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七层之上
【洗髓之境】
赤凡此刻正沉浸在一个十分奇妙的状态下，其实在刚刚掌握身体感知的那一刻，他还是有些慌乱的——眼看着一大股灵力铺天盖地的袭来、毫无保留地涌进他的身体，他只有一个感觉——胀！特别是在这种难受的肿胀感还没有完全适应的时候，头顶上一阵极强的爆炸声就传了过来，那道极强的爆炸声也自然就是苏启阳和苏启阴两个人——不，是两个人的灵魂——最后舍命相撞造成的。
如果一定要做个类比，刚才的那一刻，赤凡就相当于刚刚醒来。试想一下，一般人刚刚睡醒的时候都会处于一个很懵的状态下，甚至不少人还会有“起床气”。不过即便赤凡没有“起床气”，骤然醒来的第一刻就感受到了“宇宙大爆炸”的感觉也着实不好，甚至头顶“骨穴”中的灵力瞬间一乱，险些要胀破。
不过，好在“骨穴”里的灵力还算比较少的，稍微波动了一会，就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吁~”缓缓地呼了一口气，从第一股水流让赤凡感到舒爽无比到他失去了对自己身的掌控，再到他又一次醒来，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赤凡也并不是完全清楚。对于赤凡来说，当前只有两个事实可以肯定，一个是验骨之地正在坍塌，另一个是坍塌之后形成的灵力还在源源不断的向他涌去……
胀！还是胀！而且这种胀痛感对于赤凡来讲也显得特别漫长。灌顶不等同于修炼，修炼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是可以个人心理准备和适应过程的，但是灌顶就相对残忍了一些，“一口气吃个胖子”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赤凡此时在胀，但验骨之地此时在变——这种变化，不是一切都在坍塌中都归于尘土，而是在坍塌中越变越小。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拿水潭周边的竹林来说，在水潭中的水全部消失以后，率先开始萎缩，然后就连“竹竿”都没有剩下，直接变成了“竹笋”，而且“竹笋”还在往土里钻……此时，没了水的水潭也已经萎缩到原来的十分之一大小，马上就要成为只剩下潭泥的“泥桶”。
“哼！”正在赤凡备受煎熬的时候，一个冷哼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但是四面环视，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既然都进来了，你还要等吗？九层浮要是真的毁了，七星尺也好不到哪去！”坍塌还在继续，不过似乎有一种煎熬要比赤凡的肿胀感更为难受，因此语气中充满了不满。
“呵呵，八十一万‘季’不见了，你还是这样暴躁。别人不了解你，我怎么会不了解，九层浮，还有两层没有打开呢不是？”又一道声音响起，相对于前一种声音的不满，似乎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轻松。
“哼！我就知道你的算盘打得响，这么久了，你还在算计！算计我！”第一道声音再次响起，不满之意丝毫没有淡化。
“唉……你又何必这么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一个欺骗世人的弥天大谎，一切的一切也只是一出迫不得已的苦肉计……”听见了第一道声音持续不断的埋怨，第二道声音略带苦笑地说道。
“住口！我没有怪罪这个，这件事是我们的使命，从我犯下错误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但是！我真正在意的，是你对我的欺骗！虽然我们现在只是两团保留着记忆的纯灵气，无法刀剑相见，但我一样憎恨你！”第一道声音默然地说着，不过此刻不是怨气淡了一些，而是仿佛忍受着什么样的痛苦，让他已经无法在像之前那般硬气！
“天命难违啊……”第二道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也在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但语气中也略微带着一些无奈，然后才缓缓地说道：“虽然你是掌运天机，看得清很多人，但是你却看不清你我的气运，你与我之间，必定有一个要成为恶人。”
