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 空山宜居
一觉醒来不知身在何地,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只感觉摇摇晃晃,抬头一看,正与洛诗禾一起坐在同一辆马车当中,洛诗禾此时刚好也醒了过来。两人目光相对,不用说,肯定是被人下了迷魂药了。奇怪的是,她们身上都盖着厚厚的被褥,感觉不到一点寒冷,看样子给她们下毒的人好像不想要她们的命,要不让两人怎能过得这舒服。如此看来,下毒之人不是李香书一伙,严灼心稍微能松口气。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一只手掀开帘子伸了进来。那是一只少女的手,从她修长的手指和漂亮的指甲上一眼就能看出。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支白色的小瓷瓶,之前闻到的那股香味就是从小瓷瓶中散发出来的。马车接着往前走,除了滚动的车辙声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这么说她们已经不在长安城中,严灼心和洛诗禾又闭上眼睛睡过去。
程少依换回久违的女装,她和严灼心有约在先,一夜没有等到严灼心来找她,她心想,严灼心肯定是见到辛捷楚以后,光顾着和辛捷楚打情骂俏,把她们之间的约定都抛之脑后,为此,她心中颇感不快。她知道,严灼心向来说一不二,说好她们一起去见程不归,就算前夜严灼心有事失约,天亮后他肯定会尽快赶到程宅来和她会合。天都亮了快两个时辰,严灼心还没有出现,这太反常了,她相信严灼心不会骗她,唯一的解释,极有可能是因为严灼心出事了。
困在程宅当中,程不归专门派人跟着她,不让她往外面跑,她想出去找居士易等人帮忙却走不出那座大院,一早她就心神不宁的。只见手下百余名武士枕戈待旦,早已集合完毕,只等正午程不归一声令下并杀向洛英山庄。程少依急得上蹿下跳,严灼心要是再不来,一切可都晚了。
思来想去,她不能再等严灼心,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她也要尽力说服程不归。程少依打定主意走进正厅,进门并注意到左右各有八个使刀的汉子把守,程不归、程少度、蓝月三人静静地坐在里面,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如此场面,叫程少依心里有些发虚,为了今天,程不归足足等了二十年,已经到嘴边的话,她又咽了回去。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蓝月不紧不慢道:“我怎么瞧你一大早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你是再等什么人吧?”蓝月说完挑了她一眼。
程少依就好像做了贼一样心里砰砰直跳,她分别看了程不归、程少度、蓝月三人一眼。三人都看出她有话要说,程不归道:“少依,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不敢说?你现在说出来,爹不怪你。”
程少依一听扑通一声跪下鼓起勇气道:“爹、大哥、嫂子,这个仇我们不报了好不好?咋们回家吧,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三人一听齐刷刷站起来,程少度担心程不归责罚她,一指程少依抢先喝道:“少依,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这件事我们计划了那么久,眼看我们程家的大仇马上就能得报,你现在来说这种话,你对得起死去的娘亲吗?你对得起爹二十年来的养育之恩吗?”
程少依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泪眼汪汪,她含泪道:“爹,赎女儿不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只要有爹、有大哥、有嫂子,我觉得真的很幸福,要是你们有什么闪失,我该怎么办?我想,娘在九泉之下她也不想看到我们任何人有什么不测,爹,女儿求你放手吧。”
程不归一听怒不可遏,大喝道:“住口,你的性命是你娘给的,生为人子,如果连杀母大仇你都不报,你还有什么资格提你娘?”程不归这么严厉的斥责,从程少依记事起,还是第一次,她俯在地上哭出声来。
尽管她的话惹人生气,她的哭声却让三人心痛。蓝深喃喃道:“那个姓严的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那么听他的话?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程少依咬牙坚持道:“你们不用管他对我说了什么,只要他说的对,我就听他的。”
程不归气不打一处出来,指着程少依骂道:“不孝之子,自从那个姓严的小子出现以后,你就处处护着他,我让你去灭天下镖局满门,你偏不听,那个姓严的小子让你做什么你从来不说一个不字,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程不归一句话说到点子上,程少依解释道:“爹,正因为女儿在乎您,在乎这个家,所以女儿才劝您不要再报仇了,我们现在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再说,那个李香书的话根本不能全信,是他出的主意,让我们去灭天下镖局的满门,这分明是包藏祸心,天下镖局在江湖上素来以信义为先,我们事先可是答应过的,只严兄能找到洛河图的下落,我们就不再寻天下镖局的晦气,这与咋们找洛英山庄报仇不同,咱们找洛英山庄报仇是名正言顺,灭天下镖局满门却是师出无名,我们要是那么做了,不仅爹您往日的声誉将会尽毁,日后中原武林中人都将视白驼宫为夙敌,李香书这么做不是为爹着想,他分明是一手利用我们,一手防着我们,好为他日后一统江湖铺路,而爹您就要为他背黑锅呀。”程不归眼睛一直盯着严灼心,他处处提防严灼心,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经程少依提醒,似乎若有所思。程少依接着道:“爹,我们回去吧,您说,还有什么比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一辈子在一起更重要的?”
程不归慢悠悠渡到程少依身后,他仰头深吸一口气,忽然一掌打在程少依肩上,程少依眼前一黑倒地不醒。程少度、蓝月见状大急,程少度问道:“爹,您这是......?”
程不归一抬手打断他的话道:“今日之事异常凶险,少依小小年纪,爹不想让她和我们一起身陷险地,就让她留在这里吧。”此意正合程少度和蓝月的心意,二人一起点点头。程不归一挥手喝道:“来人。”一声令下,门外走进来两名异域女子,程不归一挥手道:“把少依带回房休息,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出门半步。”那两个女子得命,架着程少依走出去。
等程少依走后,程少度抱手道:“爹,时候差不多了,咋们该走了。”
程不归点点头,他提剑走在最前面,程少度、蓝月一左一右紧跟其后。三人一起走到门口,程不归高高举起铁剑喝道:“我们走。”门外的百余名武士散开一条道,程宅大门打开,程不归三人走在前头,余人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列队扬长而去。
严灼心在一张椅子上醒过来,还不算糊涂,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洛英山庄鉴宝大会。门外大雪好像停了,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可别误了大事,严灼心站起来迫不及待往门外走。刚要跨出门,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身后道:“公子留步。”
严灼心停住脚步转过身,身后之人是杨柳青,他并不认识杨柳青,倒事杨柳青和年纪不相符的美貌实在令他吃惊。只觉得要是就这样走了未免太唐突,严灼心急忙拱手道:“晚辈太过冒失,请前辈见谅,敢问前辈,这里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辰?”
杨柳青对他轻轻一笑答道:“这里是长安城外,现在不到巳时。”
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眼下赶去洛英山庄一切都来得及。话是如此,严灼心不敢再耽搁,拱手道:“前辈,晚辈有件要紧的事要去办,等办完事再回来向前辈赔罪。”
话刚出口,杨柳青道:“公子且慢,贱妾有几句话想对公子说。”
哪有主人没有把说话就走的道理,严灼心深感惭愧,抱手又道:“晚辈唐突,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杨柳青答道:“公子不必拘束,贱妾杨柳青。”严灼心一听愣住了,呆呆看着杨柳青陷入深思。洛诗禾的母亲,洛树云的夫人,怪不得洛诗禾长得那么漂亮,有这么漂亮的母亲这就难怪。严灼心那样看着她,杨柳青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道:“莫非公子认识贱妾?”
