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小包间里, 两个男人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虽然年龄相仿,表情也还算和气,但两人之间气氛紧张, 看着就不太像是朋友。
服务员看了看他俩,放下菜单后就麻溜出去了,连他们要什么茶都没问。
谈江野把菜单转向岑楼:“你先?”
岑楼没动:“我不是来吃饭的, 有话直说吧。”
谈江野把菜单一合:“那我随便点了。”他把服务员叫回来, 要了一壶铁观音和两个做起来有点费时的菜。
茶很快就上来了, 等待水开的时间,谈江野直接问了:“下午来公司的魏总是你亲舅?”
“你想说什么?”岑楼眼神警惕。
谈江野手指轻扣着桌面:“是这样,我刚好打听到一点事,魏总发家是靠他姐姐提供的本金, 虽然后来能做大是魏总本事, 但他一直念着姐姐的好处, 对姐姐十分尊敬。”
他说到这顿了顿, 等岑楼的反应, 而岑楼只是看着他。
谈江野笑了笑,接着说:“魏总的姐姐离异再婚后没有要孩子, 只帮再婚丈夫抚养几个子女。而他姐姐唯一的儿子却判给了前夫。听说他姐姐为了认回这个孩子花了好多功夫, 最近才终于跟孩子和解。”
“这就是你要跟我聊的私事?”岑楼面无表情地问。“我家这点陈年旧事, 熟人多少知道一点,要打听不难, 也不是什么秘密。”
谈江野点点头:“确实。连我这种外人都能打听到, 当然不是秘密。”他看着岑楼不慌不忙地说,“可你妈前脚认完儿子,魏总后脚就来我们公司参观,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此时, 茶炉上的小铜壶已经咕嘟咕嘟地叫起来了,可谁也没去动它。
“当然,当舅舅的来相看外甥女朋友也很正常。可我看林蒹过来找你的时候,情绪不对。”谈江野说着顿了顿,继续分析,“我了解她,如果你舅过来只是想踢我出局让我离她远点,那么林蒹一定会跟我商量。可她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只说明两件事,第一,你或者你舅想做的事还在计划中,没有付诸行动,第二,这事是针对她的。”
岑楼看似还和之前一样面无表情,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嘴唇微微绷住了。
谈江野知道自己八成说到了点子上,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来的路上我想过,如果针对她,又不损害我的利益,很可能是你舅想要入股。可是以你舅公司的体量,根本没必要在意我们那个小厂。我想了很久,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你们不满意她的工作。所以想让她不再做生意,只当个等着分红的小股东就好。”
“我不跟你讨论哪种对她更好。”谈江野没给岑楼讲话的机会,“我只是奇怪,你要是不满意她的工作你早干嘛去了?你们认识的时候她就在干这个,你要是不喜欢干嘛要招惹她?”
岑楼听到这,一直冷淡的眼神终于暗了暗。他为什么要招惹?因为他压根没觉得林蒹能干一辈子,成立三四年的小企业每年倒闭的不知道多少。“这与你无关。”他不愿跟谈江野聊这些,站了起来,“说完了吗?说完我走了。”
“没有。”谈江野也站了起来,目光不善地直视着他,“你舅舅开的是大公司,想对我们做点什么很容易,但他的公司到底不在本地。强龙难压地头蛇,这道理你应该清楚。你们要是真的想逼她放弃公司,我虽然势单力薄,也绝对不会让你们好受!”
