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人臣
炮声隆隆，战火纷飞，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被炮后撕裂的残肢、内脏、肉块随处可见。
烈火熊熊，越烧越近，不知多少倭人士兵葬身火海。
那股磅礴的热浪袭来，树林中已经不能呆人，德川家光、前田利常只能撤到树林外，躲在一个弹坑中指挥战斗。
虽然天色已黑，但熊熊的火光将整个战场照得通明，纤毫毕现。
空气灼热无比，每吸一口气，肺都似乎要被烤熟，让人难以忍受。
更让人难受的口渴，炽热的烈火几乎将人烤成肉干，附近却偏偏找不到一滴水。有的倭兵甚至偷偷地喝起了新战死袍泽的鲜血。
事实再次证明，一支部队只要肯付出代价，总会有所进步。朱雀营阵地前的铁丝网被一拨拨冲上来的倭兵的尸体堆满，已经失去了阻拦倭军的作用。倭军甚至一度杀到了第一道壕沟前。
只可惜，人的勇气终究是有限度的。在发现付出惨重的代价，依然不能冲入明军的阵地后，倭兵终于开始退缩。
惨重的伤亡沉重地打击了倭军的士气。疯狂之后往往是懦弱，剩下的倭兵终于忍受不了，公然违抗命令，拒绝继续进攻。
前田利常一连杀了十多名兵卒，仍旧不能组织起足够的人手继续冲锋。倭人似乎宁可被烈火烤死，被前田利常砍下脑袋，也不愿再去面对明军的炮火和子弹。
杀人立威、许下重伤，跪地恳求……所有的手段前田利常都施展过，但倭兵们犹如一只被彻底吓破胆子的猫，只会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根本不为所动。前田利常也也无计可施。
倭军疯狂地进攻渐渐平歇下来，战场上除了偶尔还会响起几声炮弹的爆炸，也渐渐沉寂下来，只听见呼呼的北风声和“噼噼啪啪”烈火燃烧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安静。
树林中飘来阵阵烤肉的气味，更让疲惫不堪的倭军士兵倍感饥饿，又恶心不已。
“大将军啊，将士们疲惫不堪，难堪苦战，前田利常无能，愧对大将军，愧对德川秀忠大人，请大将军处罚！”前田利常跪倒在德川家光面前不起，嚎啕大哭。
“罢了，罢了！”德川家光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嘴唇颤抖不止，“不怪前田将军，你已经尽力了！怪只怪本将军太过狂妄自大，低估了明军，低估了董宣武！才陷三军在此险地。
错在本将军，不在前田将军！”
身处绝境的德川家光缓缓地转过头去，望向远处的明军阵地，深吸了一口气，挺起了胸膛，开口又说道：“派出一个人去明军那边吧，告诉董宣武，我德川家光愿意投降。所有的罪责，我德川家光愿意一力承担。
只求董将军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准许我军投降，给残存的将士留一条活路。至于我德川家光，当杀当剐，悉听董将军尊便。”
此语一出，前田利常和德川家光附近的几名亲信家将身子一震，纷纷跪倒在地，放声大哭：“主上，不可啊！”
“主上，请让末将再率勇果之士再冲一次，誓为大将军杀出一条血路出来！保护主上杀出重围！”
……
德川家光向董宣武投降，即使董宣武不杀他，那也是德川家光永远抹不去的耻辱，也是倭国难以接受的耻辱。德川家光很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大将军位置不保。
德川家光眼角的余光朝四周一扫，周围除了那几名忠心的家臣，其他大将纷纷低下了头，不肯说话。四周的士兵也沉默不语，但神情中明显透出了期望与乞求。
军心已失啊！
德川家光闭上眼睛，长吐了一口气，说都：“不必了，明军军容鼎盛，我军已成强弩之末，再战下去，只会徒然牺牲更多的大倭勇士。
牺牲我德川家光一个人，保全数千大倭勇士，为倭国多留几分元气，有何不可？
吾意已决，不必再说。
前田将军，速派人去讨论投降事宜！”
“大将军三思啊……”前田利常开口劝说道。
“快去！”德川家光怒目圆睁，厉声喝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拖延每多一刻，就会有更多的倭国勇士牺牲在明军的炮火之下？快去！”
前田利常见德川家光果真打算要投降，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没有再劝，起身安排投降事宜去了。
“前田利常，你这个佞臣！”
“前田利常，你敢！”
“主上，万万不可啊！”
……
前田利常身后，德川家光家臣纷纷大叫起来。德川家光的前程若是毁了，他们这些做家将的前途同样也毁了，而且会一辈子被人瞧不起。
周围的诸将和兵卒却一片沉默。
“糊涂！不要怪前田将军，都是本将军的错，我德川家光无能，对不起大家啊！”德川家光的声音传来。
德川家光心中很清楚，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与其拉着所有人一齐死，落个愚蠢不仁的名声，还不如忍辱偷生，趁此机会收买人心，赢取将士们的感激，或许还能留下一个体恤士兵的名声，为日后的东山再起做好准备。
德川家光料定，以他的身份，有极大的利用价值，董宣武肯定不会轻易杀了他。如果他处理得好，未必不能搭上董宣武这条线。上杉家的上杉次野不也是投降了董宣武后，与董宣武勾搭成奸，反而势力大增，控制了整个上杉家么？
想到这里，德川家光心中生出了一丝希望。
前田利常喟然长叹，他也知德川家光这样的决定也许是众人逃出生天的唯一办法。
德川家光向明军投降，对德川家光的名声固然留下难以消除的污点，对他前田利常何尝不是一生都难抹除的耻辱？
而且，因为德川家光的投降，德川家光的父亲德川秀忠一定对他心生恨意，即便日后他有机会被董宣武释放，也难以面对德川秀忠的怒火。就算德川秀忠能体谅他，不惩罚他，他最好的结果也是被闲置起来，他的前程也从此黯淡无光。
为人臣子，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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