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凉亭内，御街前

　　“锵！”，一声敲锣响，武学堂今天课业结束了。

　　凉亭内，十来个少年男孩一拥而入，一时之间凉亭内尽是汗味。青莲眉头一皱，满脸尽是嫌弃之色，而玉清尘却不以为意，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这些拥进来的男孩。

　　看到了凉亭内坐着的唇红齿白，秀丽非凡可爱的女童，有些男孩一愣，连忙变跑为走。有个胖男孩开口问道：“这个是谁家的啊，女孩子家家的，走到这里来？”

　　“不得无礼，这是瀚贤弟家的妹妹。”尉迟恪说道，说完便和玉静瀚来到玉清尘面前，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他先招手把叫了一个在旁服侍的小厮，在他耳旁吩咐了几声，那小厮便一路小跑出了凉亭。

　　“今天的饮子是什么？”之前的那个胖男孩开口问道，然后他打开了木桶的盖子，往里一瞧，满脸的失望之色，又嚷嚷道：“还是甘豆汤，我说尉迟恪，能不能让你家厨房换个样？每次都是甘豆汤，就是琼浆玉液也会喝腻啊。”然后他把盖子往旁边一放，左手拿起一只碗，右手捞起木勺，给自己盛了一晚甘豆汤，随即一饮而尽。

　　“你这大宝，说是喝腻了，每次却都是第一个来喝。”一旁的赵莲祥笑着说道，眼神却往玉清尘这边飘。

　　大宝姓郑，他嘿嘿的笑了两声，却也不答话，去食盒那边拿了点心，又捞了一碗甘豆汤，站到一旁一口点心一口饮子吃了起来。而那其他少年男孩们，也都各自拿了点心和甘豆汤，三三两两的站着，有默不作声的只顾着吃喝，也有和同伴一起讨论武功的，还有的在赵莲祥旁边拿他和玉清瀚那场比试打趣的。

　　玉清瀚坐在玉清尘的对面，想和玉清尘说武功的事情，却又觉得尉迟恪在旁不能多说，于是对她笑了笑，便低头一口一口的呡着那甘豆汤。

　　“你懂武功？”尉迟恪突然问道。

　　“啊？！”玉清瀚抬起头，猛然明白尉迟恪这是在问七妹妹。

　　“略懂。”玉清尘想了想，想起了那晚凝聚于指尖的内力，回答道。

　　“哈！”尉迟恪笑了一声，看着这位在凉亭内安静的坐了半晌的女童说道：“懂就常来。”

　　“好。”玉清尘莞尔一笑。

　　看着玉清尘姿态大方，尉迟恪却觉得有些害羞，他家中有兄弟，却并无姐妹，并不知道该如何和女童打交道。以前他以为女童和男童该是一样的，但是上次玉敏言带着玉清瀚兄妹来将军府，玉敏言他自己和尉迟有德把酒言欢，把一对兄妹扔给了尉迟恪。玉清瀚还好，但那玉静瑶太作了，一整个下午都要尉迟恪陪着她玩，稍不如意就先闹，闹了没作用就哭。尉迟恪哪见过这种架势，一看她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马上就慌了手脚，玉静瑶说什么，他自然就做什么。玉静瑶人小却精灵得很，一看有效果，以前在自己兄长身上已经没多大作用的所有手段都对他使了出来。一个下午下来，玉静瑶心满意足眉开眼笑的跟着父亲和哥哥回府去了，而尉迟恪却觉得送走瘟神，如噩梦初醒。

　　“哈哈哈，她──”郑大宝却捂着肚子狂笑，指着玉静瑶说道：“她懂武功？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

　　“我大周即使是将门女子，最早开始习武也大都十多岁开始，你问问赵二，他家妹妹怕是还没开始习武吧？你这小妹妹，你祖父和你父亲都是文官，要说你会作诗我还会信，哈哈哈──”

　　“你要说你懂武功，我大宝是万万不信的，哈哈。”郑大宝笑着说道。

　　“嗖！嗖！”两对目光一齐凌厉的朝他射去，一对是怨他有眼无珠，另外一对却是恼他招惹玉清尘。郑大宝见势不妙，忙一缩头，转过身去，把到嘴边的笑声忙憋回去，只是双肩不断的耸动暴露了他的心思。

