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等一人
店是小店，普通的茶店。
桌椅却是上好的檀香木，干净明亮，不带一丝灰尘。
时值傍晚，晚霞连片，红透了半边天。
斜阳洒进窗户，带着点点残红，落在桌椅上，映出斑斑光点。
店里人很多，却不吵。一个小男孩提着茶壶轻脚慢步的穿梭在桌椅和客人之间，手里茶壶中的茶好像永远都倒不完。
柜台上趴着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女孩，目光一直在手底下的账本上，看着账本上每天多出来的数字，成了她独享的乐趣。
只是，她也偶尔会将目光移到窗边的那张桌椅上。那里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约摸二十出头，一身夜色轻袍，目光一直在窗外，未曾收回来。
桌上没有茶水，他就那么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
小女孩偶尔看一下他，偶尔看一下，只是偶尔多了便不是偶尔了。小男孩也偶尔看一下他，偶尔看一下。
小女孩和小男孩本来是江火城的小乞丐，三个月前，那个男子来到江火城，找到了他们，给他们吃穿，给他们起了好听的名字，教他们识字，并买下了这座小店，让他们身有所住。
孩子们记得刚开店的第二天，江火城最无赖的恶霸孙三胖便来收保护费。可是孙三胖进了店里后只喝了一杯茶，还没喝完便顶着额头的冷汗赶紧跑了出去，也没顾得上交茶水钱。但是从那以后，却再也没有人敢来捣乱。
然而，他却把小店完完全全交给两个孩子，从来不过问，好像不怕亏损似的。
他说他叫顾凌洛，孩子们便叫他凌洛哥哥。他说他来这里是等一个人，等一个女孩子走轮回，孩子们有点听不懂，但却陪他一起等。
女孩儿在收了两个客人的茶钱后，拿起细绒长毫在账本上添了几个字。然后，她放下毫笔，嘴角弯起一抹笑，跑向顾凌洛坐着的地方。
“袖袖，怎么了？”顾凌洛看着坐在对面的小女孩，问出声来。顾云袖，是他给小女孩起的名字，小男孩叫顾澈。
“凌洛哥哥，窗外有什么好看的吗？你盯着窗外看了一整天了。”袖袖很好奇，窗外的大街上行人匆匆，车水马龙，看着人眼花。
顾凌洛伸手揉了揉袖袖的小脑袋，便有点点夕阳透过窗户洒在他的手背上：“我在看时间呐，袖袖想不想看？”
“时间？能看见么？”袖袖偏着头，看着天边的晚霞，伸出小手指了指：“有那些美丽的云彩好看吗？”
“时间不好看，愈看愈觉得枯燥乏味。”顾凌洛说这话的时候，天边的晚霞大片大片的散开，弥漫天际，宛若起了一场大火，烧红了纯白的云。
袖袖双手杵着下巴，大眼睛盯着红透天际的火烧云，眸子里弥漫着晚霞的美和小女孩的惊奇，于是便叫出声来：“凌洛哥哥，云动了，云动了！”
“嗯，我看到了，时间就没有那些美丽的云彩好看。”顾凌洛低声说了一句，沉醉在晚霞里的袖袖没有听到。
顾凌洛站起身，走到柜台边，冲着顾澈招了招手，小男孩提着茶壶便跑了过来。
“哥哥，怎么了？”小男孩带着微微的喘气声，小脸上有淡淡的红晕，像极了天边的火烧云。
“放下茶壶，去和袖袖看晚霞。”顾凌洛顿了顿，又道：“很美的晚霞！”
“可是好多人还没收茶钱……”顾澈看了一眼店里坐着的人们，很担心有人会喝霸王茶。
“没事，你去吧，剩下这些人的茶水钱免了，不要了。”顾凌洛微笑着拍了拍小男孩的肩，丝毫不在意钱多钱少。
“哦，好吧。”小男孩放下茶壶，半信半疑的走到袖袖身旁，只是抬头后，眼里便迅速弥漫开来一层惊讶的神色，有笑容悄悄爬上他的嘴角。
顾凌洛拿起小男孩放下的茶壶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闭上眼，仿佛看见了她的笑脸。于是他的嘴角便绽开了一道淡淡的笑容，一闪即逝。睁开眼，他又是原来的样子，仿佛戴了一张面具，面无表情，单调而乏味。
就在这个时候，茶店里走进来一个身穿白色拢玉袍的青年男子，一头长发高高绾起，腰间挂着一块明晃晃的白色玉佩，末端吊着金色长命穗。
那人走进来，选了顾澈和顾云袖两个孩子旁边的桌子坐下，突然出声：“店家，来一壶醉生梦死！”
这一声吓得前面的两个孩子一大跳，目光从晚霞里收回，齐齐看着他！
袖袖反应倒快，急忙回道：“对不起，醉生梦死是什么？我们店里没有醉生梦死！”
“你们店里醉生梦死都没有，还开什么店？索性关门大吉吧！”青年人嘴角带着邪魅的笑，看着小脸粉嫩的袖袖，道：“你就准备这样漫无目的的守着？”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凌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的身后：“我在雪庐时，她尚且一夜夜的踩着风雪来到我身边，她仅走轮回一次，我如何不能守着？”
青年人不再说话，而是细心盯着对面袖袖的小脸看，惹得袖袖小脸通红，却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小嘴气呼呼的鼓着，也盯着他看，一副不服输的模样。
“你惹孩子做什么，想挨打了？”顾凌洛转身来到袖袖身边，伸手捏了捏小丫头的脸蛋，嘴角露出微笑，一把将袖袖抱起来，道：“这家伙坏的很，看把我们袖袖气得，乖，和小澈看晚霞去，哥哥替你教训他。”
“嗯，哥哥多替袖袖打他几下！”袖袖鼓着腮帮，仍旧气呼呼的，惹得对面的青年一阵大笑。
顾凌洛把袖袖放下来，让她和顾澈一起上了二楼。
“你……来做什么？”顾凌洛抬头看着窗外的晚霞，目不转睛。
“听说你回来了，我专程回去了一趟，却没在长生宗见到你。结果却听说你把两个老头气得不轻，压的他们不敢说话，随后竟然下了落阳山。”青年笑道：“我便找了个借口下山，顺便就来江火城玩玩，没想到还真碰到你了。”
顾凌洛没有说话，目光透过晚霞，不知道在看什么。
“不过……你真跨过那个境界了？”青年好奇道：“祖阵和护宗大阵都留不住你，啧啧啧，这是有多拉风！这也怪不得那俩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换了其他长老也准被你气出病来，哈哈！”
“即墨，她离开了！”顾凌洛轻声开口！
周即墨，长生宗最具天赋的精英弟子之一，喏阳长老唯一的孙子，其父周永道在三十年前的一场大战中战死。
周即墨没有说话，沉默半晌，道：“对不起！”
“你不需要说对不起，只是现在我无心说笑。”顾凌洛收回目光，道：“不管多久，我都会等她！”
“但是凌洛，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你说。”
“枯剑台上，雪庐外的禁制，被湮灵火所烧之人，好像...是形神俱灭，无法再走轮回！”
骤然间，四周温度瞬间降低，顾凌洛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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