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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远去的城市


  在童筝家老爷子房间里,冷梅给老爷子喂着虾仁小米粥,小心翼翼看着老爷子吞咽。不时拿起毛巾给擦一擦老爷子嘴角的残羹剩饭。

  童筝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毕淑珍却把脸转向一边。

  冷梅喂完了一碗饭,小声问:“爸,再给你来一碗?”

  老爷子摇摇头。

  冷梅又给老爷子擦擦嘴:“嗯,您先歇会儿。”

  说完,端着盘子、碗筷出去了。

  童筝凑过来:“爸咱搬到楼房里去住吧,那里暖和,跟嫂子住隔壁……”

  老爷子点点头。

  当初,童筝买了一个楼层四套房子。

  两套三室一厅、两套两室一厅。

  一套三室的给冷梅母子住了。

  剩下一套三室的几个月前就装修好了。

  可毕淑珍一直不肯搬。

  这么多年来她住独门独院已经习惯了。

  这套日苯房确实跟别墅差不多。

  两层小楼房,前后大院子。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身份的象征。

  住在这里就意味着她不是平民百姓。

  搬到楼里去了,岂不泯然众人矣。

  其实,住在这套老房子里也有诸多不便。

  厕所是独立粪池的,专门有人定期过来掏。

  可总不及时,一到夏天气味儿就有些难闻。

  冬天也是自己烧炉子取暖,可再怎么烧也没法像公共取暖那么暖和。

  唯一的方便似乎就是进进出出了。

  可对老爷子来说也没方便到哪去。

  因为老爷子平时住楼上。

  而这种房子楼梯极其狭窄,上下楼一点也不方便。

  还不如楼房,就算没电梯,起码还有轮椅专用道。

  眼下,既然老爷子点头了,毕淑珍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虽然已经快过年了,搬起来也没多麻烦。

  除了冷梅母子那套,剩下三套都装修了,三室一厅和两室一厅的房子里还配备了齐全的家具、电器。

  冷梅没事儿也时常过来拾掇拾掇,就跟常年住着人一样。

  搬过去的话,只带点衣物就可以了,连军用大卡车都不用叫,童筝用他那辆五十铃皮卡就全拉走了。

  说搬就搬。

  腊月二十七这天,童筝先跑了两趟,把各种常用物品、被褥之类的搬到新家。

  第三趟回来则拉上了老爷子,还有老爷子平常使用的各种医疗器械、生活用品。

  童筝把老爷子从楼上背下来,童洋在一旁赶紧支好轮椅,冷梅则四下寻摸着,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童洋喊:“行了妈,离得这么近,忘了再回来拿呗。”

  出的门来,街坊邻居纷纷打招呼。

  这些街坊邻居也都是老干部、老红军之类的。

  级别都没老爷子高。

  有两个老干部的状况也只比老爷子好一点点而已。

  他们拄着龙头拐在墙根儿蹲着晒太阳。

  童筝冲他们招手:“走了啊,翟叔!走了啊,武大爷!”

  “嗯,上楼了啊?”

  “是啊,楼里暖和。”

  “上下楼能方便吗?”

  “还行,住二楼。”

  “慢走啊,没事儿常回来哦。”

  “嗯,离得没多远,这边时不时会回来。”

  在日苯房这边住的时候,老爷子整个冬天都不怎么洗澡,顶多用热水擦擦身子。

  因为屋里温度太低,老爷子很容易就感冒了,他这种状态感冒会危及生命。

  到了楼房里就不一样了,室温都在二十度以上。

  年前这段时间暖气烧的尤其好,室温都达到二十五六度了。

  刚搬过来第二天,童筝和童洋就一起帮老爷子泡了个热水澡。

  老爷子躺在大澡盆里都忍不住眉开眼笑了。

  童洋激动地大喊:“你看,你看,爷爷会笑了。”

  “傻瓜!爷爷啥时不会笑。”

  ……

  1990年春节,这是陈凡重生归来,过得第二个春节。

  有些欣慰,又有几分惆怅。

  通过自己这一年半的努力,陈凡大大改变了家人的生活状况。

  老妈提前内退,鼻窦炎动过手术后,折磨半辈子的气管炎也渐渐痊愈了。

  老爸也佛性了许多,上班儿不紧不慢,不用刻着脑尖儿想给两个儿子赚结婚钱,结果最后掉到坑儿里去。

  每天按时上下班,回到家里还时不时重操年轻时的爱好,练练毛笔字、画画山水画。

  老弟陈锋结婚几个月后,生活过得太安逸,加上天性好吃,整个人都月半了一圈儿。

  妹子陈波眼下正在跟那个户籍警约会,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陈凡自己也找回上一世真正喜欢的女子,并进入谈婚论嫁的状态了。

  但陈凡还是感到有些怅然。

  因为剧变正在悄然到来。

  首先是春晚,从90年开始,它的功能已经发生变化了。

  这么形容吧。

  就像死扑街一样,本来好好的娱乐的东西,他非私藏夹带往里塞点别的。

  美其名曰有教育意义。

  可这世道谁教育谁啊,要是有教育别人的本事就不用扑街了。

  其次是旧城改造。

  90年前后,大规模的旧城改造开始了,这应该是全国现象。

  超大城市,或者比较贫穷的小城市,步调略慢一些。

  比如像燕京这种,改造几十年,二环内的一个个小胡同、古旧建筑依然保留下来了。

  因为大城市牵扯的方方面面太复杂,船大不好掉头。

  再就是贫穷的小城市,比如像平窑这种,它不可能不想拆,不可能不想改造,那是领导的脸面和政绩啊。

  主要是没钱,拿什么拆迁改造,于是就把估计保留下来了,便宜了后任的领导们。

  反而像盛京、旅大、蓝城这种城市有钱任性,可以大刀阔斧地干。

  去年上半年,北大河两岸都已经拆的差不多了。

  到去年年底,解放路一带、南街东小片儿也开始到处测量了。

  陈凡知道,绝大多数拆迁的地带都是老破小,以及各种违建、危建。

  可从感情上还是有些不舍。

  童年触摸过的每一块儿砖、每一片儿瓦、每一根电线杆子,都承载了记忆。

  若干年后,故地重游时,轻而易举就能想起来。

  但这是不可能的,大规模拆迁之下,就像一阵狂风掀翻一个鸟巢。倾覆之下安有完卵。

  若干年后再回头看,就会猛然发现,自己仿佛生活在别人的城市里。

  从这个意义上说,城里人是没有故乡的。

  不像农村人、乡下人,不论岁月如何变幻,你总能找到那座山、那条河,甚至那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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