　　“小七妹妹，别听大宝那胡言乱语，他就是个活宝。”尉迟恪说道。

　　“活宝？看着是很像。”玉清尘微微一笑，说道。

　　“噗！”听到这话，赵莲祥把刚送到嘴里的甘豆汤全喷出来，指着郑大宝笑着说道：“大宝，你听听，连刚见面的小妹妹都觉得你是活宝。”

　　少年儿时的心思最是纯真，有什么就说什么，谁也不会恼，谁也不会怒。一时之间，凉亭内的气氛活跃起来。

　　又过不一会，之前被尉迟恪打发走的小厮拎了一个食盒返回了凉亭，从食盒里取了两碟糕点放到了石桌上。只见那两碟糕点，一碟糕点全身碧绿，另外一碟的糕点白中带红，俩样糕点做得小巧玲珑，上面还有花式图案，光看看就相当让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模样也比少年们嘴里吃的糕点点心不知道要精致多少。

　　“这个是碧涧绿豆糕，这个是白眉红豆糕，小七妹妹尝一尝。”尉迟恪指了指说道。

　　“咕咚！”郑大宝吞了吞口水。

　　“谢谢恪哥哥！”玉清尘拿了一块绿豆糕，放在嘴里慢慢的咬。

　　“这碧涧绿豆糕和白眉红豆糕听说是宫中一绝，也只有尉迟大将军能得皇上恩宠，时不时的从宫内赏赐下来。”郑大宝吞了口水，继续说道：“我还听人说，这绿豆糕，用最好的绿豆，浸泡一天一夜，置于蒸笼内文火蒸熟，然后经过反复碾压，在加入龙井研磨出的细腻茶粉精制而成。”

　　味道还可以，玉清尘心想，一块绿豆糕已经被她咬着咬着都送进了嘴里。

　　“豆香、茶香在舌尖交错起舞，毫无半点油、腻之意。”郑大宝闭上眼睛，一脸的陶醉之意，好像正在吃这碧涧绿豆糕是他而不是玉清尘。

　　“尉迟恪，我们一起学武这么多天，你还没有请我们吃过这碧涧绿豆糕和白眉红豆糕呢。”郑大宝酸溜溜说道。

　　尉迟恪一笑，说道：“七妹妹难得来一次，是稀客，理应好好招待。”

　　“大宝哥哥，你也来吃。”玉清尘招呼道。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郑大宝将肥胖的身躯挪了过来，抓了一个绿豆糕便塞进嘴巴里，边吃边说道：“嗯，好妹妹，你对我真好，嗯嗯，我以后，嗯，会报答你的。”玉清尘嘴角上扬，心想这人果然活宝。

　　尉迟恪数了数碟子里糕点的数量，无奈的说道：“大家也来吃吧，一人拿一块。”众少年大喜，赵莲祥说到：“我们今天是沾了七妹妹的光了。”玉清瀚听到后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心想这是我的七妹妹，你赵二怎么也能跟我这样叫？

　　用完糕点，众人便纷纷收拾东西告辞放学回家，而尉迟恪又留了玉清尘吃掉剩下的两块才肯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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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哥，恪哥哥人真好。”出了将军府，走在常武东巷上，玉清尘说道。

　　“嗯，恪哥哥……哦，六妹妹就很喜欢他，说比我好多了。”玉清瀚心里有事，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我还是觉得三哥最好，能带我出来，还带我去将军府，还能吃上好吃的东西。”玉清尘说得很真诚。玉清瀚听了很是开心，“呵呵”的笑了几声，便和玉清尘有说有笑的往御街方向走去。

　　走到御街口，只见人来人往，有着急赶路的，有慢悠悠边走边打量商品的，有停下来和商贩讨价还价的，好不热闹。而御街两旁的商户林立，有肉铺、茶坊、饭馆、书店、杂货店、酒肆……不一而足。玉清尘看见一面招牌幌子上大大的一个“酒”字，眼睛顿觉一亮，她回过头来对玉清瀚问道：“三哥，你身上带钱了吗？”

　　“倒是带了几个大钱。”玉清瀚说道，看到御街上举着冰糖葫芦叫卖的小商贩，心想莫不是七妹妹嘴馋，想要买些零嘴吃？

　　“现下回家还早，我们在御街转转呗！”

