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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训诫


  冬夜的雪一阵紧似一阵,茯苓一手掌着灯笼,一手紧紧挽着陶灼华的臂膀,能感受到她裹在大氅里的身形瑟瑟发抖,两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直待转过一带长廊,后头再也没有何子岱的身影,陶灼华这才手扶着一旁的假山石大口喘气。方才与何子岱针锋相对,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此时此刻,一丝乏力悄然袭上心头。

  茯苓就着灯火瞧见她脸色雪白,赶紧将她的大氅笼紧,有些担忧地问道:“小姐,齐王殿下都同您说了些什么?他可有难为您?”

  “不妨事,他想同我做笔交易,这才故意支开旁人说话。我们话不投机,再说下去也是无益”。手炉里的炭快要当燃尽,些许的暖意根本化不开心上的寒冷,陶灼华只想快些回去青莲宫中,安静地自己舔一舔前世的伤痕。

  便唤了一声茯苓,重新搭着她的臂膀借力,两人加快了步子。

  走至通往青莲宫的竹桥,却见桥上遥遥一个纤影正在左顾右盼。原是娟娘不放心陶灼华此时未归,想去寻人却怕走岔了路,只得在桥上徘徊。

  瞧见这主仆二人归来,试一试陶灼华手心的温度,娟娘忙将手里捧的紫铜手炉递到陶灼华手上,换下了她怀里不大温热的鎏金莲纹手炉。

  茯苓与娟娘两个将陶灼华护在正中,三个人亲亲密密往青莲宫走去。

  何子岑早些时追上了德妃娘娘的轿子,迈着大步走在德妃娘娘身畔,母子二人说着话同回长宁宫去。德妃娘娘隔着轿帘不见何子岱的身影,便问及他的去向,何子岑笑着答道:“因怕天冷路滑,他要先送灼华郡主、还有子姐弟两个回宫,回头再来给母妃请安。”

  说毕遥遥回头,明知望不见何子岱的身影,何子岑却挂念着不晓得他这一路都同陶灼华说些什么。方才何子岱说得冠冕堂皇,却不过是阻止自己与陶灼华往来,何子岑又暗自奇怪亲弟弟总是一次一次打断他与陶灼华的相处。

  前世里好似并不是这个样子,那时节陶灼华渺小得好似一片风中的枯叶,在宫中极不引人注目,何子岱从不关心这个为质的女孩,对她做了何子岑的妾室也不甚在意。今生到底不同,何子岑只觉得他们每个人都透着些怪异。

  何子岱无精打采回到长宁宫来,立在帘子外头略略收敛了情绪,这才进了暖阁给德妃娘娘请安。兄弟二人心里都藏着事,只说是席间饮了些酒,此时有些睡意,略说了几句话便向德妃娘娘告退。

  德妃娘娘早命绮罗打点了两兄弟旧日的住所,命人将他们领到从前所居的偏殿之中。待宫婢铺好了床铺,何子岑便命人沏了壶清茶,又邀了何子岱在暖炕上坐下,大有一番促膝长谈的味道。

  何子岱装做懵懂无知,夸张地打个哈欠,便想脚底抹油。何子岑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在这个时辰,你跑得什么?”

  眼见避不过,何子岱索性脱了鞋上炕,将双膝随意一盘,先替何子岑斟了杯茶,又将自己面前的杯子续满,这才懒懒说道:“三哥想问什么?”

  灯光下何子岑俊美的侧颜更加夺目,他眉头轻轻一蹙,开门见山道:“你支开旁人,与灼华郡主单独说了什么?”

  何子岱眉毛一挑,到有几分不羁的模样,他轻轻笑道:“三哥好奇怪,我的奴才她的丫头一大堆,还有六妹与七弟都在,怎么是我同她单独说了些什么?”

  “五弟,你难道不晓得自己只要一说谎,这眉毛便会不由自主地挑起?”何子岩修长的指节轻轻弹在何子岱的手腕上,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老实说,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与她单独相处,都说了些什么?”

  望着何子岑一幅波澜不惊的模样,何子岱却明明读出了些许的怒意。前世做过皇帝的人,那股子君临天下的气势不减,凛然间便不怒而威。

  何子岱将手间的茶杯轻轻放下,冲兄长诚实说道:“我只是拜托她,要她离你远一些。三哥,我这话可有说错?”

  何子岱的眸间是一片深邃宁静,却有寒霜片片浮起。他望着何子岱,一字一句说道:“子岱,从小到大,我从未与你说句重话。今日你给我记着,我的事不需要你来做主,更无须你守着陶灼华指手画脚。”

  烛火微微晃动了两下,一个大大的灯花还未结起,又啪地一声破碎,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本就昏黄的烛火暗了些,映着何子岱俊美的面庞,他艰难地翕动着嘴唇,低声问道:“三哥,你喜欢她,是打从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的事?自然是前世的缘未曾尽,今世重新又续。何子岑心间爱恨交织,还未曾完全放下对陶灼华的芥蒂,却容不得旁人对她轻贱。

  他郑重说道:“子岱,我的私事与你无关,这件事更不劳你费心。”

  烛花终于未曾结成,只无力地跳跃了两下,便又恢复了那一点昏黄。何子岱听得兄长字字铿锵,眼前闪过的却是前世交错的画面。他忽地立起身来,冲何子岑露出邪魅的一笑:“三哥,怎么办呢?我也喜欢她,再不然咱们各凭本事?”

  兄弟间不欢而散,这大约是头一次。何子岑望着何子岱头也不回的背影显得有些怅惘。方才何子岱最后的话并不能让他信服。

  何子岑注意过兄弟望向陶灼华的目光,里头有怜悯、有歉意、有怅然,亦有欣喜,却唯独没有一丝丝爱意。

  他的怒气与任性下头想掩盖的真性情究竟是什么,何子岑越发充满了探究。

  夜来不寐,何子岑眼望着头顶银蓝的绡纱帐,好似一幕一幕旧事重演,回味起了他与陶灼华的从前。

  低低的音符从唇间溢出,初时零散生涩,渐渐就汇成腔调。何子岑一遍一遍低声唱着那首《如梦令》,泪水渐渐沾湿墨绿的团花织绵长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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