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简单的人
一路不曾歇脚，沿着官路终于进了大理府。
刘赞来到三娘家农舍前，还未进屋便听见里面悲戚又孤独的哭喊。
“娘啊，妹妹啊，这是哪个畜生啊……”
兄长的声音孤伶伶的回荡在田间，不觉得悲凉，只觉得无助。
左邻右舍基本都已放工回屋，可即便如此，也不过寥寥两三人站在门前，却不敢进去。
听先前进去的老王说，这家人都是被一刀杀掉的哩，怕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这个热闹还是别看了，没瞧见官府都不曾派差老爷来么，莫惹上什么麻烦了。
要真好奇，在自个儿屋里听一听，望一望，过过瘾吧。
人心，从来都冷漠。
捕快全出城了，当然不会有人来。
刘赞捂着胸口，一步一步走进屋内。
屋里头，三具尸体横陈，一个庄家汉子赤着上身跪在厅前哭喊，身上血迹斑斑，一名妇人在旁轻拍丈夫的背，泪流满面，明明在大哭，却似哑剧。
刘赞木然走到跟前，望着三具尸体，不过半日前，自己还曾与他们说话。
自己来此明明是为了救人。
可事到如今，却怎么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刘赞跪在阿娘尸体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又转动身子，给大哥大嫂磕了三个响头，咚咚咚的声响终于让这对伤心欲绝的夫妇注意到了刘赞的存在。
“哥哥嫂嫂，对不住。阿娘的后事还请麻烦哥哥嫂嫂了。”说完放了一张银票在兄长身前，起身转头抱起三娘。
思儿，同我回家。负你的是南柯，不是刘赞，你们来世有缘再聚吧。
刘赞小心翼翼将三娘放上马车，又替她盖好帘布。才又转身回到屋内。
看着躺在面前的胡阿牛，刘赞默然无语，上前搭起这个可爱汉子的手，扶起来往车内走去。
阿牛，我送你回家。
刘赞表情麻木，一天之内不知多少命不该绝之人死掉，如若自己不曾来到这个时代呢？
刘赞没往后想，也没法往后想。
因为此时的胡阿牛手中正拿着一根大约七八厘米的钢针。
刘赞就倒在他的跟前。
针上有迷药，剂量很大。
扎的是刘赞的腋下，那是他的罩门。
胡阿牛不知道，方脸汉子告诉他的。
方脸汉子也不知道，老神仙让他告诉胡阿牛的。
胡阿牛此时一脸茫然，不知所措。胡阿牛很愧疚，可他没办法。
东家是个好人，但不是他的家人，他不想坐牢。不想一辈子见不到家人。
人心，历来都自私。
这回轮到胡阿牛拖起了刘赞，送进了马车内，看着旁边一身血渍的三娘，阿牛脸色刷的一下雪白，赶紧双手合十拜了三拜，嘴里不停念叨“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大理府郊外一座庄子里，胡阿牛站在堂前，颤声问道
“大老爷，能把那张认罪书，还给俺了吗？”
方脸大汉坐在厅中，头上悬挂一块匾，匾上写着“天下太平”。
他看着颤颤巍巍的胡阿牛，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刘赞，忽然失声大笑道
“哈哈哈，一个简简单单的骗局，一个简简单单的恐吓，就能让一个简简单单的人变得复杂起来，可笑啊可笑。”
方脸汉子觉得更可笑的还在后面，“你还想要认罪状？哈哈哈哈，拿去便是。”说完便把状纸丢给了胡阿牛。
阿牛赶紧接住，伸出手在状纸上比了比，他不识字，不过看见手掌合的上，也就放下心来。
方脸汉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哎呀，你拿着那破纸有什么用？本来不过是偷窃顶多关个几年，现在你可是合伙抢劫，合伙杀人了，哈……要杀头的哟哈哈！”
胡阿牛呆若木鸡，现在才有点醒悟自己好像犯了更大的罪了。
看着胡阿牛一脸不可名状的表情，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百姓的无知竟然这么的好玩，而且好用。这人，杀不杀都已算是个死人了。
方脸汉子唤人将刘赞捆了，也不拿水泼他，就等着药力散去。
他不由恶意的想着要是刘赞起来发现自己少了只胳膊或者别的什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正准备叫人来试试这个想法，就听得屋外一阵鸡飞狗跳。
一帮来路不明的不速之客一路打杀闯进了院子来。
为首之人手持一把将近两米的大刀，所过之处竟是没有一合之敌。短短数息之间，自己已经损失了十来余名弟兄。
方脸汉子大惊失色，这刀客好厉害！
疤脸汉子黄虎，真名黄四狗。此刻看着前方，道，“大哥莫慌，刚已放了信号，其他部的弟兄已经在来支援的路上了。”
方脸汉子名叫胡有勤，乃当年石达开麾下一员干将。他不动身色点点头，大吼一声“都住手！”
“不知这位兄台可是有何误会，有话好好说，怎一来就打杀我的人。”
胡有勤话虽说的漂亮，不过是欺软怕硬而已，若是打得赢，又何须好好说。
那位提刀汉子显然未曾将对方放在眼里，所以愿意给个机会，让他们死的明白。
“你是头人？请了，你们劫我的镖，杀我的兄弟还杀我的雇主。这个梁子，怕是善了不得了。否则教我们如何在江湖立足。”
提刀汉子一提刀把，指着胡有勤道：
“你若愿意把银两还回来，我可以保证，你手下的兄弟安然无恙，至于你，也给你留个全尸。”
“如若不然，整个宅子，鸡犬不留。”
好大的口气，好霸道的口气！
胡有勤低头行礼，“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大刀王五！”
当世第一刀客！
人的名树的影，胡有勤知道今日确实不能善了了。
虽不能善了，但怎能坐以待毙。
增援到来，整个庄子乱做了一团，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那边激战正酣，已经没人注意一老一少来到刘赞身前，一把抱起昏迷的刘赞，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徐大哥，你说，他会选谁？”
“选谁有什么重要，这个人间不是我们的人间，会如何变化与老道何干……”
老道站在破庙里，抬头望天，似乎颇有感慨。为了今日，他骗了很多人，胡有勤、黄四狗、胡阿牛、王五……
悠然一叹，对着天空痴痴的道
“徐某一生唯一的一次说真话，你却不信……”
少年看着刘赞，眼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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