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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末代皇帝&最后一个克格勃(4)


“是啊,犯下这种大错的人如果不受惩罚,那我这个大家长又怎么对得起这些无辜横死的族人呢?”源稚生看着那些蒙着白布单的尸体,“说来听听吧。”

        “杀死王将这件事应该不用我说了,”橘政宗解开衬衣露出依旧结实的小腹,“我的请求是关于绘梨衣,她已经是个半进化体,比你杀过的很多死侍都危险……但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忍心她被处决。她剩下的生命不多了,除了我你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人。如果在对王将的作战中能用到她,那是最好,如果她彻底失控,那就请你亲自出手砍下她的头。但在那天到来之前,请让她幸福。关于我的事情不必告诉她,这些年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父亲,也算平安长大。告诉她说她忽然有了父亲,又忽然失去,只是平添她的悲伤。”

        “明白了,都是合理的要求。”源稚生把烟蒂扔在地下用脚尖碾碎,拔出御神刀。

        橘政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仰望屋顶轻声吟诵:“心早已病了,梦中魂魄在枯野上徘徊。”

        这是日本“俳圣”松尾芭蕉临终前留下的辞世俳句“旅に病で、梦は枯野をかけ廻る”,略加改动,词意就像风过水面留下涟漪。作为黑道至尊的遗言,未免禅意太浓了些,橘政宗花了二十年,把自己从野心勃勃的克格勃特工变成了一个讲求修行的日本人。源稚生提刀走到橘政宗背后,御神刀高举过顶,橘政宗举刀扎向小腹左侧,切腹就是从小腹左侧往右侧的一刀,然后介错者一刀断头,把痛苦和人生一齐斩断。

        御神刀斩落,带着大片的弧光。橘政宗血光飞溅,战栗着倒地。

        怀刃插在地上,橘政宗用来握刀的右手五指尽落,因此他没能把怀剑插进自己的肚子里。

        源稚生面无表情地收刀回鞘,从怀里抽出手帕沿着断指根部扎紧来止血。他的刀术极精,一刀斩断橘正宗的五指,却还留下短短的指根用来止血。

        “让我受五倍的断指之刑来代替么?”橘政宗抽着冷气,苦笑。十指连心,他痛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这个世界上,犯了错误的人总要受惩罚,我不罚你,就无颜去见那些躺在尸布下的族人,可我杀了你又有什么意义呢?老爹,如果要赎罪的话你这条命是不够用的,还是留下来看我杀了王将吧。我也没法答应你照顾绘梨衣,我能做的也只是陪她打游戏机而已。”源稚生打了个死结,拍拍橘政宗的肩膀,“其实那么多年来我也就是你手里的一柄刀而已,老爹你说砍谁我从来没反对过。现在你说砍了王将,我就砍了王将,握刀的手没了不要紧,我这柄刀还在!”

        “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你去把东京的每寸地皮都翻开找神吧。”上杉越放下酒杯,“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儿我们的重逢就散场吧,凌晨3点了,我明天早晨还要起大早去办食材呢。”

        “你好歹也曾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阻止圣骸复苏你守土有责,可你满脸事不关己的表情。”

        “可我已经退位了,不是么?皇帝退位了还不理朝政呢!现在的大家长是谁,你找他说去!”上杉越摆出无赖嘴脸。

        “前任大家长叫橘政宗,前几天刚刚换了人,现任大家长叫源稚生。你知道这两个人么?”

        上杉越楞了一下,啧啧冷笑:“就算内三家已经死绝了,也不用搞出假的橘家和源家后裔嘛。这帮后辈越来越扯淡了。”

        “你说什么?”昂热一惊。

        “内三家早已经死绝了,我是最后一个皇。你别以为蛇岐八家里还会出现新的超级混血种,没机会的,到我这里超级混血种就算玩完了。”上杉越耸耸肩。

        “难道说橘正宗和源稚生不是真的内三家后代?”

        “他们可以从外五家找几个孩子过继给内三家,改姓源、橘或者上杉,但那是假的,真正的内三家是传承皇血的家族,外姓的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变成皇。”

        “你一个中日法混血的家伙都能是影皇,蛇岐八家居然出不了新的超级混血种?”

        “好吧好吧,不跟你说清楚你还会来找我,你这种人就是没完没了。”上杉越叹了口气,“但你要保证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就要把它忘掉,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故事?”

