰景沅的脸。
景沅一直低着头，他还没仔细看她惊为天人的容貌，实在是可惜。
她身子一颤，猛然一避，向后退了一步，低声说：“凉王请自重。”
凉国君主的眉头皱得更深，脸色有些难看。但又一想到小美人躲避的样子实在是可爱，似乎在欲绝还迎，心里又舒坦起来，“嘿嘿”笑道：“常安公主生得如此貌美，本王甚是爱之。今后就要做夫妻了，这么羞涩做什么？”
说罢，那手如魔爪一般要抓向景沅，她不禁又往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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