“呵！笑话！即便是天意要求我们必须一阴一阳的活着，可你一样可以操纵九层浮！一样可以衍生出验骨之地！选择让我去死！你还不是因为她！你知道我那么爱她！你也知道我如此的在意你！你却机关算尽！就是因为你知道！她爱我比爱你更多一些！”掌运天机此刻已经开始咆哮，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咆哮，这种咆哮不是因为自己承受的疼痛，而是那种记忆触碰到的心底的最柔弱的部分。
“唉……你灵魂化境的第二天，她便寻你而去了，殉情而死，我并没有拦着，只是稍稍帮了她一下，抹去了她的灵魂，只保留下了一团干净的魂力……”似乎此刻一样很是痛苦，掌势天机此刻说话的声音有些断续。
“你……你这个疯子！这个疯子！！”掌运天机似乎为之一愣，然后更是接近疯狂，最后又没了动静、仿佛在再等着一个答案。
“亲兄弟有时就是这样很尴尬，会同时喜欢上同一个人。但我是你哥哥，在得知你喜欢上她的时候，便已经选择了退出，又怎么会为了她而加害你呢……”掌势天机此刻已经不再保持最后一丝儒雅，而是彻底充满了痛苦的柔情，他知道，他其实和掌运天机联手演出了一场“贡献绝学——敝帚自珍——反目成仇——失道寡助”的苦肉计，但是结局并非如设定的那样，因为九层浮和七星尺本就没有专属于哪一位天机执掌，在原计划中，掌势天机也答应掌运天机在最后的时候“偷梁换柱”，替掌运天机坚守验骨之地，可是，掌运天机在最后的一刻，也没有等到他这位哥哥的救援，真的成了假的“替死鬼”。
掌运天机此刻并没有说话，其实对于天机来说，身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神算门的历代掌教都是双生，而且都是靠魂力存活，即便是在他们那一代，出现了必须阴阳两隔的情况，也不会有什么太过悲哀的，因为“阴”的一方只是舍弃了躯体，并没有死去。所以，就算他与掌势天机研究谁要化魂为境的时候，他们也是愉快的决定让掌势天机去的，掌运天机也的确是因为哥哥这种对自己姻缘的成全而感到感激，但是最后的那一刻，落差实在太大，让他不得不怨恨了这么久。
“你还记得那句谶语吗？”发觉掌运天机并没有说话，掌势天机直接问了出来。
“算了，我说吧——天极之数、逆魔临世，‘舞’季未临、血云先升，天煞噬心、人间炼狱，若为破数、必有阴阳。我们也是从这句谶语之后才决定设立验骨之地的对吧。”等了一会，掌势天机还是一点一点的说了出来，他知道掌运天机也一定记得，只是不想说话罢了。
“但是，我得到的谶语，比你得到的还要多两句。”稍微停顿了一下，掌势天机继续说道：“为阴之人、孕育心魔，伴生之人、当化精气。”
“嗯？！”似乎是有些好奇，掌运天机还是发出了一声疑问。
“呵呵，那时，我们联手合术，寻到这一局谶语之时，你的脑后凝出了一道水痕，水痕中除了前四句，还有刚刚我说的那两句……”这时掌势天机的语气更加无奈。
“可能这就是命运吧，表面上的恶人你做，但实际上的恶人却只能让我来……”说道这，掌势天机也陷入了沉默，他何尝不想把一切都如实地高度掌运天机，又何尝不想真的像原来约定那样，替弟弟去掌管验骨之地，成就弟弟与她的姻缘，但……
“哼！信口雌黄！谁会知道真与假！”虽然掌运天机此刻语气依旧生冷，但是却没有了刚才那份十足的怨恨。
“你把九层浮打开，连通六个灵魂界的那一刻，是在我们的计划之内。但是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私自盗取六个灵魂界魂力的那一刻我怎么会不知道？连续试了那么多次，你成功了吗？最后一次的成功，或许你都感到意外吧……”听到掌运天机语气的改变，掌势天机也在不停地倒出心中的苦水。
掌运天机此刻心中的确一震，他知道他背着掌势天机违背师门祖令擅自使用“五灵吞天术”盗取六个灵界的魂力的事情早晚会被知道，因为他们毕竟双生双亡，连续数十万“季”不死不灭怎么可能，但是最开始他施展禁术的时候，的确一连试了上百次都没有成功，只是在最后一刻，他已经想要放弃的时候，随意的一试反而成功了，他甚至一度人为，是老天在给他复仇的机会。
“那是因为我忍着心中的痛，忍着对你和对她的不舍与亏欠，把她最纯净的魂力输送到验骨之地的结果……她的魂力，是验骨之地内开启‘五灵吞天术’唯一的钥匙……”说到这里，赤凡已经听到了掌势天机那种痛彻天地的伤痛。
“错误是我犯下的！为什么？！为什么？！”掌运天机此刻也已经开始不停地质问起来，如果没有这一切，那该多么美好！不论是他的哥哥掌势天机，还是与他深深相爱的那个人，都只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而已，蝼蚁般的存在，却要背负神一般的重担！
“唉……离森因我们而生，那就要因我们而灭，如果不是我们当时放出了今天的煞界之主，我们又怎么会背负这样的诅咒！啊！……”一句痛苦的咆哮之后，一个一身白衣、满头青丝、纶巾摆动、面色如玉、眉宇清秀、唇若桃红的帅气男子出现在赤凡的面前，但是仅仅是一个刹那，七把闪烁着血光的箭矢插进了男子的双脚、双膝、双手和心脏，紧接着七星尺浮现出来，男子被狠狠地钉在了七星尺之上，一盏魂灯出现在他的丹田位置，里面的灯油只有一个浅浅的底儿，上面还有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五中动物的虚影不断攒动，把一滴一滴的灯油汇进油灯之中，但是没等汇聚多少，就会被七个箭矢不断攒动的火光带到七星尺之中。