严灼心回过神来忙道:“夫人的大名晚辈素有耳闻,只是没有想到夫人这般年轻。”
杨柳青忽然失落转身边走边道:“美貌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幸运,有时候何尝不是一种负担。”杨柳青是个一生坎坷的女人,她的话严灼心能理解。说到这,杨柳青似乎觉得不该和严灼心说这些话,她转头对严灼心笑道:“让公子见笑了。”说着,一摆手道:“公子请坐。”
杨柳青也是天下间的奇女子,何况严灼心身为晚辈,自然愿意聆听她的教诲。严灼心走回去拱手道:“多谢前辈。”说罢,坐下来。
杨柳青亲自给严灼心满上一碗茶道:“昨夜之事有劳公子,公子的大恩大德贱妾没齿难忘。”
这么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她都知道,严灼心不禁庆幸他对洛诗禾规规矩矩,要不然哪还有机会在这里喝茶。严灼心道:“晚辈不该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请前辈赎罪。”
杨柳青摇摇头一时泣不成声道:“诗禾是我的孩子,我却不是个好母亲,我没有照顾好她。”
杨柳青落泪的样子令严灼心坐立不安,他慌了神站起来道:“前辈不必自责,哪有做母亲的不爱自己孩子的,你的心意洛大小姐早晚会知道。”
杨柳青擦刚泪水道:“这十年,我每日在佛祖面前为诗禾祈福,希望她一生幸福,前几日,道安到我这里来对我说诗禾要嫁人了,女儿长大成人马上就要出嫁,做母亲的自然高兴,可道安的一番话让我十分不安,所以就让侍女暗中保护诗禾,诗禾对那个李香书李公子一片痴心,真没想到,诗禾差点走了我的老路。”
走了她的老路是?这是什么意思?严灼心愣了愣安慰道:“好在洛大小姐平安无事,可见上天眷顾,前辈的一片苦心没有白费。”
这话使杨柳青倍感安慰,她强笑道:“这十年来,我没有在诗禾身边照顾她一天,身为她的母亲,我没有尽到做娘的责任,我不求她能嫁什么大富大贵的人,但愿她能嫁个知道疼她,懂得怜惜她的人。”杨柳青摇着头再次感叹道:“我走过的路她不能再走一次。”
她的话勾起严灼心的好奇心,严灼心忍不住拱手道:“前辈,赎晚辈冒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嫁给洛盟主呢?”
那件事是极其隐秘之事,到如今连洛树云都还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杨柳青打量严灼心一番,过了一会道:“素问小公子严灼心无所不知,果然名不虚传。”
提起她的伤心事,严灼心羞愧不安,惭愧的道:“其实那件事晚辈也是道听途说,说来惭愧,晚辈总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秘之事,不敢对前辈隐瞒。”
杨柳青点点头道:“公子能对我说出这种话,足见公子为人光明磊落。”她忍了忍道:“只是那件事光凭道听途说只怕有些失之偏颇,贱妾一生坎坷,对夫君不能以诚相待,对子女不能护佑周全,上天理应惩罚贱妾。”
她的话听得严灼心心痛,严灼心痛惜道:“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顺心,前辈人善慈爱,在晚辈看来,既是个好母亲也做了个好妻子,无奈人心险恶,依晚辈看,不是前辈对不起别人,是别人对不起前辈的一片痴心。”这几句话道尽严灼心对她的理解,杨柳青心中充满感激。严灼心停了停平静的道:“实不相瞒,晚辈最近去了趟西域,在西域的时候偶然交到一个朋友,机缘巧合,他给晚辈讲了一个故事,那是桩大约在二十五年前的旧事,故事中有一位对心爱之人情深义重不离不弃的女子,晚辈对她的为人钦佩不已,晚辈胡乱推测,我想,那位姓杨的女子就是前辈无疑,只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前辈为何与心爱之人分道扬镳,晚辈实在猜不到其中的原由。”
旧事重提,杨柳青道:“过去的人和事贱妾差不多都忘了,公子问我为何嫁给洛树云,昨夜,公子不是亲眼看到了吗?被心爱的人出卖,就像件物品一样送给别人,我是幸运的,上天让我遇到洛树云,他是真正知道疼我,爱惜我的男人。”
严灼心大惊失色,难道她......怪不得她说洛诗禾走了她的老路。那样的事情原来早就发生过,上天为何如此绝情,要让这对母女遭遇同样的痛苦。严灼心痛心疾首轻声道:“原来是这样,真没想到,前辈和洛大小姐竟有同样的遭遇。”
过去的事早已时光不复,杨柳青庆幸遇到一个真爱她的人,可洛诗禾呢?她皱着眉头走到严灼心面前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还望公子替我保密,诗禾本性不坏,她只是被洛树云宠坏了,如果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怕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相信感情,更不会相信世上的男人。”
说的一定对,前天晚上的事就连严灼心想起来都觉得不寒而栗,更何况是洛诗禾一个弱女子。这件事的真相只能证明人心有多险恶,让人相信一些东西就好似愚公移山,而打破一个人心中的幻想只需要一次欺骗。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最了解洛诗禾的人终究是杨柳青,这件事就算杨柳青不求他,他也绝不会向洛诗禾吐露半个字。
杨柳青接着道:“昨夜,公子与诗禾共度一宿,公子没有乘人之危,可见公子是个正人君子。”
严灼心苦笑道:“前辈过誉了,晚辈身无长物,在江湖上一向游手好闲,实在不敢当正人君子。”
杨柳青道:“以一人之力力克史文天、杨一和岳氏兄弟,千里驰援天下镖局,公子的大名早已传遍天下。”好事不出门,严灼心没有想过此事这么快连杨柳青这样避世隐居的人都听说了。传闻毕竟是传闻,把他说得神乎其神,连他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杨柳青一转身看着他道:“公子若不弃,贱妾愿意把诗禾的终生大事托付于公子。”
严灼心吓了一跳,忙站起来道:“前辈的好意晚辈先领了,只是洛大小姐和晚辈并非同路人,晚辈实在没有这个福分,况且晚辈已经心有所属,望前辈见谅。”
杨柳青有些遗憾,叹了一声道:“既然如此,贱妾不敢为难公子,世上之事风云变幻,日后诗禾若有什么难处,请公子看在贱妾的情面上尽力帮帮诗禾。”
这个请求倒也合情合理,严灼心拱手道:“那是自然。”
