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的躯壳

　　此时临近正午，秋叶森林仍然弥漫一股雾气，光线从叶隙间投射下来，形成色彩斑斓的尘幕。阴影消失在树荫交织的尽头，似是有不少深红色的眼睛如灯笼般闪烁。

　　银太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打开集训馆后门的铁锁。

　　即便这里靠近城镇边缘，也无法否认森林深处没有任何危险因素。银太很清楚这点，但他感觉到鬼斯的存在越来越微弱，如同深海游动的一条小鱼。

　　在强烈的直觉驱使之下，银太放缓脚步，与卡娜保持同样的呼吸节奏，小心翼翼地往森林深处走去。青绵鸟重新恢复生气，带着伤势低空穿梭于林间，它想帮自己的训练家做点什么，哪怕是在前面探探路也好。

　　若换做以往，银太没有理由去管别人的闲事。

　　可鬼斯孤立无援的境地，令他想起自己和卡娜在疾病治疗中心经历的不幸，肉体惨遭折磨固然可怕，但精神方面的摧残更为致命。

　　“卡娜，跟紧我！”

　　银太满头大汗，注意力达到了极点：“它往这个方向去了，地形似乎发生变化，石林峭壁错综复杂，路很不好走。”

　　“哥哥，交给我吧！”

　　卡娜紧握双手于胸前，做出祈祷的姿势，最大限度释放常磐之力向周围发送求助信号，她要召集附近的野生精灵。不出一会，五只直冲熊窜出草丛，歪着脑袋与卡娜对视片刻，随即点点头跑在前面带路。

　　对于拥有常磐之力的人来说，森林就像是她的庭园，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呼朋唤友，哪怕遇见再凶猛、再有领地意识的野生精灵，也能感知对方的情绪并加以平复。只要做到这些，被野生精灵袭击的概率就大大减少。

　　“卡娜，不要勉强自己。”

　　银太没有责怪她，此时确实需要常磐之力，不过让他更在意的是，自己下意识捕捉到的孱弱气息，那种轻若游丝、无意识漂移的微弱存在，具体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不是灵魂。

　　他有必要证实一件事，如果当年人体改造实验没有失败，那说明自己隐藏着和卡娜一样的超能力，这也就合理解释了浑身无故病痛的毛病。

　　难道是和幽灵系精灵相关的黑暗之力？

　　正想着，前方的直冲熊似乎有些烦躁不安，它们在一处山洞口绕圈打转。尽管它们是根据银太的指示行动，但这里散发的诡异气场劝退了闯进来的野生精灵。

　　明明抬头能看见天空，视线却一片灰蒙蒙。

　　光线好像被什么给过滤掉了，令人压抑无比。

　　银太试着走进那个山洞，瞳孔很快适应黑暗迷雾，依稀之间仿佛看到了幽灵体，是可怜的小鬼斯在哭泣。所谓幽灵体，是另外一个层次的神隐，虽然说无法解释，但已经超出了常识所认知的范围。

　　“你怎么在哭呢？”银太慢慢走过去。

　　“哥哥，你在和谁说话，我怎么看不到。”卡娜死死地挽住他的胳膊，山洞黑乎乎的，任谁都会产生恐惧心理。

　　“嘘，让我来处理。”银太噤声摇指。

　　“嗯我知道了。”卡娜相信哥哥。

　　刚刚他们说话的声音传遍了山洞，银太发现小鬼斯没有受到任何惊扰，仍在伤心地抽泣。真是奇怪，肉眼看不见幽灵体很正常，可鬼斯为什么听不到回响？明明有两个大活人站在它面前。

　　银太已经接近它，尝试着沟通：“小鬼斯，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我是刚刚出现在集训馆的那个人……”

　　小鬼斯停止哭泣，忽然警惕并且四处张望。

　　朦胧之间，它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飘来飘去有点不知所措。对小鬼斯而言，它的世界到处充满黑暗迷雾，隔绝了现实的风景。

　　“我在这里，别害怕！”

　　“你……是谁？”

　　“你看不到我么？”

　　“……”

