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初秋悲风
正在周家娘子望眼欲穿时，她发现一队人朝着这个方向过来。
史敬忠就跟在队伍的后方，一路走来看到的场景让他对抑佛崇道的大唐第一次有了些许归属感。
“都督，这是便是周家大郎的家了！”一名小吏走在最前面指着歪脖子树旁的院子说道。
周家的妇人看到过来了一大群人瞬间有些忐忑起来，之前一路行军时几乎所有的民众都或近或远的看到过李光，但这位都督第一次朝自己家走来她还是显得有些惶恐。
一行人走进了院子，小院一角的花圃里种着一些豆类，黄白色的花朵开的正艳。
史敬忠站在院门口，环视一圈！除了花圃外，院中只一张自制的桌子和两条板凳，再无其它。
看到这么多人来到自己的院子，老者赶紧巍巍巍的从凳子上站起身来。
“都督我儿他怎么没有回来？”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老者的神色间不免有些落寞。
“阿翁，您的儿子在这里，我把他带回来了！”
李光单膝于地，将手中装有骨灰的罐子高高举过头顶。
即使心中已经所有预料，老人的身体还是瞬间软了下去。
“哎………”
好在一名亲卫眼疾手快，瞬间上前将老人的身体托住。
旁边的妇人上前，抚摸着李光手里的罐子。
它是陶瓷做就，上面贴着的纸条写着：天山军，前军第八旅士兵，周全。
她抚摸罐子的动作十分的温柔，一如抚摸丈夫粗糙的脸庞。瘦弱的脸颊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从眼角滑落。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不过短短十数日，丈夫出征时还嘱咐她好好照顾父亲，回来时却已经是被装在罐子里的骨灰。
老人勉强站起身来，伸出苍老颤抖的手掌将罐子接了过去，嘴里喃喃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只有几岁的小男孩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看着太公和母亲伤心的模样他“哇”的一声也跟着哭了出来。
秋风中的气氛黯然，旁边几名附近的邻里老人也都忍不住用袖口擦拭着眼泪。
站在队伍中间，作男装打扮的张仪清早已哭花了俏脸。
李光起身上前搀住了老人的身子，他将一锭十两重的黄金塞给了老人说道：“阿翁如果愿意，以后便将李光当做您的儿子吧！”
老人顿了顿还是将金子收下，他抹净了眼中的浊泪，用苍老的手掌把住了李光的肩膀。
“都督不必如此！从进入渭河北岸的流民营地开始，你早就是昭城所有父老乡亲的儿子了！”
“父亲让我代替兄长去从军吧！即便没了兄长，我们家还能为保护昭城再出一份力。”
老人怜爱的摸了摸小儿子的脸，转身对李光请求道：“都督，就让我家二郎跟在您的身边吧！初来北庭你的身边正需要这些子弟兵。”
在城北的一处小教场边，一块巨大的石碑被匆匆的竖立了起来。
许多居民都自发的前来围观，不多时周围已是人山人海。
一名石匠正赤着上身用凿子在上面雕刻着一个个人名。
史敬忠看了一眼雕刻在石碑顶端的两行鎏金大字。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哈哈哈哈！”史敬忠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旁边的人群纷纷把目光看向了这个短头发的家伙，如果不是见他笑道眼泪和鼻涕横流，等待他的或许将会是一顿胖揍。
数年以来，跋涉万里。师傅临终前所说的明主终于在今天被他找到了！
高适看着热闹的昭城街道，两旁的街角有不少的游商扛着自己的货物正在大声嚷嚷叫卖。
他转过头看着神情不太自然的李光劝道：
“都督！善不从政，慈不掌兵。您可以带动他们的情绪，却不能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
李光摸掉了眼角的晶莹。一路走来，他以为自己已然心如铁石，但事实并非如此，人又怎么会真的没有任何感情呢？
那些士兵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子弟，情同手足！每一户战损士卒家人的哀伤他都感同身受。
李光摆了摆手示意高适无须替他担心，他转身向着都督府走去。
张仪清也回到了自己临湖的院子，两名丫鬟见她回来都兴奋的迎了上来。
“小姐您不知道，阿圆她想要成亲了呢？”
“哦？是那个捕鱼特别厉害的赵家汉子吗？”
“就是就是，您不在的这几天她总是偷偷跑出去和他约会呢！”珠儿拉着张仪清的手臂向她告状。
“阿圆今年也满十六了，是时候嫁人了。珠儿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将自己嫁出去？”张仪清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珠儿才不要嫁人呢！我要一辈子陪着小姐，就算小姐嫁人了我也还要做您的侍女！”
张仪清在她的眉间点了一下，笑道：“傻丫头！”
“小姐，你知道吗，最近昭城可热闹了。特别是晚上的夜市，有好多从其他地方赶来的胡商呢！他们卖的货物我都没见过，要不晚上我们去逛逛夜市吧！”
看着两名丫鬟叽叽喳喳的讲述着最近昭城发生的琐事，张仪清因为下午被那些死难将士们的亲眷感染的哀伤也消失了大半。
“你们两个去逛夜市吧，我想自己走走！”张仪清说着便进屋去准备换上自己的女装。
都督府也居于临近黄草泊的大湖，后院有一个不大的花园，占地约三亩。载种的树木已有落叶在风中飞扬，水浪在秋风的吹拂下轻轻的拍打着沿湖的石阶。
院中的刀风呼啸，一青年正将手中的横刀舞若流光。
他赤着的上半身，肌肉结实而又匀称，两道凌乱的须发随着身体的舞动在空中不停摆动。
除了把守城中各个要道的士兵外，大多数都已经放假回家了，今日的都督府显得有些冷清。
心中的内疚早已退散，取而代之的是凌厉冰冷的眼神。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皆是如此。
但他还未功成！更不能因为这些事情阻挠他心中的信念。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战争，更多的大唐子民需要拯救。区区的一座昭城，还难以完成心中的抱负，他需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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