二人聊到此处,只听门外传来哽咽的哭声。大概是母女连心,杨柳青快步冲出去,只见洛诗禾瘫坐在地上,她咬紧牙关尽量不发出声响,可早已是个泪人。杨柳青见女儿心碎的模样,情不自禁扑上去抱紧洛诗禾道:“诗禾,我的女儿......”这对母子紧紧相拥在一起抱头痛哭,十年分别的痛楚在这一刻化作无尽的泪水。情到深处干净得就像一汪净水,这样毫无保留的情感才令人动容,严灼心远远站在一旁不敢靠近,就怕打扰到她们。
洛诗禾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她哭得那么伤心,只怕刚才二人的对话她全听到了。这样也好,经历过这场刻骨铭心的痛,她才能真正长大,从此以后,她可以对李香书死心了。
杨柳青与洛诗禾的哭声引来所有人的目光,在那些看客里,除了照顾杨柳青的侍女,还有失踪多日的小鲤鱼。小鲤鱼身上的伤日见好转,她能下床,却不能行走,只能坐在轮椅上靠杨柳青的侍女推着方可出门。善良的人总能得到上天的眷顾,在此遇到小鲤鱼是莫大的惊喜,正如严灼心之前所料,所有的事情都会随着鉴宝大会一一落幕,小鲤鱼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始。
严灼心的出现对小鲤鱼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意外,该庆幸的是她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严灼心眼前,平安对家人而言才是莫大的幸福。严灼心和小鲤鱼之间的兄妹情义不需要任何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微笑足以诉说她们内心的牵挂。侍女把小鲤鱼推到严灼心身边停,兄妹两对望一眼甜甜一笑,小鲤鱼想牵牵兄长的手,但她的双手抬不起来,那就让严灼心摸摸她的长发。此时此刻,焦点不在她们兄妹重聚,而是眼前这对伤痕累累的母女,看着她们,谁敢说此刻不是幸福的。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几人回到房间中。只要母亲在身边,不管到了什么年纪,所有人都变成了孩子。洛诗禾就是那样,她依偎在杨柳青身旁紧紧拉着杨柳青的手,就怕一放手,杨柳青又把她抛下。严灼心和小鲤鱼在一旁看着她们,谁说只羡鸳鸯不羡仙,这对母子的情感同样让人既羡慕又嫉妒。
美好的事物容易让人沉醉其中,与杨柳青母女团聚让洛诗禾忽然想起洛树云,只有父母都在身边这个家才完整。时辰差不多了,洛诗禾猛的站起来脱口而出道:“爹......”
经她提醒,严灼心这才回过神来,他光顾着和杨柳青长谈,却把鉴宝大会给忘了。所剩的时间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严灼心一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道:“糟了......”
这时候,只见洛诗禾拉着杨柳青的手道:“娘,有人想打洛英山庄的主意,女儿要回去帮爹的忙,等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洛诗禾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跑。她刚跑了几步,只觉得腰间一酸被杨柳青点了穴弹动不得。洛诗禾一时心急道:“娘,你放开我。”
杨柳青眉头紧锁对她摇摇头道:“诗禾,你原谅娘,这种时候娘怎么能让你去白白送死。”
洛诗禾泪水在眼角打转,恳求道:“娘,诗禾求你了,我不在爹身边,爹身边连一个可信的人也没有,他要是有什么不测,诗禾就没有爹了。”
洛诗禾言辞恳切,杨柳青还是摇着头道:“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江湖险恶,娘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一个女儿,不管你说什么,娘是不会让你去的,就让你恨为娘吧。”
这对母女分明是在乎对方,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争辩。杨柳青言辞凿凿,眼看洛诗禾不能说服她,严灼心急了,他和洛诗禾是事先商量好的,如果没有洛诗禾帮忙,想要化解程洛两家的恩怨就难上加难。严灼心走出来拱手道:“前辈,事已至此,只有洛大小姐或许能劝洛盟主交出洛河图,此事关系到洛英山庄上百条人命,也关乎程洛两家多年的恩怨,晚辈向前辈保证,晚辈一定用性命护着洛大小姐,绝不让她有半点损伤,请前辈放洛大小姐和晚辈一起走。”
杨柳青对严灼心决绝的道:“严公子,诗禾是我的亲生女儿,只要为了她好,我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她的性命,欠下的债迟早要还,洛英山庄欠程不归的太多,我不会让诗禾去冒险。”
她的话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拳拳之心,严灼心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有轻叹一声。就在这时,杨柳青出手也点了严灼心的穴。严灼心毫无防备,呆站在原地问道:“前辈,你这是?”
小鲤鱼见状,也急道:“干娘,他是小鲤鱼的大哥,你放了他吧。”小鲤鱼对什么人都能产生好感,原来杨柳青已经认她做义女,这有什么奇怪的,像小鲤鱼这样天真可爱的姑娘,任何人都会喜欢她。
杨柳青漫步走到门口,她看着阴冷的天想了半天,而后往回走,边走边道:“我和洛树云在一起生活了十五年,他的为人我最清楚,谁去劝他都没有用,他是不会把洛河图交出来的,严公子,你对诗禾有天高地厚之恩,我不会让诗禾去冒险,也不会让你去冒险。”
严灼心看她心意已决,只好叹息一声。洛诗禾终于掉下眼泪,她再次恳求道:“娘,你放女儿走吧,要不然爹会没命的。”
杨柳青长叹一声惋惜道:“狡兔三窟,洛树云原本是武林中难得的豪杰,自从他当上武林盟主,一切就全都变了,为了保住他武林盟主的宝座,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如果他不想死,世上根本没有人能杀得了他。”杨柳青对洛诗禾勉强的笑着道:“诗禾,你乖乖睡一觉,等你一觉醒来,一切都会结束。”她从袖子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洛诗禾鼻子前让洛诗禾闻一闻,洛诗禾脚下一软就倒在她的怀里。杨柳青稍微提高音量道:“来人。”门外进来两个侍女,杨柳青把洛诗禾交给两人道:“送诗禾回房休息。”待侍女把洛诗禾扶出去,杨柳青走到严灼心面前对严灼心道:“贱妾若不使些手段,公子一定会用内力强行冲开穴道,贱妾得罪了。”杨柳青把小瓷瓶给严灼心一闻,严灼心脚下站不稳倒在椅子上。
小鲤鱼大吓道:“干娘,你想干什么?”
