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满肚子坏水

　　5月29日，星期一，下午4点30分，位于市中心的骁龙总部里，第一次聚齐了所有高层，准备在会议室里召开了未来发展战略研讨会。

　　小吴坐在宽大的会议桌前，双手像敲鼓一样在厚实光滑的桌面上拍了几下，感概道：“哎呀妈呀！终于有了点高收入精英白领的感觉了。”

　　站在窗口和李建华一起抽烟的秦牧俯视着周围高高低低，鳞次栉比的建筑，也露出了踌躇满志的表情，说道：“登高望远，心旷神怡，还是老高舒服，办公环境比研究所的仓库好太多了。”

　　高明达仍旧一副低调内敛的样子，谦让道：“我倒是想和你们换换，仓库里热热闹闹的，我这里冷冷清清的，想找个说话的人都得打电话。”

　　徐永睿双手抱着后脑勺，潇洒不羁的靠坐在椅子上，驱动椅背一上一下的晃动，看着玻璃门外面几个探头探脑的接待小姐，说道：“高副总，你眼光不错嘛，招聘的几个员工都蛮漂亮的，粉嫩水灵，和北方妞相比，别有一番风情。”

　　“色胚！”小吴扭头看了看，撇着嘴说道：“琴姐，你说这家伙要是去了美国，每年会因为性-骚-扰吃多少官司？”

　　魏知琴打量了徐永睿几眼，笑着说道：“估计被性-骚-扰的比较多，加州风气开放，有不少老美喜欢男人，小徐细皮嫩肉的，是他们最爱的类型。”

　　小吴哈哈大笑，徐永睿尴尬而笑，脚尖一点，从椅子上站起来，凑到秦牧身边要了一支烟，跟着吞云吐雾。

　　骁龙目前只有8个月薪过万的高级员工，按时间排序的话，魏知琴是第七个，高明达是第八个，她特意从美国回来，一方面是向杜秋汇报接下来如何升级和规划北美分公司的服务器，一方面是想和那几个同级别的员工见个面，联络一下感情，因为如果骁龙发展顺利的话，这些人未来必然都会执掌一方，趁着没发迹前，先搞好关系很重要。

　　高明达也有同样的心思，所以昨晚将布拉德-西尔弗伯格送到大桃树村之后，把奔驰车留了下来，自己则跟着姜丹枫一起离开了，并没有参与聚会，不是因为他是外人，而是因为要和秦牧等人一起宴请魏知琴，为她接风洗尘远比在老板的家宴里打酱油要重要。

　　中国人最擅长在饭桌上谈感情，魏知琴为人豪爽不做作，和秦牧是同学，和姜丹枫是老相识，在两人的穿针引线下，一个晚上就融入了团队之中，和所有人都混熟了，谈笑无忌，很是合拍，连何力行那样的木讷人都能聊上几句。

　　几个人闲聊了一会之后，就看到杜秋和陈大猷肩并肩走了进来，姜丹枫和周元跟在后面，于是坐着的站了起来，抽烟的回到了会议桌前，准备开会。

　　“咱们就几个人，都随便坐。”杜秋随口招呼了一句，在会议桌顶端的主持人位坐了下来，直奔主题道：“这几天和微软相关的话题沸沸扬扬的，想必大家都很关心，让陈总跟大家先介绍一下。”

　　陈大猷坐在右手边第一个座位上，把合作方案的大体框架介绍了一遍，然后总结道：“400万美元固然值得高兴，但最主要的收获是微软提供的技术支持，秦牧，你尽快处理好电子计税软件的相关工作，然后挑几个基础好的员工，跟杜总一起美国接受微软的培训。”

　　微软在90年代如日中天，可以说是全世界所有程序员向往的圣地，秦牧非常兴奋，搓着手问道：“杜总什么时候去美国？”

　　“这份方案还只是意向，并没有真正签署，所以现在还说不准。”杜秋有些不放心，对周元说道：“周元，你尽快把和微软达成合作的消息传出去，让他们没法反悔，只能敲定这件事。”

　　他在“达成合作”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周元心领神会，说道：“杜总放心，我已经跟刘哥通过气了，这个新闻明天保证上重量级的报纸，这样一来的话，杜家滨为了自己的总裁梦，回京城之后肯定会全力推动合作。”

　　布拉德-西尔弗伯格不懂中文，在中国也没有人脉，急急忙忙的来找杜秋，需要值得信任的人当翻译和参谋，这样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微软京城办事处的总经理杜家滨，因此周元在离开硅谷之前，先打了一个电话给新华社的老熟人刘运来，请他帮忙打听与之有关的信息。

　　杜家滨毕业于台湾交通大学，曾在有台湾半导体行业发动机之称的工业技术研究院工作了两年，然后去惠普工作了十几年，在产品销售、市场推广以及营销策划方面做出了不少成绩，1994年3月比尔-盖茨来华访问之后，想要成立微软（中国）子公司，急需一个熟悉中国政治和商业环境的高级管理人才，于是就通过猎头把他从惠普挖了过来。