　　“啊？”玉清瀚听完犹豫了下，但也就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转过，心想以后还要和七妹妹讨教武功，一时之间觉得气短，便回了声“好”，又说道：“我们莫要走太远”。

　　玉清尘眉毛上扬，眼睛跳跃着欢快的光芒。他们边看边走，走过了一家糖果店，又走过胡饼店，还绕过了那卖糖葫芦的商贩，每一次玉清瀚都摸了摸怀里的铜钱，只等玉清尘开口说想要就给她买下，也好早些回府。

　　“酒！”玉清尘站在一个酒肆前，对着那招牌幌子念道，“三哥，酒是什么？”

　　“客官，酒是好东西，能解忧，能助兴。我家的酒，好喝！要不要来──”却是那卖酒的老板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一看是两个小童，声音嘎然而止，挥挥手说道：“酒可不是小郎君和小女郎能喝的，你们到那边的饮子铺去，那里有二位喜欢喝的，可别在这里挡着我做生意。”

　　玉清尘却不理他，对玉清瀚问道：“三哥，你喝过酒没有？我们买一碗尝尝？”青莲和玉安一听，都惊恐的看向她。

　　“我没喝过，只见父亲和祖父喝过。”玉清瀚摇摇头说道，却心里有些意动，他其实只是个十岁小郎，但凡大人们做的事，这个年纪的都会想去尝试模仿。他平日里其实已经多次想过喝大人们喝的酒，只是平日里没有机会罢了，今日被玉清尘开口一诱，自然心动。

　　“酒老板，都有什么酒？多少钱一碗？”玉清尘转过头来对酒老板问道。

　　那酒老板却觉稀奇，看着两人穿着不凡，后面还跟着两下人伺候，看上去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就不敢呵斥得罪，便笑着说道：“小女郎，不要寻我开心，耽误我做生意。我给你们打一碗酒，你和你哥哥若是能喝完一碗酒，我也不要你们钱，若是喝不完，你们就赔我两碗酒的钱。”酒老板右手握拳成石(注一)，在玉清尘前面示意了一下说道：“十文钱。”他这是有意刁难，好让眼前这两童早些走开。

　　“好好好，快打一碗酒来。”玉清尘说道，玉清瀚大为尴尬，心想我都还没有答应呢。

　　“你们身上可带钱了？不要等我把酒打来，你们喝不完不赔钱就跑了。”酒老板说道。

　　玉清尘用手拉了拉玉清瀚，玉清瀚无奈，只能从怀里摸出十个铜钱来，摊在掌心，给酒老板看了下，说道：“这可够么？”

　　酒老板忙点点头，说道：“够了够了，我打酒去，给你们打最好的两英桂花酒!”

　　玉安和青莲在旁边看着，觉得匪夷所思，又惊又恐，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酒老板打好了酒，递给了玉清尘，又说道：“洒了也算你们输，也要赔我十文钱。”

　　玉清尘接过了酒碗，递到嘴边，呡了一口，长吁一口气，这酒没有前世的酒烈，但胜在更香更醇，味道也更为悠长，好喝。她再呡了一口，然后把酒递给了玉清瀚，说道：“三哥，你也来尝尝。”

　　玉清瀚接了过来，也呡了一口，脸上表情五味杂陈，然后呆了半晌，又呡了一口，递给了玉清尘。玉清尘接过来再呡了一口，又递给玉清瀚，玉清瀚再呡一口，又递还给玉清尘，动作也越来越快，全程并无任何言语交流，但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好喝”两字。

　　那酒老板看着眼前的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轮流喝着，嘴巴张得老大，心也慢慢的沉到谷底，心想这次是亏酒钱了。

　　“酒老板，还你酒碗。”玉清尘把空碗递给了酒老板。酒老板接过来，用食指在碗里蘸了下残酒，送到嘴里用舌头舔了一下，没错，这味道是两英桂花酒没错！

　　酒老板正懊恼间，突然听到“叮当”一声，那酒碗里落进来白晃晃一物，酒老板定睛一看，却是一小块碎银子。然后他听见一洪钟似的声音传来：“酒老板，给某打一碗你们最好的酒来，再把某这葫芦装满，这银子可够？”

　　注一:握拳成石，形似石（十），便谐音为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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