杨柳青对她微微一笑道:“他只是睡着了,睡两个时辰就会醒过来。”小鲤鱼相信杨柳青的话,如果鉴宝大会是一场凶险,她宁愿严灼心不要去冒险,就让严灼心安静静的在这里睡一觉,杨柳青亲自推着小鲤鱼,二人一起出门。出门后,杨柳青把房门关上,留严灼心独自在那个空荡荡的房间,坐在那张椅子上面沉沉睡去。
时光匆匆宛如白驹过隙,严灼心睡在那张椅子上,他所有的决心抱负都在那张椅子化作一场梦境。他对程少依的承诺,他和居士易等人之间的约定,他终究全都错过了。就像他从未想过花依怒有一天会离开他,就像他从未想过辛捷楚会把他拒之门外,一切在冥冥中其实早有安排,天意如此,不管他愿不愿意看到,洛英山庄鉴宝大会那场厮杀注定要发生。
谁能说遇到杨柳青不是上天刻意的安排呢?或许上天让他遇到杨柳青,就是为了让杨柳青把他留下,好让他在这场争斗中保住一条性命。命运往往喜欢和人开玩笑,你越想做的事,它偏偏让你做不成,越是在绝望的时候,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空山宜居,这个隐藏在长安城外与世隔绝的地方,来到这里也许是种巧合,但未尝不是种必然呢?江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懂之人忠孝仁义信,天地自然无限广阔,不懂之人见利忘义心胸狭隘,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当今之世道,有人感叹世风日下,有人豪言时势造英雄,岂非路漫漫其修远兮矣。
时光诚然恍惚如隔世,严灼心在一阵喧哗中睁开眼睛,他隐约听到有人喊着杨柳青的名字闯进来。那声音如此耳熟,一下子勾起许他许多未做之事。严灼心急着去推开房门,海棠香药效还未完全消散,他全身功力尚未恢复,只觉得有些神形恍惚,眼前模模糊糊一个黑影闯进来,他看不清来人是谁,倒是那人手里带血的长剑他一眼看得清清楚楚。
是洛树云,他伤的不轻,全身上下都是鲜血,瞧得出他刚经历过一场血战。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做了二十年的武林盟主,在江湖上地位是何等的尊贵,曾几何时有过向今天这样慌张的时候。他见严灼心从前面房间里走出来,顿时起了杀心,挥剑喝道:“严灼心,你这小贼,拿命来。”只见他横空跃起,长剑在眼前划出一道银光。严灼心意识刚恢复过来,断然不敢硬接洛树云全力一击,他下意识往地上一倒,在地面上打了几个滚。但见洛树云剑气如虹,一剑差点没把那扇门劈成两半。
只听到临空一声高呼道“住手。”杨柳青带着洛诗禾、小鲤鱼匆匆赶来。洛诗禾见到父亲全身上下都是伤,心痛着跑到洛树云身边扶着他含泪道:“爹,你受伤了?你没事吧?”
洛树云怒气未消,双臂高举大喝道:“洛英山庄没了,所有人都背叛了我,诗禾,你也要背叛我吗?”
洛诗禾吓得哭出来道:“爹,女儿不敢。”
洛树云目光中充满怒火盯着洛诗禾骂道:“那你告诉我,洛英山庄有难的时候你去哪了?如今李香书成了洛英山庄的主人,你居然勾结外人打起爹的主意,这下你满意了吧?”李香书是洛诗禾的恋人,他能有什么办法?洛树云把铁剑往地上一扔喝道:“你想杀我,把剑捡起来,现在并一剑杀了我。”这一通胡乱斥责伤透洛诗禾的心,她一样是受害者,难道她不想洛英山庄好好的?洛诗禾扑通的跪在地上哭着不话可说,此情此景,令在场之人看了实在心疼。杨柳青慢慢走到洛诗禾身边,洛树云见到她,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他一把抓住杨柳青的手道:“柳青,你终于肯见我了,连咋们的女儿也背叛了我,我不想再失去你。”
杨柳青把手抽了回来,她把跪在地上的洛诗禾拉起来,不慌不忙道:“是我不让诗禾回洛英山庄的。”
洛树云一听愣住了,他越想越生气,痛惜道:“柳青,你我夫妻一场,你就那么想让我死吗?”
洛树云说的是,夫妻一场,杨柳青怎么可能对他没有感情,杨柳青含泪道:“为了你的野心,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你可知道,咋们女儿差点被人暗害,我不把她留下,难道让她给你陪葬吗?”
洛树云恍然大悟,他看着杨柳青母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场面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洛树云镇静下来开口道:“柳青,程不归找我报仇来了,当年我杀了他老婆,他绝不会放过你们母女,我来带你们走,我向你们保证,不管天涯海角,只要有我在,我就会护你们母女周全。”
杨柳青摇摇头道:“杀人偿命,洛英山庄欠程不归的实在太多,即使今天我们逃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安心。”
洛树云急道:“我死不足惜,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母女遭人毒手,柳青,跟我走吧,程不归就在身后,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话言刚落,只听程不归在门外喝道:“洛树云,你逃不了的,乖乖滚出来受死。”
洛树云一听大急,他抓起地上的铁剑对杨柳青道:“柳青,你带诗禾从后门走,走了就别再回来,我去挡住程不归。”说罢,提起长剑头也不回冲出去。
生死关头,他没有把妻女丢下独自逃命,洛树云还算是条汉子。眼瞧着洛树云冲出门去,洛诗禾焦急的问道:“娘,我们该怎么办?”
杨柳青叹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该来的总会来。”说完,她转头对严灼心道:“严公子,我有一事相求,求你把诗禾平安带走。”
杨柳青话中满是凄凉,洛诗禾抓住她的手不放,哭着道:“娘,你不能丢下我。”
杨柳青抚摸着她的额头道:“诗禾,你还年轻,你的日子还长着呢,但愿娘一死能给程不归一个交代。”她狠心的把洛诗禾的手甩开道:“严公子,拜托了。”说完,也跟着洛树云跑出去。
洛诗禾失声痛哭,她想去追杨柳青,却被杨柳青的侍女紧紧拉住,她就那样眼睁睁看着父母走出空山宜居大门。这出生离死别的大戏看得严灼心心中百感交集,小鲤鱼轻声问他该怎么办,可他怎么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心里在苦苦挣扎,他不断告诉自己事情不能这样无休止的下去,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完整的家庭被拆得七零八落。他发过誓要竭尽全力化解程洛两家的恩怨,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所有事情的结果,不管是好是坏都要去面对。想到这里,严灼心有些上头,不去努力争取怎么可能知道结果?他顾不上杨柳青的嘱托,转身往门外跑去,小鲤鱼喊都喊不住。无可奈何之下,侍女只好放开洛诗禾,推着小鲤鱼大家一起走出空山宜居。杨柳青前脚刚迈出门槛,严灼心等人并跟出来,事已至此,结果如何她只能坦然面对。
洛树云此刻正在与十余名武士缠斗,而程不归、程少度、蓝月三人带着另外数十人在一旁蓄势待发。洛树云见杨柳青母女没有听他的话从空山宜居中走出来,一时万念俱灰,边打边道:“柳青,我让你带诗禾走,你们怎么不走。”洛树云一着急难免分心,这样一来,招式之间漏洞百出,一时间身上挨了几下。
洛诗禾不忍心看,正想动手之际,杨柳青走上前去大声道:“住手,别打了。”
程不归瞧见杨柳青出来说话,他倒是很给面,一抬手,程少度喝道:“都退下。”一声令下,围攻洛树云的武士纷纷提刀退了回去。
等围攻洛树云的武士全退走以后,洛诗禾扑上前去扶着洛树云哭道:“爹,你没事吧?你怎么能把女儿抛下?”迫于保护家人的无奈,洛树云总算恢复往日的血性,他无奈的摇摇头,洛诗禾并把他扶了回去。
这时候,居士易、雅娜、杨少诚、针英、启庄一行人同时赶到。从她们一行人的脸色上可以看出,她们对此事的结果是多么无可奈何,不过见到严灼心和小鲤鱼平安无事,倒让她们高悬的心终于可以落下。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人忙着瓜分洛英山庄留下的地盘,有人在这场武林浩劫中黯然神伤,有人为泄私怨追杀洛树云到空山宜居,真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还是有两个该来的人没有来。说曹操曹操就到,程少依尾随而至,穿回女装的她让人眼前一亮。此刻没有必要再去和严灼心计较他为什么没有遵守约定,两人隔着老远看了对方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既然程少依都来了,至于剩下的那个人,说不定他此刻就躲在某个角落。
寻仇的人也好,看热闹的人也罢,所有的事情到今天都该结束。故人就在眼前,杨柳青慢慢走到程不归面前客气的道:“程大哥,二十年不见,你我都老了。”在程不归心里,程洛两家早就一刀两断,今时今日只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程不归心里怎么想的她管不了,可在杨柳青心中,她没有一天也忘记过程洛两家的情分。杨柳青转头分别看了程少度、蓝月、程少依三人一眼,蓝月和程少依她不认识,程少度眉宇间的英武之气二十年没有变过。想起自己死去的儿子,杨柳青苦涩的微微一笑对程少度道:“你是少度吧?”她忍住叹息道:“我和你母亲情同姐妹,你小的时候我抱过你,你还吃过我的奶......”二十年前泰仁山庄惨遭灭门时程少度已经记事,许多往事历历在目,程洛两家之间的恩怨情仇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的,为何偏偏走到今天这一步?程少度不敢看杨柳青的眼睛,他低下头把目光移开。
说起往事令人感慨万千,场面安静得仿佛连跟头发掉在地上都能听见。不知道过了多久,程不归道:“洛夫人,今天程某来做什么你心里清楚,过去的事,物是人非,二十年似乎太遥远了,你还提它干嘛!”
