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风寒
“出来!”白延川体内的血在沸,怒意上脸,俯下身子,打抖的手拨开衣领去看伤口。
“没事,一会儿就不疼了。”殷绾撇去他的手,斜了身不让看。
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磕碰她经历多了,身上从来没留下一道疤,就是这第四枚针的尖儿上淬了毒,让殷绾难受几天也就罢了,伤不着根本。
外头天色如墨,漫天飘雪,大堂内昏暗,借着雪映照,可瞧见中心的泥塑娘娘阴笑,周围泥雕罗汉凶脸鬼面,做工粗糙,张牙舞爪似妖魔。
都是泥捏的,偏偏越看越成了真,大如铜铃的眼瞪着堂中二人,手中兵器高举,好像下一刻就要挥动着打下来……
殷绾的眼睛在夜里看不清泥塑死物,盯着那双眼睛,陷进去了,总觉得它在动——
是了、是动了!
只见泥像慢慢转动眼珠子,虽不灵活却,是真的动了起来,血盆大口闭上了,扭动粗短的脖子,僵硬着四肢,跨下地来……
紧接着,其他泥像纷纷效仿殿内泥像皆活过来一般,抄着家伙朝两位活人走去,就连中心的泥塑娘娘也活了过来。
一个泥像越一丈半高,七八个围过来,寻常人都得被吓得不清,奈何殿内二位不然,对着周身一圈凶脸煞神不变脸色。
“是傀儡术,乔七精通的。”
殷绾心下埋怨,早知如此,当年就该好好学这傀儡术,将一卷二卷细细研磨精读,现在对付这些假玩意儿就跟切菜似的。
这控制泥像和控制冤尸有异曲同工之妙,得分了自身法力附于其上,又或者附身其中一尊,号令其他。
殷绾视线寻转一圈,倘若将几尊泥像仔细看个遍,兴许能瞧出哪个是乔七。
霎时间,几尊泥像似乎得了命令一般朝两人冲过来,动作飞快,白延川一把搂紧殷绾的腰,脚一蹬地冲开包围,殷绾只觉得身子一空离了地,等再落地时,靴子已经踩上薄薄碎雪,银剑出鞘声响于耳际。
以为空心泥塑像会笨重得迈不开腿,不料这些高大的泥像拳头砸地就是一个坑,刀挥下来一个愣神就躲不过了。
行走疾如风,有一天能形容这些丑玩意儿。
殿内泥像往外冲过来,殷绾白丝勾上泥脖子,坚韧的白丝勒不断泥像的头,只得作罢,收回之际被顺着力道往一旁甩出去两三步,远了白延川的身。
对于殷绾的身手,白延川不担心,眼下几个泥塑像定是对付得了。可白丝勒不断这短脖颈,银剑剁不开那粗臂膀,殷绾是凡人身骨,气力耗不起。
众泥像似乎得着殷绾打。
只是躲闪几下子,殷绾的呼吸就沉重起来,她灵活躲避每一个向她攻击的泥像,连根发丝都没让它们碰着,同时又上心细细打量各尊泥像,从中寻出一丝端倪来。
自打方才,白延川与殷绾断了肢体相触,他再想碰上殷绾就难了。泥像一个个围着她欺负,自己手里的刀戳不进这玩意儿身体,唯独聚妖力施法可打断手脚,不料下一刻就能重新接上,连条裂缝都看不出来,着实让人愤恨。
“其中一个是乔七的真身,嘿!得伤了他真身才行!”
可哪一个是他真身?
不等白延川问出口,殷绾白丝缠泥塑娘娘腰肢,借力跳出泥像圈子落到他对面,泥像们紧跟半步,将两人围困其中。
二人四目相对,殷绾眼里借雪映白,神色穿过少年,照出白延川在风雪中的半身小像,还有身后半抬胳膊举大刀的泥塑罗汉……
说时迟那时快,白延川倒转银剑方向,刺向身后的泥像——
穿了,刺穿了!
背身刺剑有偏差,剑扎穿了泥塑罗汉的臂膀,再一用力,那截泥胳膊掉落下地,“轰隆”着破碎,散落下沙土,污了洁白雪。
再瞧其他泥塑,个个都似散了魂儿,却在一瞬后突然爆起!
来不及思索,白延川将人搂进怀,银剑砍过去。这回,泥像瞬间破裂开来,像是皮影戏的皮影人儿散了架,几尊泥像皆如此,独有断臂那尊不动,附身的乔七呢?破庙外,刚跑了。
一地雪白被堆上了泥像土块,涂刷着大绿大蓝着实丑,还有鲜红蔓延,染了一片白雪地。
鲜红?
