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


  正午,暖日照芳菲,海棠树下,清漪坐在贵妃椅榻上,半瞌着双眸,近似熟睡,但其气息起伏不定。

  半晌,清漪才微微睁开双眼,一双带着某种深沉的眸子望着洒在自己身上的点点阳光,斑驳如影,紧揪着丝帕的素手这才慢慢松开,但眉宇之间却依旧带着淡淡的郁结。

  冷国主?清漪轻呢着这三个字,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双冷如寒冰,可以让人置身寒九之天的冷眸,心头一凛,美目再次闭上。

  树欲停,而风不止,看来她安宁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午膳之时,秦公公匆匆而来,一见到坐于树下悠然看书的清漪便急奔而去,福身道:“奴才参见德妃娘娘,娘娘万福”

  清漪轻瞌书卷,双眸扫了一眼秦公公,带半笑意的柔声道:“秦公公不陪在皇上身边,道是跑到本宫这儿来请安了。”

  秦公公一听,脸上的笑意顿时有些挂不住,但却依旧笑道:“今日皇宫中来了贵客,皇上派奴才请娘娘前往‘御吣宫’用膳,皇后、淑妃、贤妃和充容娘娘都已到齐了。\/\/”

  “御吣宫?”清漪有些惊讶,合上书,凝望着秦公公,语气极轻的道:“什么样的贵客能被皇上请进‘御吣宫’招待?”,难道这个冷国主当真是大有来头?

  “回德妃娘娘,是冷萧国国主驾临”秦公公低首恭敬道。

  果然是那个男子,清漪又瞥了一眼放在石台之上的‘怀月本纪’,轻抿了一下粉唇,而后起身,唤来萧童,令其准备衣裳,并对秦公公道:“公公先回到皇上身边伺候着吧,本宫打点一下便来”

  秦公公微笑低首领旨,一甩手中的白拂匆匆退出了‘凝雪宫’大门。

  萧童望着秦公公消失的身影,秀眉拧紧,忙跟随清漪走进寝室,关上门走上前想询问什么,却听清漪道:“萧童,你可知晓怀月十六国中,可有一个冷国主?”

  冷国主?萧童一愣,随即脸色有些难看,忙道:“小姐,莫非今日的‘贵客’是”

  清漪点首,却不多言,更不想让自己在御花园‘子夜亭’中之事告知于她。

  萧童一见清漪点首,神色竟带着几分紧张,而后才道:“小姐,十六国之中,惟有‘冷萧国’国主姓冷”,而后定了定神,又道:“据说,他是大漠战神,也是十六个诸侯国中唯一能与怀月国兵力相符的国家”

  天下纷乱之时,国分十六家。惟有‘冷萧国’与‘古龙国’国力最为强大,后因‘纱衣美人’而挑起站端,历战三载有余,以至于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但最终是‘古龙国’一统江山,雄霸天下,更是抱得美人归,奈何美人竟在三年后泣然长逝,从此,‘古龙国’便更名‘怀月’。

  ‘江山易主,美人被夺’,清漪的心头终是有些明了为何那名男子在见自己第一眼时,竟是那样冷得发寒的眼神,毕竟国耻,并非能以历经数代而搁浅,想来在‘冷萧国’王室与子民的心中,这江山,该是他们的。

  想到此处,清漪竟轻笑起来,让萧童给自己稍稍装扮,选了一件虽然素淡,但却略显身份的长裙换上,披了一件玄色长袍,对着镜子,轻点朱砂,微施脂粉,而后又在发鬓上添置了些一根金簪玉坠,便坐上车撵向‘御吣宫’的方向行去

  车撵缓缓行使,在路过鹅卵石铺路只时微微颠簸,暖风一阵轻拂,吹起幔帐,飘舞颤动,珠光琉璃闪烁其间,玎玲作响。

  清漪坐在当中,额黛轻拧,鬓发如云,金钗宝坠相互辉映,眉宇间一点朱砂鲜红似火,娇如花,媚如阳,一身素洁纱衣点缀几株金丝牡丹绣,素手拈着一条雪白的丝帕,双眸静静凝视着那重兵把手的‘御吣宫’

  车撵停下,大殿前的秦公公忙跑下石阶,微福身,扶着清漪下车撵,而后在踏上汉白玉石阶之时,太后身旁的赵公公便抬首尖声传唱:“德妃娘娘驾到——”

  清漪的秀眉轻动,清澈双眸转而瞥了一眼面无神色的赵公公,既而轻声一笑,那笑似有若无,温婉凝人,使得周遭的士兵个个心头一阵轻荡,就连秦公公也是一怔,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神色有些僵硬的赵公公。