岑楼此时特别庆幸那一瞬间理智占了上风。让他此刻可以迎着谈江野的目光坦然地说:“我没那么龌龊。”
“你最好是。”谈江野怀着探究的目光将他扫射了一番。
岑楼正要离开,手还没触到包间门把,谈江野又叫住了他。“岑楼。这些话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我恨不得你干点什么惹火了她你们能马上分手!”他说着咽了口唾沫,声音也变得艰难,“可我不想她难过。你看不上的小破公司,是她的心血。”
“……谢谢。”岑楼开了门,刚巧碰到服务员过来上菜。他侧身让人进来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岑楼走后,谈江野对着桌上的菜发了好一会呆。没想到,他有一天不但追不到女朋友,还得给“情敌”指明方向!这是什么悲惨人生?他苦笑了一下,夹了一筷子菜塞嘴里。浇了一层糖汁的糖醋排骨,吃到嘴里却只剩下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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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蒹看了一会小朋友吹泡泡后,心里乱得很,也不想回家,就在小区楼下找了个石墩坐着。公司是她从无到有一点点养大的,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她一直觉得除非经营不善导致破产,否则她绝对不会放弃公司。今天下午面对岑楼的时候她也还无比坚定。
可是现在,天色晦暗,她独自一人坐在路边看着别人的热闹时,白天还坚定的意志似乎有些摇摇欲坠。今天岑楼的态度她也看得出,如果不放弃公司,那被放弃的就只有是他了。然而和岑楼分手这个念头只是想一想,她都觉得仿佛有利刃剜心,眼泪也要止不住地往外涌。
痛苦之中,她甚至希望岑楼此时就在身边,她能扑进他怀里好好哭一场。就像他平时安慰自己那样。他的怀抱又安稳又干净,只要她肯依了岑楼,去走他给自己安排的路,她就随时可以依靠那个怀抱,而不用像现在,只能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胳膊里。
要不……试一试?林蒹动摇了。毕竟岑楼这样温柔的人如果错过,只怕这辈子也再遇不上,又或者他安排的路走起来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艰难呢?林蒹埋着头,闭着眼睛,眼前全是他各种各样的笑,温文尔雅的,开心愉悦的,还有甜蜜缠绵的。
可万一她适应不了呢?万一她跟着岑楼走了那条路,天赋和兴趣的差距却让她跟不上他,那时候她要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岑楼跟自己差距越来越大,看着别人觉得她是岑楼的“累赘”?这样的画面光想想,林蒹就忍不住哆嗦。
“小林,怎么坐在楼下喂蚊子呢?”梁姨声音在头顶响起,随后,一只手搭上了她肩膀。
林蒹心里一慌,她怎么忘了梁姨今天晚会去舞厅跳舞?现在她这一脸眼泪鼻涕狼狈样肯定瞒不住了。她不敢抬头,闷着头说:“梁姨我一会就上去,您先回家吧。”
“哎哟,不就是哭鼻子了吗?还不好意思让我看到啊。”梁姨没走,往她胳膊缝里塞了条手帕。“擦擦,跟梁姨回家。”
梁姨平时讲话声音不小,这会大约顾着她面子,声音都柔软了。林蒹不好意思再拒绝,照她的吩咐把脸擦干净了,跟着她上了三楼。
回到家里,梁姨开了客厅的大灯,回头看看林蒹:“哭得跟小花猫一样,有什么不愉快的事能跟姨说说吗?”
“好。”林蒹点了一下头。她一个人憋了太久,确实需要一个地方倾吐。“我先洗个脸。”她说着匆匆去厨房洗了把脸,又搓干净梁姨的手帕,晾好,这才回到客厅。
梁姨这时候正把脚踏风琴上的盖布揭开,看她出来就朝她招手:“搬把椅子,过来陪我弹琴。”
梁姨说着在风琴前坐下,开始弹一些简单的儿童歌谣。梁姨是在师范学校学的琴,也只会弹一些不太复杂的曲子。不过这对林蒹来说很友好,那些熟悉的旋律很容易把人代入无忧无虑的童年,让她纷乱的心绪终于平静了很多。
“是不是好多了?”梁姨问她。
林蒹点点头,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哭的原因:“我跟他吵架了。他不喜欢我的工作。”她说着抬起头问梁姨,“梁姨,如果是你呢?会为了对象换工作吗?”
梁姨敲下最后一个音符,手指迟迟没有抬起。好一会她才淡笑着向林蒹说:“不用如果,这种事我干过。”
“啊?!”
“当然啦,跟你情况不一样。”梁姨合上琴盖。“我比我老伴小几岁,毕业以后本来是分到省会的一所中学教书。可是我老伴那会已经工作了,在隔壁的城市,还是个国有大厂。他没办法调动工作,我就找了一个分到他那个城市的同学商量,跟人家换了分配名额。”
“你们那会还没结婚吧?”林蒹问。“你没想过分手?”
梁姨说:“那会哪能想啊,觉得他挺踏实的,对我也好。而且我就是换个地方教书,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后来你后悔了吗?”林蒹问。
梁姨说:“想听实话?”
林蒹点头。
“怎么可能不后悔哦。分到省城的名校和分到小地方的中学教书那哪能一样?开始还好,刚结婚,我们感情也好。后来就开始吵架了,我老伴本来就比我早参加工作,他专业又强,升职很快。可我分到的那个学校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停办了,我被调到了附近去教小学。工资也低了。跟我换工作那个同学后进了省教育局。”
林蒹吸了口气。梁姨看看她又说:“我老伴升得快,工作也忙,家里的事全落在我身上。人家还要说我命好,毕业就嫁了个大领导。我心里不服气,老想着要不是我为了他换到这个地方,我搞不好也进教育局了,过几年我自己就是领导,干嘛还要仰仗爱人?”
“那后来呢?”林蒹小心翼翼地问。毕竟梁姨看着挺乐呵的,想不出她怨气冲天的样子。
“后来有了孩子,慢慢一颗心都落孩子身上了,我老伴虽然忙,对孩子还是好,我也就不计较那些了。”梁姨笑着说。
林蒹半晌说不出话来。梁姨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我不知道你们是个什么情况,也不好教你去选。但是你要知道,不管怎么选,结果都只能自己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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