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呼唤
“哥哥……”
一片黑暗中，路伊丝小声呜咽。
起初还要努力憋住泪水，到后来，就连放肆哭喊的体力也没有了。
“爸爸妈妈……”
她几乎是在说梦话，含混不清的声音轻到连刚出生的奶猫都不如。
小姑娘被困在一个连翻身都难的地方，虽然没有受伤，但已经滴水不进了整整两天。
好像在这种情况下，越觉得困越不能睡……可是……好困啊……
已经两天了。
朝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了碧玉兰学院这个救援点，当时好像一点思考过程都没有的，完全无意识的选了这里。
直到降落，直到真真实实的触碰到那片原本是学校的废墟，他才恍然意识到——
两天了。
不管路伊丝当时在不在这里，她已经被埋两天了……
这两天里余震不断……
整个学校清理进度还没到一成……
星球停转引发的建筑坍塌和地震，就算路伊丝当时在学院里，她也有可能根本不在这片废墟中……
理智的分析，一条一条弹幕似的闪过他眼前。
每一条分析都在提醒他：放弃吧。再怎么努力，等你找到路伊丝，只可能是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就跟……那个时候一样。
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拼命，他还是保护不了别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倒地，再也站不起来。
朝沇穿着醒目的救援服，跳出机舱。
落地却没有往日里训练有素的平稳，他撑着救援机机舱，险些摔倒。一度驱赶掉的脱力感再次冲破牢笼，席卷整个身体，即使依靠着冰冷的金属舱门，他依旧觉得自己站不稳，比服役的菜鸟都不如。
这一次，他没有及时从噩梦里清醒过来，迅速渗出的冷汗淋湿了贴身的衣服。
恍惚间，他听到了一声小猫似的叫声：
“哥哥……”
这个声音很熟悉，熟悉到他能立刻联想到一个画面。
那是路伊丝刚刚检查出有基因疾病的时候，才八岁的小姑娘躺在医疗舱里，平生第一次接受手术。
她当时，是在生病，发热症状严重。小脸红得不正常，嘴唇也不是小孩子应该有的粉嫩，整个人一看就给人一种病恹恹的感觉。
就在麻醉起效的时候，这个孩子本能的叫了声——
“哥哥……”
声音微弱，带着满满的不安和害怕。
她没有叫爸爸妈妈，在那个即将失去意识的临界点，她本能的想找他这个哥哥，想听他的安慰。
那个虚弱的小女孩，并着那声委屈微弱的呼唤，占据了他的思想。
路伊丝在叫我。
朝沇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我妹妹在叫我。
他固执的盯着这个想法不放。
她在等我这个哥哥。
他的理智默默的让开了位置，好像认为此刻让感性占据一时上风也无伤大雅。
他放开已经捂暖的金属支撑，匆忙迈出依旧不够稳重的一步。
“砰”
爱丽丝背着医疗组件，穿着医护人员专用的防护服。蓝白色条纹在防护服的各个角落相互攀比着闪光，确保她在目视范围内的闪亮登场。
她紧了紧胸前的背带，固定好背上的医疗箱，抬头看到朝沇依旧在救援机附近，奇怪的问了一声：“队长？”
“那边。”
朝沇指了一个方向，动作坚定有力。爱丽丝却发现他的语气罕见的有种飘忽不定的感觉，缥缈得像是一句梦话。
爱丽丝没有浪费时间询问。作为一个入伍快三年，执行过两次军事行动的“老兵”，她迅速跟上了已经朝那个方向行进的朝沇。
朝沇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果断的往那个方向跑。
他一边跑，一边调动因为理智歇业而转动得有些不按常理的大脑。
“哥哥……”
哦，找到原因了。
朝沇的速度再次加快，终于显现出他在一线多年磨炼出的正常水准。
爱丽丝觉得自己和朝沇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她脚下崎岖不平的建筑废墟，在朝沇脚下似乎不存在。
朝上尉如履平地的在废墟上飞奔，没有意识到重要的随队医生已经落到快要找不到他背影的地步。
他此刻只是本能的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
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跑过的距离早就超出了那微弱的呼唤能够传达的理论范围。
因为那声呼唤依旧微弱但稳定的钻进他大脑里，他能够根据声音判断出一个真实的方向。
突然，他停下脚步。
“哥哥……”
那声呼唤……
在脚下！！
等爱丽丝终于跟着定位系统的指示，手脚并用的爬到朝沇的位置。现场已经被救援服上的外置装甲挖出了一个不浅的坑。
要不是因为朝沇指挥使用装甲的动作依旧标准有序，爱丽丝就要产生将他麻醉带走的心思了。
实在是，刚才的朝沇太不正常了！
她都要怀疑队长因为家人失联而失心疯了！
“滴滴——滴滴——滴滴……”
人没疯，两个人的生命探测器却发了疯。
“下面有人！”爱丽丝失声惊呼，“不止一个！还活着！”
从朝沇开始清理废墟起，那一声声只有他能听到的微弱呼唤就断了音讯。
他偏执的认为这是因为他找对了地方。
然而挖得越久，理智就越有带着绝望回归的冲动。
直到生命探测器的警报声传来，甚至直到爱丽丝的惊呼声传来。他才敢认定，这一次不是幻听。
理智带着“探测器探测到的很可能不是路伊丝”这个想法再度躲了起来。
它的主人现在需要的是希望，哪怕是虚假的希望。现在不需要它的负面分析，哪怕那些分析都是事实。
“滴滴滴滴滴滴……”
探测器的警报声愈来愈急促，朝沇的动作也跟着越来越快。难为他在这种速度下依旧还能保证操作的绝对标准。
爱丽丝看着他越来越快却越来越机械的动作，觉得队长大概真的有点疯了。
“滴——”
听到探测器的声音变成令人难受的蜂鸣音，朝沇动作突然停止。
像一台机器突然被截断了能源供应一样停了下来。
蜂鸣音代表着幸存者的安全距离已经到了极限，按照规定，不能再用机械辅助挖掘了。
朝沇身上的辅助挖掘装置弹出，两个人耳中充斥着蜂鸣音，都没发觉这堆金属装置落地的响动。
但是，两个人都清晰的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一个穿透了蜂鸣音的呼唤——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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