“哥！怎么会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惊讶声响起，一个与白衣男子一模一样的黑衣男子凭空出现在赤凡的面前，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川儿，哥哥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你，也没有保护好你爱的婉儿，但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伴生之人、当化精气’中的‘伴生之人’不是婉儿，而是我。因为男女之情相伴一程，手足之情才相伴一生。其实，我一样可以变成‘化阴之人’，成就你和婉儿的百年之好，而且在婉儿百年升天之后，再度施展‘五灵吞天术’。但是这种每分每秒的穿体之痛，我不想让你承担。你，毕竟是我最宠爱的弟弟。”掌势天机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始终保持的温暖如风般的溺爱，其实，要不是掌运天机当时一个劲儿地要打破常规，寻找修行法门，无意之中打开了离森身上的封印，一切都不会发生到现在这样的地步。但是掌势天机并不后悔，弟弟的错，就让哥哥来承担——他认为天经地义。
赤凡此刻的眼睛是湿润的，他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故事，这样一段发生在眼前的故事。或许他现在还太小，对于男女之间的情愫并不清晰，但是这段发生在兄弟之间的情感一样感人肺腑。
“哼……”一声极其细微的闷哼声响起，就在赤凡感到泪腺发痒的时候传来，赤凡惊奇地感受到验骨之地坍塌的情况突然停了下来，一股极其强大的苍白之气开始升腾，从七星尺上补充到本应该由验骨之地承担的灵力中来。
“你总是这样，不管别人会不会接受，就把自己的决定凌驾在别人的意志之上，就连送死也是这样……”嘴上不饶人、语气却很轻柔，此时身着黑衣的掌运天机也开始行动起来——他双手微微摆动，一阵若隐若现的风刃从手上传出，然后一阵久违的开门声缓缓响起。
“哥，在这小子开始接受灌顶之前，我就已经切断了与六个灵魂界的联系，所以，凡尘流境、双生逆境、先天准境、独桥环境、玲珑宝镜、梦尘心境这六个环境中被盗取过来的灵魂也被我还了回去，我做得对吗？”掌运天机的手并没有停下，口里却有些渴望的说道，因为这一刻，也是他们生命中最后的一刻了，如果真要想享受一些什么，他更想得到哥哥的再一次中肯的赞扬。
“对！”似乎此刻掌势天机也没有那么疼了，反倒是脸上露出无尽的疼爱。
“嗯！”一个简短的回答，却反映出掌运天机心中极大的满足。
“小伙子，我们兄弟用了八十一万‘季’赎罪，这一刻的使命就要完成了，我们兄弟之间的秘密，就连现任的算天机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希望你能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为我们神算门留下一丝颜面，否则天下之乱因我们而起，估计门派日后也难在修真界立足了。”掌势天机此刻转过头来对赤凡说道，眼里却充满了期待。
“两位前辈放心，赤凡如果没有成就，就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如果当真闯出一番天地，一定会尽力保障神算门周全！”赤凡此刻，满脸真诚、一字一顿地说道。
“赤凡，你的修行之路异于常人，更难于常人，你已经觉醒了所有的根基，说实话，你既是天才、也是废材。天才是因为你的路子更广，废材是因为你需要的灵力要比别人多上千倍甚至上万倍。我劝你不要修行简单的法门，这样会让你难以成长，你的修行之路在第九层，等我们兄弟二人为你灌顶之后，你便去拿吧，那里，还有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看见赤凡如此认真地答应，掌运天机也对他叮嘱着。
“开！”一声大吼，掌运天机双手完全撑开，一股墨黑色的真气倾泻而下，与苍白色的真气绕在一起，直奔赤凡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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