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番外·浮生梦9
那三字一出, 魏宗元耳边一片嗡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废驸马?”魏宗元喃喃道,“殿下今夜来怎么会是废驸马的,这其中可有什么误会?”
天边一道春雷滚过, 廊下光影一亮一暗, 照亮姜曜的面容。
姜曜审视着他,开口嗓音一如冰雨一般冰冷, “魏三郎你做的那些事, 需要孤来提醒你一遍吗?”
宦官上前来, 替太子道:“魏驸马, 您欺辱公主,辱没皇室,在陛下染疾之际, 与妾室狎乐。若驸马觉得冤枉您了,明日便将您所做之事状告天下人。”
魏宗元心中一惊, “殿下明鉴, 臣怎会辱没公主,只不过是今日起了一些口角而已, 殿下, 您莫要相信公主的一面之词, 其中另有隐情!”
姜曜道:“那就好好查查,孤有的是耐心。”
他深邃且锋利的目光, 犹如冰冷的霜刀,看得魏宗元为之胆寒。
他身上流着几代帝王的血, 生杀予夺对于他来说不过翻手覆手那样简单, 骨子里淬着上位者的冷漠。
显而易见, 今日太子震怒了。
雨势喧嚣, 有山雨欲来之势。姜曜转身走入厅堂,玄色的衣袍融入夜色中。
吴怀道:“将人带入厅堂说话。”
厅堂外风雨大作,屋内狂风拍打窗柩,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魏宗元被侍卫架起来,扔到地面上,骨头磕地,发出清脆的一声,手掌扣着坚硬的地砖,许久听不到上头人开口,心中煎熬之际,一抹青色的衣裙从眼前划过。
魏宗元抬起头,见姜吟玉从他身边经过,也入了厅堂。
少女只穿了一身外裙,纤细的身段仿佛风一吹就能倒,弱不胜衣,更添几分单薄。
姜曜看一眼姜吟玉,解下身上黑狐毛披风,披到姜吟玉身上。
少女面容掩在狐毛下,抬头看向他,姜曜低头帮她慢条斯理整理衣袍,系好了绳带。
公主府仆从安静无声,目睹这一幕,连带着两侧立着的侍卫,也陷入了沉默。
姜曜回身在堂上坐下,目光落在魏宗元身上。
纵使魏宗元咬牙切齿,心肝发颤,也只能哀求道:“殿下恕罪,今日和公主起争执确实是臣的不对,但臣没想过伤害公主,事已如此,明日臣便入宫向陛下负荆请罪,恳请陛下的原谅。”
他又看向一侧的姜吟玉,道:“公主,我与您夫妻俩年,一直尊崇公主您,今日口角是一场误会,请您听我解释。”
姜吟玉被他双手抱住小腿,挣扎了一二,挣脱不开。
这时一只男子的手从一旁伸出,将她拉到了身前。
姜曜手掌冰冷,五指轻抚她的手背,对魏宗元道:“孤与陛下将柔贞好好地交给你,是想你替孤好疼爱她怜惜她。你若是不想做驸马,天底下有的是男子想要娶她。”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魏宗元身子一僵。
这时屋外传来女子的抽泣声,他回过头,见侍卫押着四五个美妇人入内,不是旁人,正是魏三郎的几房美妾。
几个美妇人跪了一排,瑟瑟发抖,不敢正视太子玉容。
吴怀上前,一一扫过她们,道:“都说说你们是何时入府给驸马做妾的。”
他瞧见其中有一妾室挺着肚子,道:“你这身子该有八九个月了吧?是去年就入驸马府,怀上了子嗣?”
被点中名的怀孕女子身子颤抖,朝魏三郎投去求救的眼神。
魏宗元欲过去,被两边侍卫押着跪下。
妾室见魏三郎自身难保,又畏惧皇威,在吴怀的敲打下,哭着如实道:“妾室是前年驸马爷一到江南,就被抬入魏府做妾的。”
吴怀诧异:“前年就抬了?”
怀孕妇人惊惧:“妾身什么都不知,奴只是给人做妾的,一直安分守己。”
她指着身后一粉衣女子,道:“倒是她,仗着驸马的宠爱,在江南时常辱没公主,想要取而代之!声称公主与殿下您暗通款曲。”
粉衣女子辩驳:“妾身没有!”
她哀哀楚楚,匍匐到太子脚下求情,“殿下,臣妾没想辱没公主!那些话是驸马告诉妾身的!”
魏宗元看着场面逐渐失控,自己疼爱的妾室们将内情全盘托出,脸上血色尽失。
“殿下,驸马爷说您和公主通奸,他用了通奸一词啊!”
“他还污蔑殿下,说公主在婚前与您在东宫幽会苟合,大婚之日,您有意羞辱他,来和公主洞房。他觉得窝囊无比,当日恨不能手刃了您!”
“还说,还说,公主是被您给抛弃,才跟着他去江南的。不是公主不要魏三郎,是他三郎不要公主!觉得那是殿下您曾经用过的女人,他魏三郎不稀罕!”
妾室们每说一句,魏宗元脸色就白一分,扬起袖子:“贱人,简直是口不择言,胡说八道!”
魏宗元转身,双臂拢起,“殿下!此女为了自保,空口造谣污蔑,将脏水泼到我身上,请殿下明鉴,即刻将此女拖出去杖杀!”
粉衣妾室瞪大眼睛:“殿下,不要!魏三郎他瞒着您,他其实早就有了私生子,就养在外头,是他表妹生下的!”
魏宗元眼里浮起血丝,额角青筋凸起,“一派胡言!”