往事让程不归同样百感交集,恩怨情仇都在他简单的一句话里。听了他的话,杨柳青看着他道:“二十年说起来很遥远,可对我而言就像昨天刚发生的一样,我想,对程大哥来说也是一样的。”
程不归点点头道:“是啊,所有的事情仿佛就像昨日重现,洛夫人,我相信你对亡妻的感情是真的,可这什么都改变不了。”
杨柳青依旧平静,她迈开步子不急不忙答道:“当年那件事,程家大嫂死于非命,我也失去一个儿子,可以说你我都是那件事的受害者,程家大嫂死的无辜,我的儿子难道就不是无辜的?”说到这,杨柳青有些激动,她回头看着程不归。
程不归气愤起来道:“洛夫人,你这话赎程某不敢苟同。”他停下来指着洛树云骂道:“当年要不是他狼子野心,内人怎么会难产而死?你说你的儿子无辜,可你却堂而皇之做了二十年的武林盟主夫人,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杨柳青早已学会平静的面对一切,她道:“程大哥,我之所以说刚才那番话,不是为洛英山庄开脱,更不是为夫君求情,我想说的是,你是一代大侠,应当知道什么叫祸不及无辜,你尽可以一剑杀了我们夫妇为程家大嫂报仇,只是诗禾是无辜的,希望你能放她一条生路。”
杨柳青说的有理有据,在旁人听来不无道理,程不归却得理不饶人道:“洛夫人,试问当年洛英山庄可曾对泰仁山庄网开一面?洛树云要是知道程某还活着,只怕早就对程家斩草除根,无毒不丈夫,洛夫人,得罪了。”
既然如此,那还废什么话?洛树云提剑一指骂道:“大丈夫敢作敢当,程不归,当年没有把你给杀了,今日这样的结果我也认,你别总躲在别人后面,来,你我决一死战。”
洛诗禾如今拥有的只有父母,一家人只能同生共死,她接上话道:“娘,你不用求他,咋们一家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说罢,指着程不归骂道:“程不归,洛英山庄被你害得家破人亡,今日你要不把我给杀了,他日我一定加倍奉还。”
此话一出还得了,程不归杀气腾腾道:“洛夫人,该客气的你我都客气过了,剩下的就用刀剑说话吧。”
洛树云大喝道:“好,柳青,你回来,让我和这个姓程的拼个你死我活。”
杨柳青挡在双方之间不肯退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程不归没有那么好的耐性,更不会讲什么仁义道德,他要是发起火,吃亏的还是杨柳青。情势紧迫起来,一旁围观的人都为杨柳青捏了把汗。小鲤鱼喊杨柳青一声干娘就不会看着她吃亏,她急着对严灼心道:“大哥,你快想想办法。”
严灼心从空山宜居大门里走出来就是决心要管一管程洛两家的事。虽说他错过了鉴宝大会那场厮杀,巧的是老天把程不归和洛树云都送到他面前。如今洛树云已经得到报应,程不归的气也该消了大半,何必再赶尽杀绝。种什么因,有什么样的果,洛树云就是最好的例子。上天有好生之德,程不归到了这把年纪,他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子孙后代想想,辛捷楚给他的那张药方说不定此时正好能派上用场。
严灼心走上前抱手道:“程庄主、洛盟主,二位能否听我一言?”
话才出口,洛树云就骂道:“严灼心,你滚开,我不用你来可伶我。”
这都什么时候,难道他想死不成?他不想让严灼心说,严灼心偏要说。严灼心走到洛树云面前道:“洛盟主,洛英山庄有今日的结果全因你一人之过,你身为武林盟主,本该维护武林的安宁,你却迷信制衡之术,一心利用江湖争斗相互制衡各个帮派,你以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武林盟主的位置,可你错了,试想,你若秉公办事,武林中人自然心甘情愿俯首称臣,只要你振臂一呼,谁敢不从?你费尽心机去抢洛河图,恕我直言,你得到的不过是张图废纸罢了,倘若洛河图中真有宝藏和绝世武功,几百年来只怕早就被人取走,又岂能留给你?我曾好意让陈道安提醒过你,可惜你对陈道安的一片忠心置若罔闻,却对那两个只知道阿谀奉承的梁肖月、宋青委以重任,洛英山庄今日的结果早在预料当中,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没有一丝悔意?”
洛树云仰头哈哈大笑道:“成者为王败者贼,天要亡我洛树云,我只怪时运不济。”
严灼心跟着哈哈大笑一声道:“好一个时运不济,别的尚且不论,大难临头,洛盟主还能想到妻女,我本以为你还算条汉子,可惜我又看错你了。”
洛树云气不过喝道:“你什么意思?”
严灼心喝道:“洛盟主刚才信誓旦旦要护妻女周全,怎么现在就忘了?大丈夫审时度势,今日的局面难道你还看不清楚吗?你若存心找死,无疑是让洛夫人和洛大小姐跟你一起死,连自己的家人你都保护不了,你算什么男人?”
