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夜入香闺

　　说着对萧邦维身后的于易简微微屈膝，”于先生好.”于易简一双利眼扫过乐妤，目光微微下垂，回礼不迭:”四姑娘客气.”

　　萧邦维含笑道:”王文楚走过很多地方，又很会写，的确是很有趣的.”看着乐妤额上的疤痕，他心里颇不是滋味，移开了目光.

　　萧邦维眼中瞬间的哀伤难过乐妤看得分明，沉默了片刻便仰脸笑道:”女儿这几日觉得脸上的伤好了许多，继续擦药总有一日会恢复如初的，爹不必担心我.况且若女儿当真嫁不出去，能让爹养一辈子，那才享福呢.”

　　萧邦维神色略松，啼笑皆非，敲了敲乐妤的头，”胡说八道，哪有一辈子赖在娘家的?爹的妤儿值得最好的男子来爱护，怎么会嫁不出去?到时候嫁了人有爹撑腰，看谁敢给我的女儿气受?”

　　乐妤笑得两眼弯弯，调皮地眨眨眼，”是啊是啊，我爹是大司马，谁敢给我气受呢?”逗得萧邦维哈哈大笑，笑声清越欢快.

　　知道萧邦维和于易简必定有事情商议，又闲话了几句，乐妤才带着选好的书告退回去，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回去之后，乐妤还当真坐在床头翻了会书才喝了药躺下沉沉睡去.这药是李太医开的，喝了总是口干舌燥，乐妤每晚都睡不好，半夜必得起来喝水.

　　等到乐妤迷迷糊糊地叫道:”青玫，要水.”却浑然忘了今晚值夜的是绣衾，自己又不喜欢有人睡在自己床边，值夜一向是在外间的大炕上的.这一声迷迷糊糊的喊绣衾是绝对听不见的.

　　然而却有人无比从容地取了乐妤专用的甜白釉莲纹斗笠杯，在外间吊着的小茶炉上倒了一杯温着的清水，转身进来走到床边扶起犹自闭着眼的乐妤，轻柔地将水喂到她嘴边.

　　乐妤顺手接过，一口气咕噜咕噜地喝光了杯中水，舒服地叹了口气缓缓睁开了眼，想说还想喝一杯，却陡然睁大了眼，一声惊呼即将脱口而出，就被来人眼疾手快地用手猛地捂住了嘴压在身下，杯子滴溜溜地滚在了床上.

　　眼前的不是她任何一个丫头，却是一个轮廓高大的男子身影.程凌烨无奈地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别叫，别怕，是我.”

　　乐妤目光惊骇，身子微微颤抖，脑中有瞬间一片空白，待听见这个熟悉的低沉略微沙哑的声音回过味来便愣住了.

　　明眸傻愣愣的特别可爱，四目相交间似是看到了对方眸子深处.粗糙的大掌下娇嫩的唇瓣柔软莹润富有弹性，跟掌心微微摩擦着，让程凌烨心里有点痒痒的，恋恋不舍地移开来.

　　他一移开，乐妤就猛地坐了起来，抓过身旁的大迎枕就朝着程凌烨打了过去，努力压低声调口中骂道:”王八蛋，你想吓死我!”

　　程凌烨猝不及防被乐妤连着打了好几下，虽然她这点力道对他而言不过是挠痒痒，但还是止不住地恼火.

　　他抬起左臂遮挡顺势抓住大迎枕一把将其掷向了外间，恼道:”疯女人，够了!”

　　乐妤一惊，外间还睡着绣衾呢，忙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外间有人呢.”程凌烨冷笑道:”早睡得不省人事了，明儿早上才能醒呢.爷做事你以为像你那么不靠谱?”

　　乐妤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黑暗里除了能看清他的轮廓什么也看不清，”你来干什么?有事找我不能白天找人捎信吗?”

　　乐妤什么都看不清，以程凌烨的目力却把她瞪他的娇俏样子看得清清楚楚，不知怎的，心就软了，”没良心的，我好心来看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乐妤语塞，两个人近在咫尺又处在黑暗的环境里，程凌烨身上有些寒气，凛冽沉稳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让乐妤心里有些发慌，说话也就期期艾艾起来:”那天我醒来你已经不在了，你怎么跟我爹说的?”

　　乐妤拥被而坐，浅绯色的小衣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优美雪白的脖颈和形状美好的锁骨，看得程凌烨目光一凝.他嗅着鼻端身畔女子清淡的幽香，深深吸了口气，将滑落的被子往上扯了扯，遮住乐妤的肩，”天冷，盖好.”

　　乐妤脸一热，麻溜地缩进了被子里，只剩一头青丝蜿蜒在床头.这个程凌烨说得正气凛然的，倒像本姑娘在勾引他似的，呸!

　　程凌烨目中闪过笑意，忍着心头的悸动，续道:”我扔了个纸团给你爹，在远处看着他带着人找到你才走的.他应该不会发现.”

