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蜃龙景
回头一看,山间正生出无数白色浓雾,向上升漫,层层林木瞬间被掩没,越往上雾气越淡,山顶处,淡淡云烟缭绕。
这让我想到了一句词:“带雨云埋一半山。”
突然间,一座巍峨的宫殿群落从云雾间横亘而出,覆压群山之上。
“这难道是鬼城?”旁边传来苟三惊恐的声音。
“闭嘴,别在这丢人。”金教授仿佛担心惊扰到宫中之人。
我们目不转睛,继续看着,细节越发清晰,朱色宫墙环绕,墙外是宽深的护城河,鎏金铜门虚掩,上有九横九纵八十一枚门钉,有身披金色羽甲的将军骑马而入,道路两边站着黑甲士兵,手握长戟,闪着寒芒。
大门重重荡开,有九层之多,无数宫阁参差错落,相距不一,有的点着灯火,里面人影憧憧,有的隐在黑暗里,寂静无声。
千百门户,有开有阖。
最中央是一栋宏丽无极的殿宇,上承三重十二檐殿顶,铺三十六叠彩绘陶瓦,下沿四层一百零八阶汉白玉台阶,屋脊两端安着高大螭吻,岔脊上装饰镇瓦之物,十个姿态各异的骑鹤天女依次而列。
门窗上部嵌着洒金菱花格纹,下部浮雕云龙图案,梁枋饰有龙凤和玺彩画,榫接处有镌刻虎纹鎏金铜叶。
一驾八角云罗伞顶明黄纺缎销金龙凤纹沥水外罩辇與从幽深后宫驶上丹陛,四个侍女提着宫灯在前方开路,一个女子从凤辇步下,头戴花树金步摇,穿黄锦之袍,结飞云大绶,天姿奄蔼。
殿内灯烛荧煌,丝竹并乐,群臣列坐,流觞传达,欢颜笑耳。
大殿最深处,有一身影居高而坐,头戴通天冠,身着绛纱衮龙袍,威严肃穆。
忽然他们都停下交谈,有的人还举着酒杯,有的人筷子停在半空,时间像凝固了般,所有人将头缓缓转向,视线穿过重重宫门,穿过山野,穿过云雾,看向我们。
是的,虽然隔着遥远,还是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们的注视,眼神冷漠,嘴角弯着奇怪的弧度,似笑非笑。
高居大殿深处的帝王,深邃的目光俯视而来,像在观察着千年之后大胆窥探他陵寝的盗墓之人,这让我浑身发毛。
他伸出食指放在嘴边,英俊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缕诡异邪恶的笑容,一团黑气萦绕不散,嘘的一下,面容瞬间模糊起来,所有人影同时摇曳动荡,整个大殿灯火皆灭,殿宇轰然塌落,像是一场地震,迅速向外波及,所有建筑皆向中间陷去,最后全部湮灭于虚无。
山中雾气缓缓散去,耳边又听见虫叫鸟鸣之声,我们这才回过神来。
“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传说中的蜃龙景(ying)。”金教授一脸激动。“蜃龙景………原来如此。”袁学姐沉吟道。
这三个字我听家里人提过。
金教授说:“蜃气分两种,一为山蜃,一为海蜃。其中蜃龙景是山蜃中品阶最高的一种,可遇不可求,有诗为证:‘山蜃第一品,龙景掩迷踪。’”
“这种蜃气是如何产生?”张致有些好奇。
“具体我也不清楚,沈开你有什么看法?”金教授问。
“这个。”我迅速地在脑海里回想,“倒是可以说说,不一定正确。”
苟三道:“要说快说。”
“没事,错了也赦你无罪。”关山冷说。
“我认为山蜃的产生与龙脉风水有关,听杨伯说昨天夜里打雷,山石被劈落,而我们今晚之所以能看到,是龙脉生气顺着震开的裂缝溢出,与地势风水相互作用,造就这样的奇观。”
关山冷问:“难道这片山里就埋着我们刚才所看到的宫殿群落?”