是了,刚断的手臂,可不就是鲜红。
殷绾瞥了一眼断臂,恰巧对上一半手背,黑乎乎画着什么怪图案,埋进雪里的看不清,之前好像没有的。她本就对符咒符箓兴趣浓,瞧上眼了那不得仔细看看。
由此,殷绾稍抬裙裾蹲下来,看着雕刻盘龙的翡翠扳指,似乎以前是在乔七手里见过来着,想来没认错。
她抬头看了看白延川,一个眼神便让他心领神会,用剑翻动断臂,朝殷绾这边滚了一寸,手背完完全全暴露在殷绾眼前——
不点灯看不真切,殷绾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她点燃一小豆鬼火,凑近苍白手背,上头是墨黑的法咒纹身,一半的,没画完吗?
“这……”
别说殷绾熟悉,就是白延川也不眼生。他日在鬼界赌场,龙爷的手背上,两人都瞧见的。
只是这图案……不一样,不仅不一样,乔七这个还没画完。
法咒纹身是人间护身符,如果乔七是背后的高人,符咒现一半那就是少了半条命的意思?他不是妖却修行怪法,擅傀儡术,金涂摊怨气冲天,莫非是他在作怪?
谜团一堆堆涌进脑子,殷绾晕了头,脖子还开了口子,有些痛,冰天雪地、天寒地冻,她冷。
殷绾刚直起身,挺了挺腰板,方才打斗中掉落的厚斗篷被白延川抖落几下,重新披回她身上。
虽是加了衣,可殷绾却觉得愈发冰冷,站起身的刹那眼前花彩,姹紫嫣红迷离了眼,缓了片刻才好。
“你不舒服。”白延川说道。这不是问人的口气,肯定极了。
殷绾极少被他扶着,总想着推开,手中力气好像还减了点。搁在平常,她稍使劲儿推一把,白延川必定放手,如今是胆子大了,不肯放手了。
“有些累,外头冷,手脚冰,”殷绾见他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刚皱起眉放下了,“先进屋,怕是着凉生风寒,又破了皮,说不准得病一场。”
说到此,殷绾这心里也发慌。她的身子骨,放在过去也是挺好的,整日在山野间跑,一年到头不染一次风寒,庄子里的放牛郎一身力气都不一定比得上她,她这是在宫里养身子,反倒养垮了?
白延川死蹙着眉松不下来,搂着殷绾入主殿,赶紧关上门。
点亮大堂里的残烛,一盏不够,就多点几盏,一架子断烛燃起来,点点火光温热着,屋里总算亮堂了。
烛光下,殷绾颈侧的伤算是彻底暴露,不深,但在丝丝淌血,将青色里衣晕染出朵朵小红梅。
“怎么还没止血……”
白延川扯过来一旁的破竹席自,又捡了俩蒲团垫上,与殷绾靠坐在一起,便仔细去瞧她的伤。
只是浅浅划破了皮,就是寻常人也止血了,再等片刻就该结痂,可眼前这情形……
他搓了搓手背,附上殷绾的额头,冰凉的,再去握她的手,更是冰到刺骨,如何都不像个正常人。
“阿绾?”
“嗯?”
殷绾浑身发抖,每一寸筋骨都难受地叫嚣,她用力凝神,顺着白延川的话寻他,奈何涣散了双眼,迷离着抬不起头来。
“阿川,我冷……”
是真的冷,刺入骨头般难受,侧颈处划的口子好比给一间屋子开了门,屋外北风呼啸着冲进来,席卷过屋内所以角落。
殷绾说话冲着白延川的下巴与脖颈,脑袋支撑不住靠上他前胸,不知得了什么病,连喘气儿都凉了。
白延川受不了她难过,在二人不远处点了火堆,将殷绾抱进怀里,再将厚斗篷作被子把人裹紧,握上她的手。察觉到她双脚冷得摩擦垫地竹席,白延川索性帮她拖了鞋,用自己的腿夹住她双脚。
殷绾浑身冷得就像块捂不热的冰,白延川无法对半人半鬼的身子渡气传法,只能做法引着自己发热。一冷一热相碰,白延川身子发烫,脸颊烧着贴着殷绾,殷绾一点点吞噬着暖意,却温不起骨血。
残月偏西,雨雪渐停,东方隐隐有了亮意。
殿内烛灯尽灭,独有火堆燃着星星火苗,烧着树枝哔啵轻声爆响。
后半夜,殷绾的身体才逐渐回了温度。
白延川知道,鬼娘半人半鬼,寻常手段杀不死她,致命的手法不过让其假死一回,过一夜又同寻常人无异,偏生他当自己不知道,紧搂怀中姑娘暖了她一夜。
过去殷绾说过,倘若二人之中有一人死了,黑线也就白了。
两个时辰前,他手腕子上,殷绾亲手缠上的黑线连着她手指关节,出现了片刻发白的痕迹,白延川有一瞬慌神,无尽后怕,知道她死不了也害怕。
天已半亮,白延川袍子下的里衣被昨夜热汗洇湿了后背,又被捂着重新干了。
白延川垂眸看着怀中姑娘的爽利眉眼,气色似寻常明丽透亮,丝毫不见昨夜痛苦难忍姿态。他闭上眼,侧头,唇轻轻碰点了一下她的耳垂。
一触即分,却在下一刻,被人抚上了脸。
“阿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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