　　小鬼斯露出两只小虎牙，眨巴眼睛飘在银太面前，循着模糊不清的轮廓，大致猜到他就是方才说话的那个人。

　　它现在的状态，处于游离阶段。

　　银太不清楚这家伙是怎样穿过莽莽丛林驻留于此，但从周围干燥阴暗的环境来看，这里无疑是最佳的避风场所。如此说来，山洞很有可能藏着不少幽灵系小精灵。

　　呲呲～

　　呲呲呲~

　　旁边石柱后面传来淡淡的甜香味，他走过去一看，鬼斯通和耿鬼正在大眼瞪小眼。

　　“哥哥，你在找什么？”卡娜皱眉。

　　“等等，难道这些家伙正在隐形……卡娜看不见它们，而我却看得见它们，莫非这是一种类似识破效果的特殊能力？”银太先是惊讶，而后开始自言自语。

　　耿鬼完全不能理解人类怎么识破它们的真身，而且是在不借用任何手段的情况下，未免也太天方夜谭。于是，它们纷纷坐不住，迫不及待现出原形，准备搓影子球。

　　“啊啊……鬼啊！”卡娜惊慌。

　　“诸位，有话好好说，先别动手！”

　　银太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来自精灵的恶意，边保护卡娜边摊手阻止：“我们不是坏人，不是故意闯进山洞的。我想你们也感受到了，有只濒临死亡的小鬼斯需要帮助，但它好像被关在黑暗迷雾出不来。”

　　耿鬼听懂他的意思，及时拦住身后的鬼斯通，微微张开两排洁白的牙齿，看样子有些错愕。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耿鬼一家好像少了鬼斯的身影，这是相当少见的现象。

　　黑暗迷雾？这词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呀，是魅影那家伙说的。

　　银太终于找到名词来形容这种若虚若实的怪异气体，就像梦境世界看不透边缘的云雾，似乎带有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

　　为此只能让卡娜冷静下来，然后再慢慢跟耿鬼沟通。

　　通过卡娜的能力，银太还是没能搞懂黑暗迷雾是什么东西，不过意外得知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原来山洞能强制转变鬼斯的形态和内部能量，从而使鬼斯全部进化，所以耿鬼一家缺席了鬼斯。

　　“我先眯一会，想想办法！”

　　银太挨着石头坐下来，示意卡娜先和耿鬼好好相处一下。虽说卡娜没有接触过幽灵系精灵，但他必须进入梦境世界找魅影问个明白。

　　闭上眼睛，意识慢慢沉寂下去。

　　黑暗潮涌顷刻间淹没了他整个人。

　　梦境世界赫然出现在眼前，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除了被玻璃挡住的窗橱，所见之处弥漫着黑暗迷雾，分不清天空和大地的限界。

　　“死鬼出来，我有事要问你！”

　　“老子叫魅影！”黑影倏然飞跃。

　　“你以前说过黑暗迷雾，到底是什么呀？究竟要怎样才能破解它，将小鬼斯从死亡边缘拉回来？”银太直奔主题，没时间啰嗦。

　　“破解？破解不了，它就像影子一样无处不在，可以幻化成各种形态。你可以说它是正义，也可以说它是邪恶，关键取决于你怎么使用它。”魅影像蜈蚣一样舒展自己的腰身，围绕着银太在影子里穿来穿去。

　　“这是我的能力？”银太满腹疑团。

　　“正确来说是因为我的影响，你现在可以看见隐形状态的幽灵系精灵，并且能够感知精灵的负面情绪，比如杀气之类的恶意。”魅影倒也不隐瞒。

　　“听起来没什么了不起。”银太吐槽。

　　“你一个小屁孩，竟敢质疑我的魅影之力。”魅影心情不悦，干脆下逐客令，“滚滚滚出去，大白天不要打扰我训觉。”

　　“等等，我想请教你怎么救小鬼斯。”

　　“救什么救，已经没救了，要恢复早就重新收集气体生长回来，你还是放弃吧！没用的，一旦失去容身之所，消失只是时间问题。”魅影的声音回响在脑海中。

　　“嘿你这个死鬼，怎么说话的……”

　　银太还真被他赶出了梦境世界，差点没憋住睁眼说梦话，怪吓人的。他苦笑地摸摸后脑勺，尴尬地和卡娜、耿鬼它们解释：“没事，我抽风了！”