“不能这么说,实际上它主要反映墓主生前场景,当然也不排除夹杂一些墓室结构信息,这种相互作用十分复杂,是一种混沌界限的状态。至于蜃龙景之所罕见,因为其下必有帝陵,反过来只有帝陵才能造就出气象如此巍峨宏丽的蜃龙景。”
“说的很有道理,古往今来大大小小的皇帝不过就那些,帝陵便少之又少,而能得天时地利相助,一观蜃龙景的机会就极其罕见。”金教授补充道。
我说:“初中学过一篇课文,蒲松龄的《山市》,通过其中描绘可以判断奂山之下必有一个古墓,但那种气象只能称作普通的蜃景,墓主人身份应该是一位官员,一般人看到这种只当是山市或者鬼市,却不知其中奥秘。蜃龙景的传说只在摸金校尉间代代口耳相传,千年以降,不见文字。”
其他人听完陷入思考,崔鹿鸣轻皱眉头,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刚到十二点,我们就回去继续睡觉,金教授说白天再做打算。
杨伯他们凌晨五点多就起床,六点多打开大门,然后打扫庭院,各种忙活。
七点过来叫我们吃饭,当时我还迷迷糊糊的,因为夜里差点被抓走,身体很累,就赖到八点半,醒来时,屋里就剩我自己。
崔同学的床整理得干净整洁,关山冷的床则乱成狗窝,我赶紧换了一身衣服穿好,起来简单洗漱一番。
院子打扫的灰尘不染,我过去之后,他们都已经吃过饭,杨婶就把剩下的面条给我热了一下,胡乱吃了一碗。
“杨伯。”金教授指着后面的山问:“这山可有什么典故说头吗?”
“这山啊,那来历可不小哩,是古代西王母在天上察看人间时,因为觉得这儿风景秀丽,多看几眼,她老人家手中的宝瓶就不小心掉下来,掉到这儿变成山,山顶常年被云雾罩住,所以都叫它云瓶山。”杨婶抢答道。
接着杨伯就去厨房帮忙,金教授把我们叫到一边,“通过昨晚的蜃龙景来看,地宫在这云瓶山无疑,待会我们就背装备进山,寻找入口一事还要靠你了沈开。”
我点点头,“尽力而为。”心里其实一点把握都没。
袁学姐说:“从地理来看这云瓶山,还是昆仑山的南龙分脉遗支。”
风水中认为,昆仑山是万山之祖、龙脉之源,号称祖龙,祖龙向四方延展,又生出四条干龙,称为南龙、北龙、东龙、西龙,每条干龙又分出无数支龙。
我们去和杨伯告别,说要进山考察,他进屋拿出一些香囊来,里面装有雄黄石和新鲜艾草,可以避山中蚊虫,从床下的铁箱子里又掏出一把五连发猎枪。
他说山里有大型动物伤人,带着可以防身,又把家里剩下的霰弹装进布袋一起递给我们。
五连发是一种单管半自动猎枪,威力不小,打野猪、狍子都不是问题,一次可以填五发霰弹。
不过我们国家对枪支管控十分严格,除了偏远山区的老猎人家,别的地方很难见到。
我们正要出去,忽然在墙壁上看到一些东西,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几张发黄的黑白照片挂在那里,有的还发霉了,看上去年份不短。
“杨伯这都是你和家人的照片?”我问道。
他走了过来,手在照片上轻轻抚摸,陷入深深的缅怀中,“这年轻人是我哥,那个是我。”
照片上的少年杨伯正骑在他哥脖子上,两个人开心地笑着。
“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合影。”杨伯指着另一张照片说。
关山冷道:“看来你们家当年挺有钱啊,用得起相机呢。”
“哪里呀,我记得那是一九七零年,为什么这么清楚呢,因为那天我正好十二岁,城里来了几个人,背着包,说是考古队的,脖子上挂着相机,他们在我家吃饭,看到院子里放的一个东西,那是父亲在山里野兽巢穴发现的,听那些人说叫什么鎏铜铺首。”
其实应该叫鎏金铺首,想来杨伯一是不知道啥东西,二是时间太久记不清。
他指着最后一张照,“然后就非让父亲带他们进山,找到那个地方,当时给了一笔钱,母亲不放心就让我哥也跟着。出发时,父亲给他们拍了张合照。”
这样的老照片看上去阴森森的,八个人站在一栋房屋前,背后就是云瓶山,两女六男,穿着在当时算是潮流的衣服。
“然后顺便给我们也拍了几张,相机就放在我家,说回来时候拿,他们进山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如果不是看到这些,我都快要忘记父亲和哥哥的样子了。”
杨伯哽咽道:“当年我还小,这些细节都是母亲后面告诉的,她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带大,现在也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
他寥寥数语勾勒出一家人几十年的生离死别。
只是那些人的真实身份值得推敲,很有可能是我们的前辈同伙,他们是否发现古墓入口?又遇到怎样的危机才导致全军覆没?
我想到昨夜最后看见的黑气笼罩的身影和诡异笑容,不详的预感暗暗生起。
而且杨伯说前晚一直打雷,未知不是陵墓里发生尸变,天交地感,降生雷劫。
转瞬间诸多念头掠过,只得提醒自己要小心,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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