        “关于最后一个皇的人生。我可不是说那个冒牌的家伙,”上杉越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是说我自己,听完我的故事你就会知道为什么皇血已经断绝,以及为什么当年我要从自己的家族中逃走,过了六十多年拉面师傅的苦日子。”

        “好,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第二个人。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当年你忽然逃走,否则至今你依旧是黑道中的大人物。”昂热说。

        “你的人格不值钱,拿点有价值的东西发誓!”上杉越哼哼。

        “我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用来发誓呢?”昂热笑笑,“这个世界对我来说还剩下些什么呢?”

        上杉越端起酒杯,忽然有些沉默。

        “先从内三家和外五家的区别说起吧,内三家的人数是远少于外五家的,外五家有一百人的时候,内三家的就只有一个人。但内三家是真正能生出皇的家族,我们分别是天照、月读、须佐之男三个神官家族的后人,是蛇岐八家中最纯正的白王血裔。内三家的孩子中,一百个里能出一个皇就不错了,所以皇这种东西其实是万中选一的。”上杉越顿了顿:“我老爹呢,名叫上杉秀夫,是内三家中的上杉家的人。到他那一辈呢,内三家的人丁已经很不兴旺了。他对于振兴家族完全没有兴趣,一头栽进本因坊世家学围棋,年纪轻轻就获得了‘棋圣’的称号。”

        “真没想到你这种二百五还能有那样风雅的老爹。”昂热插了一句。

        “我老爹也是个二百五,一个放着黑道家长不当要去当棋圣的人能不是二百五?如今想来,老爹学围棋的主要原因是逃避现实,他很讨厌自己的血统。如果龙血是胳膊,忍痛就能砍下来扔掉,我想他会砍得。”

        “黄金一般珍贵的血统,还能带来超越常人的能力,为什么要讨厌呢?”昂热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上杉越说,“我妈妈呢,名叫夏洛特·陈,是一个中法混血儿。妈妈那时是见习修女,作为法国天主会的代表访问日本,在文化交流祭上和老爹下了一局快棋。老爹赢了,妈妈就爱上了他。”

        “棋圣战胜修女,这也太正常了吧。”

        “没那么简单,我妈妈的棋力并不弱。他们下的是快棋,对局的过程中老爹只让了妈妈一件事,他蒙着眼睛。”

        “就是说你老爹完全没有背棋面的时间,可他还要跟你妈妈下盲棋?”

        “对,只有他那种全身心都沉浸在棋艺中的人才能做到。妈妈喜欢那种简单隽永的人。下到第九十八手的时候老爹说,你已经输了,我听见你的心跳乱了。”上杉越叹了口气,“妈妈不是对棋局失控了,是少女心失控了。可妈妈是个见习修女,是发誓要侍奉主的人。修女都要见习六年,六年后如果她不后悔,就要向主发永愿,成为终身修女。在六年的最后一天,她和老爹乘船逃往里昂,这是一场纯碎为了爱情而进行的伟大私奔,同时背弃了天主和日本黑道的最高家族。天主倒满宽宏大量的,至少没来兴师问罪,但家族长老勃然大怒,派出风魔家忍者前往法国,誓要杀死妈妈夺回老爹。”

        “他们反对你父亲娶一个外国女人?《蝴蝶夫人》[1]的悲剧么?”

        “不不,这跟民族自尊心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父亲对家族来说是珍贵的种马,他虽然不是皇,但他的后代中可能出现皇。他虽然是个只会下棋的废物,但是他应该为家族广睡女人。为爱私奔这种事在黑道家族看来太可笑了,他必须回到日本,每天跟女人配种!”

        “这种工作可不能让副校长知道,否则他一定会向蛇岐八家投简历要求担当重任。”

        “那时妈妈已经怀上了我,忍者知道后立刻改变了计划,想把老爹和妈妈都带回日本。但老爹不愿意,他带着妈妈连夜逃走,准备先找个地方把我给打掉。”

        “看来你还在胚胎形态的时候就很不讨父母喜欢。”

        “因为在内三家,孩子的降生往往是要母亲命的事儿。内三家的婴儿有大半都是怪胎,胎儿直接龙化,在母亲的子宫里就变成了鬼,而且是最凶恶的鬼。怀了鬼的女人都会因为难产而死,这是配种女们早已注定的命运。她们住在华美的屋子里,被几十个侍女服侍着,食物是最好的牛肉和金枪鱼,用朝鲜老山人参进补,她们要是发怒,侍女就要被拉出去杀掉。在尊崇待遇的背后,她们的工作就是白天锻炼身体,晚上服下催情的药物当配种机器,一旦怀了鬼就得死。”上杉越说,“老爹厌恶他自己的血统,就是因为他弟弟就是个鬼,7个月时撕裂了我奶奶的腹部。当时老爹才七岁,二话没说拎把斧头就把弟弟给砍死了,从此以后变成了个痴迷棋道的疯子,提到生孩子就恶心呕吐。”

        “难得这样他还愿意配合你妈妈生孩子,可见你父亲很爱你妈妈。”

        “是的,所以他想干掉我,他甚至不愿等到我胚胎成形,以免我伤害母体。幸亏妈妈的坚持,我才混过了这一关。但在妈妈临盆的时候,忍者再次找上了他们,老爹用枪抵着自己的脑袋和忍者们谈条件,他开出的价码是他返回日本,让我和妈妈留在法国,并且要家族发誓保证我们母子的安全。”

        “他愿意跟你母亲分开?”