在一旁围观一直没有说话的杨少诚听闻,劝道:“姑父,为了姑姑和表妹,你就低一次头吧。”
严灼心和杨少诚几句话击中洛树云的要害,洛树云不服输又能怎样?迫于形势,他不能不低头。见说服了洛树云,严灼心回头对程不归拱手道:“程庄主,多谢你对在下的一片厚爱,给我找了那么多事做。”
程不归没有回答,蓝月冷笑道:“姓严的小子,你又想多管闲事?”
严灼心笑道:“蓝姑娘此言差异,在下不是多管闲事,着实是为程家和白驼宫着想,即使今日各位能杀了洛盟主一家人,可洛英山庄弟子遍布天下,难道程庄主都能杀绝吗?世事无常,各位说是不是?”说到此处,严灼心停下来看了在场之人一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自然无人不服,接着,他道:“况且洛盟主做了二十年的武林盟主,洛英山庄在江湖中可谓根深蒂固,轻易就被程庄主连根拔起,恐怕中原武林中人也不会服。”
程少度听此话骂道:“严灼心,你就知道危言耸听。”
严灼心道:“程兄,在下绝非危言耸听,程家迁居关外二十年,在中原武林人士眼中,程家早已不是中原武林中人,何况白驼宫和大鹏王千丝万缕,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中原的武林盟主要是死在关外的豪杰手里,这件事的后果只怕不那么容易解决。”
严灼心言辞凿凿,程不归火了,骂道:“严灼心,你敢威胁我?”
严灼心急忙拱手道:“晚辈不敢,晚辈只是如实陈述事实而已。”
程不归也知道他说的话绝非虚言,消了消气道:“严灼心,你的好意我先领了,可是杀妻之仇不能不报。”
见他不再是那么强硬,严灼心劝道:“恕我直言,洛盟主家破人亡,他已经得到应有的报应,尊夫人死了二十年,何苦让仇恨继续下去?”程不归稍有迟疑,严灼心继续道:“程庄主,晚辈觉得洛夫人那句话说得一点没有错,泰仁山庄是受害者,洛英山庄也是受害者,包括在场所有的人,大家何尝不是受害者?为了给尊夫人报仇害死那么多人,你觉得尊夫人在九泉之下能安心吗?”
这剂猛药下去,程少依道:“爹,严兄说的对,冤冤相报何时了,咋们回白驼宫吧。”
尽管严灼心的话他无力反驳,程不归依然不肯放手,他转头对程少依道:“少依,你别忘了你姓什么。”于是,回过头对严灼心道:“二十年呀,难道这二十年的等待能说算就算?严灼心,多谢你的好意,如果没有别的事,请你站到一边去,要不然,可别怪刀剑无眼。”
眼看劝不住,大家心中开始为严灼心担忧。又听严灼心道:“程庄主,在你动手之前,晚辈还有些话想说,等晚辈说完,你再动手不迟。”
程不归冷冷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严灼心道:“江湖险恶,当年洛盟主虽然对泰仁山庄痛下杀手,也因此让程前辈在关外过了二十年的太平日子,细想起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这话连程少度都听不下去,程少度指着洛树云骂道:“严灼心,你的意思是,我们程家还要感谢他啰?”
洛树云仔细听着严灼心力劝程家父子,他终于知道严灼心是在真心实意的帮他,这时候才接上话道:“程大哥,你当真以为要在这个江湖上有一片立足之地那么容易吗?当年我是对不起你,好歹这二十年你在关外父慈子孝尽享天伦躲开了江湖上所有的风风雨雨,如今,你已贵为一方霸主无拘无束,而我呢?我虽然是武林盟主,却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你也在江湖上行走过,如坐针毡如履薄冰,如果不处处小心谨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恕我直言,假如没有当年那件事,谁敢保证你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洛树云的话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但不可否认有一定的道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江湖中门派更迭犹如雨后春笋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程不归若无当年那场大难,能否有之后二十年的安宁由未可知。
那声久违的“程大哥”足见洛树云有悔过之意,程不归悲痛万分,恨恨道:“洛树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洛树云哈哈一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当年带人闯入泰仁山庄的人是我,和柳青、诗禾没有半点关系,程大哥,你来杀我吧。”洛树云说完把剑一扔彻底服软。
程不归握紧拳头点点头道:“好,我程不归不是滥杀无辜之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自我了断吧,我可以放你妻女一条生路。”
只要能保住杨柳青和洛诗禾的性命,洛树云情愿一死。洛树云喝道:“说话算数?”
程不归斩钉截铁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即使如此,洛树云运足功力并想自断经脉成全程不归的心愿。危急时刻,洛诗禾大叫道:“慢着。”她含泪看着洛树云道:“爹,女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要死一起死。”
生离死别之际,洛树云落下父亲的眼泪,他扶着洛诗禾道:“诗禾,爹这就要去了,以后你要照顾好你娘,当年的事是爹欠你程伯伯的,爹死以后不许你报仇。”
洛诗禾扑到洛树云怀里边哭边道:“爹,女儿不许你死,你死了,女儿也不活了。”
洛树云搂着她安慰道:“傻女儿,爹到了这把年纪还能活几年?为人父母的哪个不是为子女活着?你要爹白死吗?”洛树云说完看着杨柳青道:“柳青,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我死以后,你和诗禾要好好活下去,希望来世我还能再遇见你。”
这番悲壮的告别听得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人人心中只剩凄凉,不禁想问一句,难道洛树云真的该死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仔细一想,洛树云一人死能换来杨柳青和洛诗禾的平安,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或许吧!可严灼心并不这样想,倘若他不能保全洛诗禾一家人,就算洛树云的死能化解程洛两家的恩怨,这件事的结果终究是失败的。严灼心打定主意一抬手道:“程庄主,退一步海阔天空呀。”
程不归终于完全对他失去了耐心,大骂道:“严灼心,我答应不杀洛夫人和洛诗禾已经退了一万步,你还想怎么样?你不要得寸进尺。”
严灼心提高音量道:“程庄主,就算为你的孙子积点德吧。”此话一出,程不归顿时愣住。蓝月慢慢低下头,在场之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严灼心这话什么意思。过了一会,严灼心轻声道:“程前辈,你马上就要做爷爷了,看在孩子的情面上,罢手吧。”
孩子?哪来的孩子?程少度不知道蓝月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以为是严灼心和程少依私定了终身,看了程少依一眼,怒火冲天的指着严灼心骂道:“姓严的,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这话让在场所有人傻了眼,至于严灼心和程少依,更是变成了哑巴。程少度的话同时也把程不归吓了个半死,程不归转头对程少依狠狠道:“少依,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和这个姓严的小子私定终身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程少依羞得抬不起头,红着脸小声道:“爹,你说什么呢?”
程不归就知道程少依喜欢上了严灼心,他气得快吐血,骂道:“那你告诉我,孩子是怎么回事?”
逼问程少依有什么用?程少依哪知道是怎么回事?严灼心道:“程前辈,我看你们是误会了。”说罢,对程少度道:“程兄,你是怎么做丈夫的?蓝姑娘怀了你的孩子你都不知道。”
原来是一场误会,这个笑话闹得真够刺激的。听了严灼心的话,程家人惊讶的看着蓝月,程少度道:“蓝儿,你......”他觉得不可思议,回头对严灼心道:“严灼心,蓝儿有身孕你是怎么知道的?”