  站在清漪身后的萧童,抬眼瞥了一眼赵公公的神色,竟有些诧异的捕捉到赵公公眼中刹那而逝的复杂,一怔,却又来不及看清,便跟随着清漪的脚步踏进了大殿内。

  ‘御吣宫’是历代帝王的寝宫,内设亭台楼阁,壁雕九龙,空镂花雕,清漪刚踏入‘云霄殿’时,便被眼前的场景愣住。

  房梁四壁,金碧辉煌,顶绘彩色图纹,金龙浮雕,四方各摆八座宝盆,每座都雕刻着一对相互缠绕的龙凤,而下方,还设一尊口含金珠的蟾蜍,殿堂四壁上,更是图绘着各种图腾,浮雕,另人目不暇接。

  这便是帝王的寝宫,任何嫔妃都不得进入的地界,据说,这里的大殿共有三十三重,甚似天界。

  萧童被眼前的景象震住,她睁大双眸错愕的望着这奢华得几乎不似人间的‘云霄殿’,双手不禁扯住了清漪的长袖,声音似惊叹,更是惊恐:“小小姐,这里就是皇上设宴的地方么?”

  清漪轻笑,牵住她略带紧张的手,望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秦公公,道:“诸位娘娘现在何处?”

  秦公公低首,乌纱帽上的两缕灰色垂惠在摆动,恭敬道:“请娘娘随奴才去后花园”,说罢,一甩拂手,转身向偏殿走去。

  清漪的双眸微微眯起,拉着萧童的手也略略紧了些,而后缓缓松开,双手扯着丝帕,迟疑半晌,便跟着秦公公的脚步走向了偏殿,不多时,就来到了一片青翠之色的后花园中。

  清漪踏入花园之中,却已见皇后等人姹紫嫣红的立在一片翠绿杨柳树下,个个笑颜如花,惟独欧阳红玉脸色依旧苍白无血,只由宫女服侍着坐在石凳之上,静品清茶。

  萧童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淑妃暮慈,只见她一身华丽娟红,百般妖娆,发束金钗步摇,美得不可方物,相较之下,就连皇后也黯然失色少许。]:

  “小姐,我们要过去吗?”萧童有些担心的在清漪耳边轻声道,而后又望向了正在抚弄柳树枝条的上官婉儿,秀眉有些不舒服的拧起:“贤妃娘娘道是很沉得住气”

  砒霜一事,贤妃与皇后已然各怀心思,相互猜疑,如今仇人相见,不仅不分外眼红,道是相处融洽至及,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萧童又瞥了一眼孤芳自赏的淑妃,秀眉拧得更紧了。

  清漪望了一眼众人,却并不如萧童那般在意,嘴角抿笑,款款走上前,一见皇后便福身道:“臣妾参见皇后”

  这一句‘臣妾参见皇后’,让各怀心思的众人顿时回了神,皇后不冷不热的一撇红唇,但声音却柔美:“原来是德妃,免礼,前些日子皇上才刚下了免除德妃的晨省跪拜之礼,本宫又岂能受得起这一句‘参见’?”

  皇后言罢,众妃皆是一愣,坐于一旁的欧阳红玉的脸色更为苍白,她刚想起身劝戒皇后,却被一旁的青兰阻止,于是只能略带担忧的望着皇后,眸光之中满是不赞同。

  清漪自然也听出了皇后言语之中的讽刺,但却轻柔一笑,眸光清澈见底,暗影浮动,温婉道:“皇上迁就臣妾,但臣妾却识得大体,又怎能当真见了皇后而不行礼?”,说完,敛下长睫,神色极似委屈。

  清漪话音一落,上官婉儿却是掩嘴笑了起来,而欧阳红玉则是蓦地起身望向清漪,惟独暮慈与皇后半晌才回神,一个轻笑,而另一个则是脸色泛红,气恼的不行。

  清漪这番话的言外之意一听便另人明了,皇上下旨免除晨省跪拜之礼,但德妃在见到皇后之时依旧请了安,若如此做法是识得大体,那么皇后刚才的那番‘不领情’便是有失大体。

  欧阳红玉见皇后脸色渐渐难看,再顾不得许多,赶忙起身上前,一把拉住清漪的手,气息不稳的道:“德妃怎么才来,我等姐妹都等了好久”,说着,眸光流转,望向皇后,笑道:“皇后娘娘,既然德妃妹妹来了,我们就进去吧,莫让皇上和贵客久等了”

  皇后忍气不语,冷哼一声,一甩长袖,发束之上的凤冠步摇玎玲作响,而后转身走向了一座白玉小桥,向不远处,标着苍劲字体的‘子云亭’走去

  众人见皇后傲然走开,顿觉无趣,上官婉儿一脸看好戏的神色也稍稍收敛,而刚才拉着清漪手腕的欧阳红玉更是尴尬得涨红了脸,好在清漪安慰了一句:“为难姐姐了”,才得以解围,而暮慈,则是一幅事不关已的神色,于是一群人便也匆匆上了白玉桥