　　乐妤心里有些不舒服，自己这样躺在被子里，他居高临下看着自己，总觉得有些气势凌人，便开口硬邦邦地道:”大恩不言谢，世子好心来探望，乐妤感激不尽，夜深露重，世子请回吧.”

　　程凌烨笑容僵住，乐妤仿佛能听见他磨牙的声音，”哦，既是救命之恩，的确是大恩，怎么能不言谢呢?大司马的家教不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吗?”

　　乐妤脸色很难看，眉头皱得紧紧的，”世子要我怎么谢你?那画我今晚还去找过，只差没掘地三尺了.”她声音紧绷，不难发现心底的紧张.

　　程凌烨挑了挑浓密硬挺的剑眉，唇角勾起迷人的弧度:”救命之恩自然要以身相许了.做我的媳妇，这辈子伺候我洗脚搓背，勉强也就抵得过了.”

　　乐妤气结，目中闪过一丝冷意，”那天我就说过不用世子负责.我现在都这副模样了，丑胜无盐，世子难道还有兴趣娶我为妻?要不要我掌上灯让你看看清楚?”

　　听出了她话里的不耐和微不可见的委屈，程凌烨深邃的眼里闪过温柔和怜惜，竟伸出手抚上乐妤颊上斜斜的疤痕，”傻丫头!你是我的女人，我怎么会让你容貌全毁?”

　　他的指腹带着一点凉意拂过疤痕，麻酥酥的让乐妤颤抖了一下，又羞又恼，却不知该对这个狂妄自大的男人说什么才好了.

　　程凌烨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黝黝的物事，笑道:”有这个东西在，我保证，你的脸蛋只会比以前更漂亮迷人.”

　　说着笑道:”这东西来之不易，还需要用三七粉调和化开才好敷在脸上.好在你自己有珍玉散，那东西本就是三七制的，按比例调好就是.”

　　乐妤眸光微闪，眨眨眼，”我不要.那么多珍贵的药都没用，你拿来的未必见得管用?再说了，我已经欠你一条命，再受了你的东西，这恩情就更还不清了.”她还有一句心里话没说，反正你堂堂程王世子不可能娶一个丑八怪，我脸治不好你也就不会口口声声要娶我了，一举两得.

　　程凌烨递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以一种孤独的姿势固执地举在她面前.窗外忽有人出声道:”四姑娘还是收下吧.咱们爷为了您快马跑了两千多里地，还低声下气求人，连万寿节都错过了，才换回这盒子药.这会儿刚刚进城门连王府都没回，径直就跑来送药了.这份心意您怎么也得收下不是?”

　　窗外居然还有人?!乐妤吓了一跳，又羞又恼，自己跟程凌烨的对话岂不全被人听了去?

　　待听清对方的话她咬着唇沉默了，难怪他一身寒气，身上的汗味也很重.程凌烨却老脸一红，怒喝道:”不是让你先回去吗?滚!谁让你多嘴的?!”

　　窗外的是另一名贴身侍卫嘉洵，程凌烨话一出口，窗外立刻没了声音，寂静一片.

　　见乐妤不说话，程凌烨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道:”你的伤口太深了，除了这位神医，很难有药能让你痊愈.可他住在西疆从不出来，我这才只得亲自去西疆求药的.”

　　见乐妤垂着脸不说话，程凌烨心里没底，只得自顾自道:”这药味道不好闻，要忍着些.唉，算了，还是我先给你调好吧.”

　　说着驾轻就熟地翻开乐妤装药膏的柜子，一个个翻看，找出珍玉散将两种药按比例调和在一起.

　　乐妤的眼睛亮了，光芒让人无法逼视，还带着深深的怒意，可怜程凌烨低头调药，心里打鼓，一无所觉.

　　那药膏散发出难闻的腥臭，乐妤不禁掩住了鼻子，程凌烨柔声道:”这药很稀罕，虽然难闻，但想让你复原也只有这个法子，忍着些吧.”

　　调好药重新装好，程凌烨才松了口气，用茶吊子上的水洗了手将药放进柜子.他无意间目光一凝，触到一个温润的玉瓶，拿在手里打量了半天，冷笑一声道:”青海的秘药名头倒是大，又哪里及得上我的药?”

　　说着手一扬，玉瓶已顺着开着的窗户飞出去老远，乐妤一惊，心头微痛，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那是我的东西，谁让你扔的?”

　　程凌烨心里老大不自在，被乐妤一吼脾气也上来了，心里酸得快泛出水来:”你的?是那姓季的小子的吧?他居然敢偷偷跑来给你送药?!老子的女人用不着他惦记!”

　　他满以为季舒玠也会像他一样夜入香闺，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说不定也看去了只有自己能看的春光，这一想更是止不住的怒火.

　　乐妤微愣，情知他想岔了，刚因为他奔袭千里求药的那一丝柔软顿时烟消云散，冷笑道:”人家是正人君子，送药也是大白天光明正大，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还有，谁是你的女人?”

　　程凌烨气得不轻，心底却悄悄松了口气，少不得忍了又忍，小丫头如今对自己还抗拒得很，还是顺着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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