严灼心一笑反问道:“我是天玄阁阁主,程兄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
程少度一时喜笑颜开抓住蓝月的手道:“蓝儿,是真的吗?太好了。”他激动万分,对程不归道:“爹,孩子做父亲了,孩儿要做父亲了。”程少度万分高兴,开心得就像个孩子。
这个消息程少依听了一样激动,拍着手跳起来道:“这么说我要做姑姑了?嫂子,恭喜你。”
子孙人丁兴旺,这事对程家而言无疑天大的喜事,蓝月却皱起眉头表情十分痛苦。程少度见状焦急的问道:“蓝儿,你怎么了?”
严灼心“哎”一声道:“可惜呀可惜......”
可惜什么呀?且看蓝月泪如雨下,在听严灼心唉声叹气,这不是让人吃药吗?程少依拉着蓝月的手,看着她伤痛欲绝的模样问道:“嫂子,你怎么了?”
蓝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根本没有料到她怀孕的事严灼心居然知道。程少度急坏了,他恨从心生骂道:“严灼心,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严灼心道:“怎么回事,你该问问蓝姑娘。”
程少度扶着蓝月耐心的询问道:“蓝儿,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蓝月不说话,严灼心又在卖关子,如此,把程家人急得暴跳如雷,也把在场所有人都搞得晕头转向。程少依思来想去,她不顾程不归的感受走到严灼心身边道:“严兄,嫂子她怎么了?你别卖关子,你说呀。”
严灼心拿出那张药方递过去道:“你自己看吧。”
程少依看不懂,就把药方拿给程不归看,程不归一看差点晕过去道:“蓝儿你......”他气得说不出话。
程少度把药方抢过去一看,顿时悲喜两重天,哭道:“蓝儿,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狠得下心。”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打掉,这种事蓝月无从解释,她只有暗暗在落泪,所有的痛说不出口,只有她自己来承受。
到底发生了什么?程少依和在场所有人都像问这个问题。看着程不归、程少度、蓝月三人痛不欲生的模样,程少依只好夺回药方再次走到严灼心身边,求助严灼心。严灼心看把程家人急得够呛,当即决定再往火里加点油,他道:“程前辈、程兄,我也借用程前辈刚才的一句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程少依急得都快哭出来,她拉住严灼心的手道:“严兄,到底怎么回事,急死我了。”
严灼心道:“孩子没了你们当然难过,可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打掉,你们知道蓝姑娘的感受吗?你们伤心,蓝姑娘比你们伤心百倍。”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程少依吓得连连后退。严灼心走上前去道:“你们知道蓝姑娘为什么要把孩子打掉吗?”他走到程不归面前大喝道:“就因为程前辈你一心要报仇,蓝姑娘她知道,要报仇难免与人动手,那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为了不影响程家的报仇大计,她只好忍痛杀了自己的孩子,其实,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无辜的。”
真是冤孽呀!为了复仇竟逼蓝月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程不归老泪纵横,肠子都快悔青了。程少度也好不到哪去,他和蓝月抱头痛哭道:“蓝儿,是我害了你呀,我真该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张牌打得果然有效,看着程家人一副落寞的模样,她们总算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不枉严灼心煞费苦心。严灼心嘴角上扬轻轻一笑道:“好了各位,你们用不着哭哭啼啼,放心吧,孩子没事。”
孩子没事?这又是怎么回事?一会天上一会地下,严灼心语出惊人到了可以把人逼疯狂的地步,他到底要干嘛。众人目光全聚集在严灼心身上,程少依痴痴的道:“严兄,你想把人吓死是不是?”
严灼心一摊手道:“那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这样,你们能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吗?”
这一闷棍把人吓得不轻,程少度恭恭敬敬拱手道:“严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拜托你说清楚。”
那碗药她分明已经喝了,严灼心怎么说孩子没事?最想知道事情原委的恐怕是蓝月。严灼心看了蓝月一眼走到程不归面前道:“程前辈,你还想不想要孙子?”
程不归好像换了一个人,抱手道:“严公子,过去程某多有得罪,请公子赎罪。”
他那么客气完全出人预料,既然如此不就皆大欢喜了,严灼心道:“实不相瞒,有人已经把那副药给换了。”把药换了?这都是哪跟哪呀?看来众人还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严灼心走到蓝月面前解释道:“蓝姑娘派人抓的是堕胎的药,有人好心帮忙,给蓝姑娘抓了一副安胎养神的药,程前辈你就等着回去抱孙子吧。”严灼心说完只觉得心情打好,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虚惊一场,程家人听后顿时神清气爽。蓝月有身孕的事本来只是程家人自己的喜事,让严灼心这么一闹,那个孩子成了所有人的欢乐,居士易等人欢笑不绝于耳,就连仇深似海的洛树云一家也难掩喜悦之色。
孩子是母亲身上的肉,蓝月狠心想打掉还在完全是迫于无奈,谁能体会她心里的痛。听严灼心一席话,蓝月感激涕零,拱手道:“严公子大恩大德,蓝月没齿难忘。”
蓝月都这么说了,程少度哪敢怠慢,接着并道:“有劳严兄。”
这对夫妻可是很少对他这么客气,严灼心摆了摆手道:“不用谢我,要谢就谢那个不管闲事的人。”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多管闲事,对程家人而言,蓝月肚子里的孩子承载着她们一家人所有的幸福。严灼心就爱开玩笑,众人闻之哈哈大笑起来。
清风徐徐而来,天上飘起雪花,时光在推心置腹的攀谈间到了傍晚。严冬终会过去,瑞雪兆丰年,只有经历过严寒,来年的花才会开得更加艳丽。就让这场雪一直下吧,雪花或许能征服大地,却不能让渴望温情的人失去对幸福生活的热切期盼。程家人的严冬太过漫长,整整持续了二十年之久,而就在这一刻,凝结在她们心中的冰川正在慢慢融化。这个严冬对洛树云而言何尝不是漫长的呢?当一切野心幻化成对妻女的不舍之时,他真正明白放下屠刀是多大的智慧,在程不归的欢喜中,留给他的是无尽悔恨,他独自品尝着苦涩的泪水。
洛河图的确把许多人卷进一场争斗中,其中有不少本就是无辜之人。不可否认,洛河图也给了许多人机会,有人在这场浩劫中结下不解之情,成为终身的朋友;有人在风雨飘摇中遇到真心相爱的人,同舟共济相约白头到老;有人打开心结,天下之下,最终都要回到那个温暖的家。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场风云际会就好似大浪淘沙。世道轮回是天下不可逆的大势,任何一个有识之士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世风日下而无动于衷,江湖中人崇尚的永远只有“忠义”二字,当世道乱到一定的程度必定迎来反弹,这是谁也阻止不了的,要么适者生存,要么被这个世道淘汰。
煞宁儿忽然凌空落下出现在众人眼前,今日确实有一个该来却始终没有出现的人,可那个人绝对不是煞宁儿。在场认识煞宁儿的人不多,严灼心刚和她分别不久又见面,心中十分欢喜。
只见煞宁儿从眼前走过朝严灼心走去,程不归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呆呆看着她拱手道:“恩人,二十年不见,没想到在下有生之年还能再见恩人一面,当年若非恩人相助,我父子三人早就死了,在下一直想再见恩人一面,亲口感谢恩人的再造之恩。”
别人没有见过煞宁儿的真容,可严灼心见过,她不过二十出头,二十年前她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是程不归的恩人,大概是煞宁儿是装扮程不归认错了。煞宁儿转头看了程不归一眼道:“程庄主,家师失踪多年,连我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你认错人了。”
程不归愣了愣道:“这么说姑娘是恩人的后人。”他想了想道:“恩人的后人也是我程家的大恩人,虽然未能再次见到恩人,见到姑娘也是一样的,在下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直言,不管有多难,在下都会办到。”
煞宁儿冷笑一声道:“当年家师之所以救你一家性命,是看在你行侠仗义的份上,如果家师尚在人世,她要是看到程庄主今日之所作所为,肯定会后悔当年出手相救。”
程不归听不明白,恭恭敬敬问道:“姑娘此言何意?”
