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羊和人

　　半宿合战，清晨的浅间神社显得有些清冷，昨夜虎头蛇尾的一番战斗让大部分人都感到疲惫，为了应对接下来可能更加激烈的战斗大部分厢房的房门都是紧闭。

　　当然，也有例外的，因为今天天气非常晴好，浅间神社后院的一颗樱花树下也有人摆开一张小桌，倒上一壶香茶在此赏花品茶。

　　邓文羲端起面前薄如玉纸的茶盏，轻轻晃了晃杯中茶液，看着清晨初生的朝阳落在琥珀色的茶盏之中化开，淡淡的茶香混着樱花的甜香比起美酒更让人易醉。

　　“好茶。”邓文羲道，“这样的好茶怕也只有在大师您这儿才能享受到了。”

　　“小友见笑了，不过是山中野茶算不得好东西，如果你想要我可以让慧净给你带点。”苦心倒是大方得很。

　　邓文羲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个粗人哪里懂得茶水，喝点大师您泡的就好，只希望大师您不要介意我的蹭茶就好。”

　　苦心闻言朗声大笑，“哈哈哈，能得到小友赞誉，区区一杯茶算得了什么？就算你想在这神社内常住我也不会介意，只可惜现在并不是时候。”

　　邓文羲闻言心中一紧，他知道重头戏要上来了。

　　果不其然，苦心下一句道，“可惜了，大好的时光本应该是收获的耕种等待收成的季节，却因为妖魔作乱而只能困守在这座城中。浅间城有高墙在外，诸多道友在内尚且如此，外面的其他城市怕是还要更糟。”

　　邓文羲只是饮茶不发一言，看苦心的样子他似乎有所察觉，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他选择聆听。

　　苦心也没有介意，而是自顾自的道：“小友，你说这世道是人心可怕还是妖魔可怕？”

　　“妖魔。”邓文羲放下茶盏道。

　　“是啊，可总有人以人心之毒胜过妖魔之说惑人，可殊不知天下万民，毒过妖魔的人心才有几颗？而那些知恩守礼的妖魔又有多少只是文人骚客笔下的借指？”

　　“去年京都天皇下令，诸侯国不得擅自与炎黄上国的来人接触，违令者株连十族，而同样是去年，有人勾结妖魔屠灭一村也仅仅许以百两白银通缉。”

　　“五年前整个扶桑境内共有侍奉佛祖的神社禅院总计103所，而去年仅剩下68所，其中有18所被官家抄没，理由是勾结炎黄，真是可悲可笑。”

　　邓文羲不自觉的坐正了身子，他听出了苦心话中的意思，虽然尚且不知道原因，但显然苦心看出了自己身份的漏洞，并且将其与炎黄联系到了一起。

　　只不过看样子大概因为浅间神社独特的身份背景的缘故，他并没有选择将自己供出，而是暗中叫来提点一番。

　　既然对方已经主动明示底牌，邓文羲也没有继续缄默的必要：“人心虽毒，但依旧是人，妖魔之毒乃是种族对立天然隔阂。”

　　“妖魔依靠人类的敬畏而生，与人的关系就像是羊和狼，狼以羊为食物，偶尔因为饱足而放过几只羔羊被视为大善，但这并不能说明狼的善良，因为狼不吃羊会死，哪怕偶尔出现不吃羊的狼也会逐渐饿死，最终只活下吃羊的狼，这是生存而非善恶，所以我说妖魔更可怕。”

　　“当然了，人类并不是待宰的羔羊，牧羊人的想法也不一定与羊相同。”邓文羲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入到更高的层面，“对于牧羊人来说，偶尔因为自己的倏忽被狼吃掉几头羊并不可怕，因为他可以杀了狼用狼皮来抵债，同时也可以用外面的狼做威胁令自己的羔羊听话。”

　　“但如果是羊有可能变成牧羊人这就不一样了，本身草场就非常有限，能够放牧的羔羊就已经不够瓜分，再来几个牧羊人岂不是又要将自己的羔羊和草场分给别人？”

　　炎黄那边可没有所谓的神人契约，甚至于从易峰口中邓文羲还听说了连最高的太一帝君都被篡夺了神权，可以说炎黄国的每一个人都是神子，每一个人都是未来的牧羊人。

　　有了太一的前车之鉴，扶桑才会出现神人契约，扶桑的能力者才会以神官巫女这类神职人员为主流，将阴阳师和僧人扫入历史的垃圾堆中，害怕的就是出现新的牧羊人与之竞争。

　　“你说的没错，可惜这世上听话的羔羊太多，愿意睁开眼去看的还是太少。”苦心最后道：“我看你刀中有大气象，但刀乃凶器，如若不能伤人必将反噬自己，刀法精义不深时还需慎用。”

　　邓文羲闻言脸色一白，他终于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漏出的破绽了，亏他还自诩自己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得比苦心大师更远，才能将浮屠斩推向更高的层次。

　　可殊不知放眼整个扶桑，如苦心大师这样目光眼界的并不算多，这还是因为浅间女神本身极具包容之心才会有此结果。

　　但邓文羲是谁？他不过是伊豆小国的一个刀客，挂着神官之职的人竟然有比苦心还要高远的目光，你说你和炎黄没有关系有谁会信？

　　“小友也不必担心，羔羊如何终究还是要看牧羊人的看法，如果牧羊人心平气和不介意有人与之分享那也无事，只是这世上除了狼羊牧羊人之外还有牧犬，这些才是需要小心的东西。”

　　“这……”听苦心大师的意思，这是在挖墙脚？难道说那位浅间女神有要和炎黄方面联手的意思？

　　邓文羲一时之间惊疑不定也不知道如何判断只能独自沉默。

　　苦心大师似乎也感觉话以说尽，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昨日之战辛苦小友了，但昨日百鬼撤退必定心有不甘，今夜的战斗恐怕会更加激烈，如果小友有意还请休息充足，做好准备。”

　　“多谢大师关心。”

　　这一日的傍晚，呼啸的山风从远方吹来厚厚的乌云，才将将到下午时分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那些妖魔在为今晚的战斗做准备。

　　当日酉时，也就是传说中昼夜交替的逢魔时刻，百鬼夜行的第二日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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