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是不报

　　三个月后，晓南山顶。

　　南柯躺在床上，双眼直直看着房顶，表情平淡到麻木，看不出在想什么。

　　胸上的伤口仍隐隐作痛，先生毕竟不是仙人，不能刀枪不入，如果不是他会金钟罩，那一枪，便已要了他的命。少林武僧昙宗之所以被封为大将军，正是凭着这身硬气功为唐王李世民挡过明枪暗箭。大伤初愈，南柯却陷入沉思。

　　先生原名叫李成，有父有母有妻儿，以往每次醒来都有妻子在侧，可三年前一觉醒来，却发现世上再无李成的痕迹，唯有南柯先生梦醒晓南山。

　　为何如此，南柯还没有找到原因，也是他一直想要破解的迷题。

　　此后，李成自号南柯，又因各种野史，家族秘闻，成了传说中的人物，被世人尊为先生。

　　南柯一梦三载，世上变幻无常。南柯所梦，皆为现实。

　　“先生，先生？”一个稍带稚气的声音打断了南柯的思绪，

　　“该吃药了先生，这药好苦，不过爷爷总说良药苦口，先生喝了应该会好得快些……”

　　何时一开口似乎就停不下来，他实在太在乎先生了。

　　他之所以知道这药好苦，是因为他偷尝了一下，他把先生视为绝对偶像，先生做的事，先生吃的东西，他何时肯定都要试一下的，不然自己以后如何成得了先生。

　　南柯接过药碗，一口闷过，确实比之前的苦些，可能何欢把药方改良了一下吧。

　　吃过药，南柯在何时搀扶下坐立起身子，摸了摸何时的头，轻声道，“小时，你说开枪打我的人，是不是坏人？”

　　何时来不及抗议先生的摸头杀，便不假思索道，“是坏人，世界上最坏最坏的人！”

　　这个答案没有出乎南柯的意料，但人就是这样，总喜欢明知故问，还要追问，可能是南柯三个月没怎么说话有点闲的伤口疼，

　　“为何？”

　　“因为先生是好人，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南柯哈哈大笑，小时同学却是一脸的义愤填膺，右手用力的抓着左手，似乎在懊恼当天没有保护好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人，这样子一算，自己是不是也算坏人？何时更加懊恼了。

　　在何时眼里，自己当然是好人。

　　问世间何为对错，先生认为，但求心安，事情做了，心里踏实，便是对的。

　　沈龙入狱后，先生不心安。

　　沈氏集团，口碑甚好，乐善好施，广积善缘。加上何进向他汇报的关于罗毅与沈龙的事情始末，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妥当。

　　可罗添寿对他有恩，虽然只是一碗饭，却让山里娃进城的李成活了下来，才有了如今的南柯。

　　即便现在的罗添寿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件事，没有李成这个人，但恩就是恩，必须得报。

　　世上已无李成，但有南柯，南柯是真的，李成也是真的，南柯始终牢记这一点，他忘不了，也不想忘，更不敢忘。忘了，他便不知自己是谁了。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看了下来电显示，是何进打来的，

　　“先生，判决结果出来了，死刑，下月一号枪决。”

　　“知道了，你想个办法，我要见他，明天。”

　　“好的，先生。”

　　挂了电话，南柯一脸无奈，和他一样，这个沈龙，讨公道的方法也很不妥当啊。

　　“小时，我有些饿了，让麻婶弄些吃的。”

　　………………

　　通海市南汇监狱，南柯于与沈龙相对坐，一身囚服的沈龙表情木然。

　　罗毅身亡，他心中一股怨气去了大半，再而衰，三而竭，如今见到先生没死，竟也能平静面对，只是心中由然生出一种无力之感。

　　三个月的牢狱生活，他的棱角被磨得干干净净，让他觉得生无可恋，先生既然死不了，那便死不了吧，自己想做的已经做了，自己快要死了，自己可以解脱了。

　　南柯看着眼前的青年，算起来，不过第二次见面。

　　或许当初他做错了，可世间哪里真的有什么对错，自己做了自己想做的，应该做的，那便没有错。

　　眼前这青年某种程度来说，像极了自己，莫名无妄之灾，歇斯底里的呐喊，无法又无力的结局。

　　“这么做，有意义么？”先生语气依旧低沉，古井无波。

　　沈龙听罢，望着先生，起初嘴角微微上扬，最后哈哈大笑不止，直到笑出了眼泪才打住，

　　“我不知道先生你问的是哪件事，是罗毅还是你自己，不过在我看来，两件事都很有意义，你看，罗毅死了，至少我现在还活着；而最初连事情始末都懒得听的南柯先生，就坐在我对面，问我意义在哪，您既然过来找我说话了，那我开枪打您就有了意义。”

　　南柯听完，觉得这话有点道理，自己因杀仇人而死，总好过自己死了，仇人还活着。

　　南柯觉得这年青人很有意思。

　　“如果给你重新选择，你还会继续这个选择么？”南柯一直想知道这个答案。

　　“如果事情的发展还是这样，我沈家还是受辱，那我还会这么做。”

　　沈龙直视先生，丝毫没有犹豫，既然能重新选择，那为何不让那罗毅选择做个好人。

　　“呵呵，你真是个痴人，不过我觉得嘛，做人就该如此，恩必还，仇必报。”

　　南柯身子前倾，双手交叉与胸前，继续低声道，“罗家与我有恩，沈家与我有旧，恩，已经报完了，公道，我也要给你们沈家，给你沈龙。”

　　沈龙听罢，觉得好笑，摆了摆手，低声嗤道：

　　“你能给什么公道？让我不受法律制裁？千万别，自己作的自己受，我杀了人，便该偿命，这也是公道。还是说你能让我已经没了的再长出来？那也算了，我就要死了，有它没它我觉得无所谓。”

　　先生笑而不语，起身走出了探监室。公道自在人心，这个人，便是先生。

　　2025年11月1日，犯人沈龙于2019年7月11日晚在布拉格酒吧持枪械击杀被害人罗毅，被执行枪决。沈龙，沈氏集团继承人，享年24岁。

　　晓南山顶，南柯放下手中的报纸。死了，那便让你活过来。公道不予，于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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