煞宁儿抬起头边走边道:“家师当年救你一家到关外,是希望你远离江湖争斗,没想到你在关外过了二十年的太平日子,心里的戾气反而越来越重,程庄主此举难道不是辜负了家师的一片苦心。”
程不归道:“恩人对在下的大恩大德,在下没有一天敢忘,只是大仇未报,望恩人能理解。”
煞宁儿哈哈大笑一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你不该用洛河图挑起江湖争斗。”
程少依瞧不惯煞宁儿质问程不归,指着煞宁儿道:“喂,你师傅虽然对程家有恩,可程家的事你管不着,别以为你武功了得就能在这里对我们指手画脚。”
程不归一听斥责道:“少依,你住口。”又道:“还不快向恩人赔罪。”程少依把头一扭,根本不想听程不归的话。程不归见状,只好拱手对煞宁儿道:“姑娘,小女性格顽劣,还望姑娘见谅。”程不归替她道歉,程少依心里更气不过了。
除了严灼心,煞宁儿不愿理任何人,她走到程少依面前道:“说的没错,按理说程家的事情我没有过问的道理,只是祖上和侠女阿云有莫大的关系,程姑娘你说,我还能不管吗?”程少依被问得有气没处撒,煞宁儿接着道:“阿云名动天下,洛河图却搅得江湖不得安宁,这岂非有辱她的英明,有辱她的英明就是有辱家师的英明,此事我怎能不管。”
程不归听后道:“在下不知道有这层关系,请姑娘赎罪。”经过严灼心一通据理力争,又有煞宁儿阻拦,程不归心里的恨早已烟消云散,他拱手道:“恩人的心意在下明白,在下这就回白驼宫,从此以后再也不参与江湖中的争斗。”说罢,他望向洛树云喝道:“洛树云,你已经得到应有的报应,从今以后,你我之间的债一笔勾销。”
洛树云泪水喷涌而出,他脚下一软双膝跪在地上哭道:“我洛树云罪孽深重,即使万死不能赎我的罪过,程大哥你大人有大量,我在此谢过。”
程不归大喝道:“你不用谢我,今日若不是严公子尽力为你说话,我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我之所放你一条生路,一是看在严公子的面上,二是为了成全恩人的心愿,你好自为之吧。”程不归说罢,对煞宁儿拱手道:“日后姑娘若见到恩人,一定替在下和她道声谢。”煞宁儿点点头,程不归转向严灼心道:“严公子,你大仁大义程某自愧不如,希望你我还有重见之日。”最后,他对居士易等人道:“各位,后会有期。”一一告别过后,程不归对程少度等人道:“少度、蓝儿、少依,咋们走。”
程少度、蓝月走到严灼心面前一抱手,蓝月道:“公子保重,后会有期。”
严灼心也对她们抱手道:“后会有期。”而后,程、蓝两人对居士易等人一抱手,蓝月意味深长对程少依一笑扬长而去。
程家一行人列队离去,只留下程少依一人。经过这场风波,自程不归以下,程家人对严灼心的为人大为改观,就算程少依想留下和严灼心在一起,她们也不会再反对,不过,她们知道,严灼心有了辛捷楚就不会再和程少依纠缠不清。就让程少依和严灼心告个别吧,也许这次就是永别。
等程家人都走了以后,程少依走到严灼心身边笑道:“严兄,真没想到咋们这么快又要分别了。”
谁说不是,严灼心无奈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再见面。”
程少依心里明白,这次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分分合合,严灼心的话真的不能安慰她。她努力不让泪水落下来,深吸一口气后道:“严兄,咋们说好了,以后你一定要到白驼宫来看我。”就要分别了,不如给她留点念想,也给自己留点念想,严灼心点点头。程少依当真了,她笑道:“你发誓。”
严灼心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如此,程少依高高兴兴扭头走到居士易和雅娜身边道:“易兄,雅娜就便宜你了,你要是敢欺负她,我跟你没完。”她的玩笑总能把人弄得不尴不尬,这还没完,接着又道:“等你们成亲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简单的几句话就算是与居士易和雅娜告别。马上就要分别了,小鲤鱼是严灼心最宠爱的妹妹,她不忘要和小鲤鱼聊上两句。程少依走到小鲤鱼身边,弯下腰笑嘻嘻盯着坐在轮椅上的小鲤鱼道:“我就要走了,你不想和我告个别吗?”
在小鲤鱼看来,她是存心挑衅,小鲤鱼瞅了她一眼嘟着嘴道:“你就会给大哥添麻烦,你离我们越远越好。”
程少依也不生气,喃喃道:“我走了以后你就见不到我了,到时候你想我都来不及。”
小鲤鱼冲她吐吐舌头道:“谁想你谁是小狗。”
程少依凑到小鲤鱼耳旁小声道:“想我的人多的是,说不定就有你大哥。”程少依说完对她得意的一笑,然后对众人挥挥手道:“各位保重。”程少依高高兴兴离去,倒把小鲤鱼搞得里外不是人,她嘴上说不会想程少依,心里只怕一辈子忘不了她啰。
看着程少依离去的背影,严灼心有种时间从指缝间流过,他根本抓不住的无奈。煞宁儿轻轻走到严灼心身边,严灼心长叹一声回头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这么多人面前,煞宁儿不想和他多说话,她瞟了严灼心一眼道:“明日傍晚,我在大雁塔等你。”煞宁儿说完纵身一跃如鱼入大海鸟入深林,众人惊叹于她的武功造诣仙鬼莫测,世人无可企及。煞宁儿的武功的确世所罕见,严灼心对她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不过,严灼心眼下有诸多担忧,那个本该出现,却一直没有出现的人到底躲在哪里?他一直不现身到底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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