        “我只是个错误你明白么?在老爹看来他根本就不该和妈妈生我,如果他们继续生儿育女某一天妈妈肚子里会爬出带蛇尾的胎儿,内三家的配种女都很难活过35岁。而一旦老爹回到日本他就得天天跟配种女们在一起,这对妈妈来说是多么疯狂、变态、崩溃的人生啊。所以他宁愿把妈妈留在法国,不把她带回这个疯狂的家族。”

        昂热点点头。

        “家族最终答应了老爹的条件,因为那种厌世的棋圣发起神经病来确实会对自己的脑袋开枪,那样家族就损失了珍贵的种马。老爹回日本,妈妈留在法国抚养我,家族留了一笔算得上丰厚的抚养金。但妈妈是个孤女,从小就在教会学校长大,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未婚女人,抚养孩子太艰辛了。迫不得已,她隐瞒了自己有孩子的事,回天主会发了永愿,成了一名终生的修女。有了教会的支持,我也顺利地进了育婴堂,接着升入教会学校。”

        “你提到父亲的时候管他叫老爹,提到母亲的时候却像个孩子一样叫她妈妈,你很爱你母亲吧?”

        “废话。那时我从小到大唯一的亲人啊。但我不能跟人说那是我妈妈。我经常去教堂祷告,其实我根本不信教,只是想远远地看她。派圣餐的时候她会从我面前走过,抚摸我的头顶,手轻轻颤抖。为了能常见到我,她向神父申请负责教会学校的工作,睡前她都会给孩子们讲圣经故事。那种感觉好极了,一间屋子里摆着很多小床,每张小床里睡着一个孩子。所有孩子都睁大眼睛,修女坐在灯下用美妙的声音讲故事。私下里每个孩子都叫她妈妈,他们喜欢她,但我知道她其实只是我一个人的妈妈。”上杉越仰头望着落雨的天空,“她那么圣洁就像天使,我随处都能听人说起她,听人说夏洛特嬷嬷夏洛特嬷嬷夏洛特嬷嬷……好像妈妈无处不在,好像永远不会孤单。”

        “那你父亲后来呢?”昂热问。

        “在日本跟很多配种女混,每天努力生孩子,后来死了。”

        “这经历也太简单了吧。”

        “一头种马的经历还能多复杂?每天就是配种配种和配种,但没能配出皇来。”上杉越耸耸肩,“我的觉醒是在某天下午,事前完全没有征兆。那是一场灾难,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言灵爆发,三个街区被我化成了废墟。在我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家族的使者出现在我面前,穿着神官的礼服,看起来像是从古画上走下来的人。他们是来迎接新皇的,一艘蒸汽轮船停在港口,漆成朱红色,那是接我去东方登基的‘宝船’。我开心极了,从小到大我都觉得自己是千万平凡人中的一个,可忽然有个东方古国的人来迎接我,说我其实是他们那里的皇帝,我怎能不蠢蠢欲动?我迫不及待地要去见证那个属于我的国家。妈妈也很高兴,她觉得这样我和老爹就能重逢了,但她不愿意和我同行。”

        “和爱的男人分离了几十年,却不想和他团聚?”

        “她说自己已经发了永愿,从此心中只有上帝。她把她在尘世间的一切私心和爱都留给了我,老爹见到我就像见到她。过去的夏洛特·陈已经不存在了,只有夏洛特嬷嬷。”上杉越轻声说,“我那时真是蠢,我认为我只是要去东方游历几年,然后会回家继续和妈妈在一起。可我登上宝船,一去就是1个世纪。”

        “再见这种事,总是说起来比做起来容易太多。”昂热轻轻地叹了口气。

        注释:

        [1]《蝴蝶夫人》是普契尼的著名歌剧,讲述日本艺伎巧巧桑和美国海军军官皮克顿的爱情悲剧,歌剧中日本人把巧巧桑嫁给美国人看作一种背叛。歌剧中的著名咏叹调“unbeldi”举世闻名,美国音乐剧女王sarahbrightman曾把它改编为跨界歌曲《it’sabeautiful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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