　　微软京城办事处总经理和微软（中国）首任总裁，傻子也知道这两个头衔不可同日而语，因此杜家滨非常积极，然而奔波忙碌了一年多，人见过无数个，酒喝了无数回，却毫无进展，因为中下层的官僚搞不定那条法律红线，而高层领导又接触不到，只能在原地兜圈子，无计可施。

　　周元从刘运来那里得知了杜家滨的困境之后，决定从他下手，先把他说服了，再通过他去影响西尔弗伯格，杜家滨以前是研究电子的，后来又改行做了管理，对互联网一知半解，同样不清楚浏览器的重要意义，觉得这是个双赢的合作，既能解决Windows95的麻烦，又可以当作接触政府高层的敲门砖，果然上钩了，用旁敲侧击的方式诱导西尔弗伯格，推动他同意和骁龙合作。

　　合作协议一旦登上了中国的官方权威报纸，微软如果反悔的话，等于赤裸裸的打脸，成立独资公司的事情肯定要泡汤，因此杜家滨回到京城之后，肯定要尽其所能推动合作方案的签署和落实。

　　“刘记者这次帮了大忙，你和高经理商量一下，选个合适的礼物送给他，当作谢礼。”

　　“礼物倒不用，刘哥想请杜总下次去京城的时候，帮他参谋参谋，弄一个互联网新媒体的计划书。”

　　“这没问题。”杜秋同意了，说道：“我在去美国之前，会先去一趟京城。”

　　小吴有些好奇，八卦道：“周元，你这个刘哥好像很有来头，什么背景？”

　　周元拿起秦牧放在会议桌上的烟盒，一边点烟一边说道：“刘哥夫人的外公以前在宣传部工作，退休前是副部级高官。”

　　“原来是借夫人上位的女婿党。”

　　“也不尽然，刘哥是有能力的人。”周元维护朋友，说道：“他结婚的时候老爷子已经退休了，人走茶凉，没有实权，只剩下一些人情关系，别的一切都要靠自己，所以刘哥这几年到处奔走，又是去香港又是去边疆，就是想做一番事业，靠实绩把级别提上去。”

　　徐永睿这些天一直忙着研发网页设计软件，对互联网的理解比其他人要深刻，举手问道：“杜总，这个新浏览器一年之后归微软所有，会不会成为iView的强敌？微软财大气粗，可不是普通公司。”

　　“如果把互联网比作水的话，浏览器就是装水的容器。”杜秋拿起前台小姐提前摆在会议桌上的纯净水，类比道：“现在互联网相当于一瓶水，我交给微软一个500ml的瓶子，勉强能装得下，等到明年的时候，互联网已经变成一个池塘了，这个瓶子先天不足，再怎么改装，也装不下整个池塘的水，所以不足为虑。”

　　徐永睿恍然，笑着说道：“难怪陈总在协议里加了个违约的惩罚金，不如我们来赌一赌，看看微软会提前几个月解除合作。”

　　小吴似乎看他很不爽，立刻针锋相对的说道：“我跟你赌，赌微软会提前3个月解约。”

　　魏知琴也跟风说道：“微软不会那么迟钝，我赌会提前6个月，这样就又多300万美元的资金买服务器了。”

　　按照合作方案，微软和骁龙的合作从1995年8月24开始，到1996年8月24日结束，陈大猷在里面加了一个惩罚条款，如果微软提前终止合作，强行购买浏览器的所有权，要按月赔偿骁龙，每提前一个月，就要多支付50万美元。

　　李建华的商业嗅觉比较迟钝，问道：“为什么要搞的这么麻烦？直接开个高价，把浏览器卖给微软不就得了。”

　　“前几年国内制造业里有句流行语，你们应该听过，叫做造不如买，买不如租。”杜秋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解释道：“微软有了我们提供的浏览器，就不会全力以赴去开发自己的浏览器，只想着等合作结束了，拿到源代码之后再改进，而时间不等人，一年之后的技术和现在的技术，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他指了指徐永睿，说道：“徐经理应该深有体会，HTML语言现在非常混乱，没有统一的标准，网景的浏览器和我们的iView浏览器在很多地方都不兼容，做网页设计的时候非常头疼。”

　　徐永睿点头赞同。

　　“我们和微软合作，主要目的是打压网景，强迫他们接受我们制定的HTML标准。”杜秋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微笑，说道：“现在互联网上的文件内容和显示混在一起，设计和维护的时候非常麻烦，还需要一种和HTML配合的排版语言，这种语言我正在设计，大概明年8月份就能推出了，当然了，也有可能提前几个月。”

　　魏知琴闻言用纯净水瓶子敲了敲会议桌，调侃道：“琪琪总说陈大猷是坏叔叔，我看杜总你才是真正的坏叔叔，满肚子坏水，坏的没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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