这话才出,一只茶盏从上方飞了下来,直接砸到魏宗元额头上,滚烫的茶水瞬间泼洒出来。
魏宗元轻叫一声,手捂着头,被烫得额头红了一片。
他面前茶盏碎了一地,触目惊心。
闹哄哄的厅堂霎时安静了下来。就连吴怀也倒抽了一口气,从来没见过太子如此震怒的样子。
大雨滂沱,雨声哗啦。姜曜手臂搭在桌案上,睥睨着下方的人,目光平淡犹如在碾压一只蝼蚁,顿时一种无形的威压铺天盖地的罩下来,让魏宗元几乎喘不过气来,几近溺毙。
姜曜眼皮一搭,语调冷沉:“魏三郎,你就是这样待孤妹妹的?你将她视作什么,又将孤视作什么?”
这短短的一句话,像是压抑了许多情绪。
魏宗元话都说不上来了,身躯因为惊惧过度而痉挛,好半天才从牙关中挤出几字:“将公主视作、视作我的妻子,将您视作我的君。”
姜曜俊美的面容掩映在黑暗中,唇角衔起淡淡笑:“知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四周沉寂下去,魏宗元对上姜曜的目光,心中倏忽一空,颤抖的声音说道:“知、知道。”
他匍匐在地,朝着那头顶的二人行大礼。
许久艰难的一句话终于从他口中缓缓挤出——
“臣是废驸马。”
姜曜垂下眼眸:“知道便好。”
魏宗元咬紧牙关,眼中蓄泪,万般耻辱涌上心头,方才余光还瞧见太子牵着姜吟玉的手,二人竟就在他面前十指相扣。
头顶传来太子的声音:“公主不是您能肖想的,你与她本就不该在一起,今日便将你所有的妾室都从公主府带走。”
魏三郎磕头,“臣知晓了,一定照做!”
姜曜转头对身边侍从道:“去查查魏三郎的私生子在哪里。”
侍卫领命去办,同时吴怀走上前去,从怀中拿出一张公文,按在魏宗元面前的地砖上。
“驸马爷,您好好瞧瞧。”
魏宗元看向那张公文,眼中渐渐涌起慌乱,抬头道:“这是和离书?”
吴怀笑道:“是嘞,太子殿下来不得把一切都准备好?外头多少人想求殿下的字画都不得,这和离书是他亲手为您写的,驸马爷以后可得好好收着。”
魏宗元面色一僵,当即摇了摇头,道:“不行,此事还需经过陛下同意,我父亲会入宫面圣,向陛下请罪!”
吴怀道:“三公子,陛下染病,令太子监国,今日已经将帝位禅让给了殿下。您说这事何须惊动陛下?”
窗外又一道春雷闪过,姜曜指尖敲着椅柄道:“陛下卧病,受不得刺激,你与公主和离的消息暂时不会放出去。”
“我知你不想离开公主府,等陛下身子痊愈前,你便一直还住在府上。”
吴怀道:“公主府的马厩旁还有一间厢房,若是驸马不嫌弃,就去那里住着,日后每日早起,为公主清洗马匹,刷洗马厩,如何?”
魏宗元反问:“岂非让我当马奴?”
吴怀点头称赞:“驸马也是通透之人呐。”
也不等魏宗元继续发话了,几个侍卫上来,摁住魏宗元俯下身子,让他在和离书上盖下手印。
“放开我!”魏宗元挣扎。
他看着吴怀转身,走到姜吟玉身边,扶着她道:“公主,您别怕,有殿下在一日,就不会让公主受一点的委屈。今晚他一收到您的信,就赶来看您了。”
姜吟玉点点头坐下,显然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幕弄得有些无措。
吴怀道:“公主,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以后殿下会日日都来公主府看您。”
下方的魏宗元瞪大眼睛,总算明白姜曜不立刻赶他走的另一层用意,太子当真别有用心——
太子是想让魏宗元待在府上,好好看着他每日来见他魏宗元的妻子,入公主府如入无人之境,二人共处一室,他魏宗元还要做低伏小,伺候他们,看两人耳鬓厮磨,花前月下。
魏宗元目眦尽裂,无法接受这般羞辱,正要站起来,看到姜曜含笑望着自己,被这一抹笑意晃得出神,便知自己没有猜错——
太子比起两年前,手段更加狠辣,也更加绝情。
这样的奇耻大辱,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无法接受。
他是真的心如铁一般冰冷。姜吟玉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太子为她做成这样。
吴怀拿粗布堵住他的口鼻。
姜曜语气淡淡:“将前驸马爷带下去。”
厅堂中其余妾室自危,纷纷哭嚎求情,知道太子疼爱姜吟玉,转而向她求情。
侍卫们不许其靠近公主,将人带下去,送回魏家。
至于厅堂内其他公主府仆从,早就看呆了去,今夜仿佛撞见了什么秘闻,哪里敢再留,纷纷退了出去,将屋内只留给二人。
很快屋内便只剩下姜吟玉和太子,还有一个吴怀。
姜曜这才转过身来,看向身侧的少女。
他周身疏离之气尽散,浅浅一笑,帮她温柔地将碎发别到耳后。
姜吟玉感受到他喷薄的呼吸,眼睛轻颤,看他在自己面前俯下俊容,柔声对自己道:“不会再让你受欺负,日后我经常来府上看你可好?”
他长睫在下眼睑上投下一层浓密的阴翳,将她拥入怀里,轻声唤道:“柔贞。”
姜吟玉心贴在他胸膛上,能感觉到他鲜活跳跃的心房,眼眶发酸,双手环抱住他的脖颈。
她心中出现一道声音,迫切地想知晓他对自己到底是何感情,只是出于从前兄妹之情对她衍生出的爱怜,还是、还是……
又多了一层别的情愫?
姜吟玉垂下眼眸,忽然害怕他说出的话会让自己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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