  ‘子云亭’中,冷孤云一身黑色长袍,负手立于风中,冠束紫金双龙玉,面容俊美刚毅,眉宇之间带着冷清肃杀之气,垂于胸前的发丝在风中抖簌,给人一种孤独冷漠,而不敢接近的气息。

  御昊轩则是带着几分懒散的坐在亭中品茶,一身明黄色龙袍在暖日之下闪烁其华,发束之上的金色玉冠及其垂落胸前的锦绸丝带更显俊美,那双深沉如黑夜的眸凝望着湖岸边垂落湖水之中的柳条,荡起丝丝涟漪。

  而站于一旁抚着手中竹笛的御昊天则是一身白色长袍,半依在凉亭的石柱之上,抱胸而立,平静的面容似在思索,却又静默。

  气氛,如斯诡异。

  清漪待脚步踩上在‘子云亭’的石阶之时,一抹深幽的眸光从侧面来袭,让她的心不免一惊,脚步停滞。但那眸光也随即收回,而后便听到御昊天那温柔有礼的声音:“几位美貌的嫂嫂这才来,让本王好等”

  此时,清漪的心头却又种说不出的滋味,美貌的嫂嫂,想来御昊风一是想借此讽刺自己,二是告诉她,他并非将她当做是嫂嫂,否则一个庄重温柔的三王爷,又何须当着自己兄长的面如此说法?

  御昊轩品茶的手顿时僵了一下,似有所察的看向一群女眷,最终目光停落在站在清漪那一身素淡身上,浓眉一动,却没有说什么,而后看向皇后,语带温柔:“皇后怎么才来?”

  皇后微笑,那一笑可谓是百般柔情,刚想依偎上前说两句话,却见御昊轩竟已起身,三两步跨到欧阳红玉与清漪的身前,看了清漪少许,而后,竟伸出手,握住了欧阳红玉略显冰凉的手,温柔道:“子辰的身子还是如此,都怪朕”

  此言一出,诸多暧昧,皇后的俏脸顿时涨红,一身难堪。然欧阳红玉则是低首,苍白的面容上也显少许胭脂色,但却依旧苍白无力,轻柔的声音带着几许羞涩:“皇上”

  “哈哈哈”就在众妃心头泛滥妒醋之时,一声低沉的笑声传来,冷孤云一双冷眸子望向欧阳红玉与清漪此处,但目光竟落在清漪身上,薄唇轻抿,带着几分凉薄,道:“本国主一直都以为皇上是一个薄情之人,不想也懂得何为怜香惜玉”

  冷孤云的话音一落,清漪就不觉向后退了几步,想躲在欧阳红玉的身后,以躲避那冷得另自己发寒的眼神,但却无意瞥见身侧御昊风的那双带着几分嫉恨的眸光,深吸一口气,清漪微微点首,扯唇一笑。

  “清漪今日的心情道是不错”御昊轩的声音突然冷冷的传来,清漪一怔,睁大双眸望向御昊轩,心头咯噔一下,他是在说自己吗?

  “爱妃的眼神是在责怪朕,今日才知晓爱妃的闺名吗?”御昊轩的话音中带着清漪听不出的起伏,但这句话却让清漪震住,闺名?难道萧童的小字是‘清漪’?

  御昊轩见清漪低首不语,神色似若思索,素淡的身子略显零落,刚想再说什么,却听清漪那低柔的声音微微传来:“臣妾不敢”

  生疏的四个字消失在嘴角,清漪抬首,却没有看御昊轩一眼,轻掩薄纱下,似能看到她微微失色的唇,一双灵透的眸子也带着几分落寂,停在了湖畔之上的柳稍之上。

  那样委屈的神色另御昊轩的眉宇一动,竟咽下了下面想说的话,松开欧阳红玉的手,大掌轻握成拳,漠然转身,挡住了冷孤云探究的目光,俊美的面容带着冷清的笑意,低沉笑道:“只顾着跟朕的宫眷说话,道是冷落了冷国主,莫怪,来人,开宴”

  “奴才遵命”秦公公尖声唱道,然后众人皆是舒了一口气,各怀心思的跟随皇帝走向‘子云亭’旁的‘新月殿’。

  清漪在萧童的催促下回神,缓缓的跟着众人的脚步走向‘新月殿’却在殿前再次停住了脚步,抬首,望向那几个金色的大字,心跳乱了规律。

  抿唇,素手紧揪着丝帕,却道:“萧童,告诉秦公公,就说我身体不是,不能陪宴了”,说罢,轻捂着心口,素手成拳,转身走回了‘子云亭’,眸光冷淡,但却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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