　　“……”卡娜。

　　“……”耿鬼它们。

　　从刚刚开始，小鬼斯就像迷失的孩子在山洞内徘徊，尽管它能够在黑暗迷雾中辨别银太的身形轮廓，但特别没有安全感。

　　银太拍拍屁股站起来，右手不小心触落洞壁的泥块，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地表上面。淡淡如烟的黑气仿若处于静止状态，并未因为泥块的动静而散开，这时他意识到魅影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既然没有了容身之所，那就创造一个呗。

　　这样的话，鬼斯就不会和飘浮在地表的黑气一样慢慢消失，所以当务之急是寻找合适的泥块作为动态催化剂，改变眼前的困境。

　　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保护小鬼斯呢？

　　银太首先联想到寄居蟹，它们不正是需要死亡软体动物的壳来保护自己柔软的腹部吗？那么同理，小鬼斯也需要一个能够容纳它并且不被风吹雨打的保护壳。

　　“我想到了一样东西，但靠正常途径是得不到的，可能需要你们协助。”银太看着耿鬼它们，有点犹豫要不要这么做，毕竟这事不光彩。

　　“哥哥，我支持你。”卡娜想救小鬼斯。

　　“卿卿~”青绵鸟在头顶盘旋待命。

　　“只要问心无愧，不伤及他人性命和财产……我们走吧！”银太和小鬼斯约定晚上回来，让它好好在这里呆着，不知道它听懂了没有。

　　山洞里的耿鬼带了两个跟班，随银太来到秋叶镇。

　　秋日下午的阳光有点毒辣，他们尽可能选择凉快的地方行走，七绕八拐避开人群，偷偷摸摸抵达博物馆。幸亏今天不是开放日，博物馆内外没有守卫。

　　经过一番沟通，耿鬼和鬼斯通充分理解行动计划，悄悄穿墙潜入博物馆展览厅，找到银太所说的那个宝贝，当着监控摄像头的面上演一场隐形的灵异现象，随后猛然撞破窗户，带着这玩意飞走了。

　　它们从博物馆拿走的是，脱壳忍者的壳。

　　“这边！在这边！”银太招手。

　　“那我们赶快回山洞。”卡娜欢呼。

　　“嘿嘿……”耿鬼露出两排白牙大笑。

　　还好那五只直冲熊认路，他们只需稍微花点时间加快脚程。至于博物馆方面，丢失东西肯定会立案，如果查不到就只能归纳为脱壳忍者显灵，飞走了。

　　回到山洞后，银太手捧蝉蜕站在小鬼斯面前，像哄小孩似的循循善诱，最终让它找到进入蝉蜕的背部洞口，成功寄居在里面。

　　说来也奇怪，蝉蜕像是活了过来。

　　小鬼斯藉由残留在蝉蜕里面的能量得以重生，开始吸收山洞里面的黑气。这些黑气是耿鬼和鬼斯通它们赖以生存的粮食，是自然生成的另类黑暗物质。

　　“没想到还真可以！”银太舒了一口气。

　　“哥哥，我们叫它小鬼斯，还是脱壳忍者呢？”卡娜用食指抵住嘴唇，很认真思考这个复杂的问题，心情看上去好多了。

　　“既然重生了，那就换个新名字。”

　　银太结合两者的特点，提议道：“鬼蝉如何？”

　　小鬼斯开心地晃晃脑袋，似乎想要飘浮起来，奈何蝉蜕足足有两斤多，它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法控制新的躯壳。

　　“别急，先习惯再慢慢来。”银太抱着它。

　　“鬼蝉你好，我叫卡娜喔！”卡娜弯腰。

　　“我叫银太，请多多指教。”银太打算把它带回去好好照顾，因为这山洞对鬼蝉不太友好，既然已经救了它，那就负责到底。

　　“卿卿~”青绵鸟突然往银太的头顶扑腾，好像闹小情绪了，气得腮帮和腹部鼓鼓的，叫声急促且清脆。

　　“哥哥，人家说你偏心。”卡娜偷笑。

　　“我没有偏心啊！”银太一头雾水。

　　“你给鬼蝉起名，忘了她。”卡娜解释。

　　“原来是这样，那我叫你豆豆好吗？”银太将青绵鸟捧在手心，让它正式和鬼蝉照面认识，以后好好相处。

　　“卿卿卿~”青绵鸟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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