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七宗罪篇-惩戒
S市的夏天极为闷热。
因为多湖临江，再加上季风影响；这里从暮春开始就雨水不断，有时雨降得急，城市的排水系统就来不及反应，高楼大厦如同钢铁的囚笼，水在笼中横冲直撞，车辆堵在路上，水位一高，将近半数都得熄火；无数烦躁的喇叭响成一片，各式红灯闪烁着，让人想到娱乐街区的霓虹灯；交警们嘶吼着也无济于事；自然的力量就是这样，它只要流点小汗，人类的秩序与文明就会处于崩坏边缘。
一般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宅在家里，让自己远离交通，远离暴雨与积水——王泽觉得自己没有去相亲真是明智的选择。
他已经二十九岁了，高中辍学以来，还没有出去找过工作，每天的生活就是宅在家中玩游戏，吃外卖，对着那些距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美丽女性，甚至是不同次元的女性做些自娱自乐的运动。
冬去春来，春走夏至；夏去冬又来，再春天……事实上，外面如何，王泽都无所谓，虽然没有收入，但他远在外地的父母在退休年龄以前，都会一直资助他的生活费，甚至在退休以后，只要装装可怜，养老金之类不也是手到擒来？王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从此以后他的生活就只剩下吃喝玩乐，虽然不是富二代，但在这个网络发达的社会，精神鸦片已经多到足以让一个毫无追求的NEET得到满足。
于是王泽愈发心宽体胖，从一个一米六，一百六十斤的胖子，变成了一米六，二百来斤的重型胖子；他还在吃，吃吃吃吃……
但日渐衰老的父母急了，儿子天天这样宅着越来越胖，别说娶老婆了，连个见姑娘的心思都没有；遂发动亲戚关系，为王泽准备一场相亲。
好一场大雨，将父母的相亲计划泡汤，反正他们也在外地，自己本来去不去都无所谓。王泽对这场雨真是好生满意，又可以宅在家里打游戏，不停地进食，看岛国人体艺术电影了。
作为他游戏伴奏的电视机一直开着，正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近日S市的离奇杀人案：一夜之间，数人被发现惨死在酒店房间中，经证实，几人“结伴嫖昌”，但凶手仍然逍遥法外……
电视发出莹莹的蓝光，无数外卖餐盒、炸鸡可乐堆积在电视的周围，这个被遗弃的角落，就像王泽的内心，他这样的人，没有文化，没有能力，没有外表，社会似乎早就已经忘却了他。
但还是有人与他有所联系的。
比如外卖小哥。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王泽的游戏也GG了一次又一次。
“喂？送到了没？！”王泽用肥胖油腻的手拿起电话，厉声问道。
“您好，我在门口……超时实在是太对不起……雨实在太大了，之前电话没人接……请您开下门可以……”
未等小哥把话说完，王泽就挂断电话，一脸不爽地去给小哥开了门。
王泽开了一条门缝，小哥被雨泡得起皱的手抓着餐盒递进来。
“很抱歉真的很抱歉……还请您谅解。”
小哥诚惶诚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王泽接过餐盒，似乎对这还热乎的饭菜颇为满意。
“祝您用餐愉快……”小哥说着，就要离开。
“哎，等等。”王泽却探出硕大的脑袋，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闪烁着精光。
“我的大瓶可乐呢？”
小哥戴着头盔，浑身上下湿漉漉地，他一手擦着脸上的雨水，面露疑惑而不安的神色。
“你少送了老子的可乐！现在下去商店买，快！”
从高中开始，就没什么人看得起自己，但这种基于客户与工作人员的优越感，哪怕只是一两次颐指气使，都让王泽感到极大的满足与快意。
看着小哥气喘吁吁地下楼，王泽无比快乐。
他根本没有点大瓶可乐——他知道小哥不敢质疑自己，他的配送超时是事实，自己肥肥的手指一动，小哥这一天就白送。
几分钟后，小哥气喘吁吁地带着可乐，正要敲响王泽的门。
却显示自己已被差评。
“态度恶劣”“超时配送”……王泽评价的时候毫无心理负担，但对于一个外卖小哥而言，这些无异于最残忍的刑罚。
小哥很想哭；他看着自己脚上的污泥，满身的雨水；想到出租屋里的女友，农村的父母……只觉得不公、愤恨、伤心。
但他毫无办法；就在这时。
“给我吧。”
温润磁性的男声这样说道，小哥诧异地抬头，不知道这人是何时出现的。
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出头，头发是精干的板寸，比起小哥要高出半个头来，鼻梁高挺地不像亚洲人，眼神深邃而温柔；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领带打地笔挺，就像个精明的年轻政治家，或者……恶魔。
小哥递去可乐，男人微笑着接过，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卷崭新的人民币，在小哥面前晃悠。
小哥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与贪婪，男人笑意更浓，眼底也愈发深邃。
接，还是不接？这一卷的百元大钞，足矣弥补一个可恨差评给他带来的损失，更意味着一顿饱餐，一个给女友的小惊喜，给父母的小礼物……
但小哥终于还是拒绝了，他挣扎了十几秒；理性压倒贪欲，向男人鞠一躬，转身跑下楼。
“哦哦。”男人颔首，目送着小哥匆匆下楼的身影，似乎是在赞许；手中的钞票随即被灰色的流光笼罩，变换成一把手枪的形状，随着灰光消散，一把92式手枪出现在男人手中。
“Mama， I just killed a man.”
王泽开门时，听到门外传来隐约的歌声；男声音准极好，似乎弗莱迪莫克瑞本人来唱也不过如此了。
他没有看到期待中的可乐，而是一把冰冷的手枪；枪口抵住他的嘴，他发不出声音，只能感受到嘴唇在枪口与牙齿的碰撞间破裂，血腥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与刚吃完的油腻菜品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他有些反胃。
“Put a gun against his head.”男人依然在歌唱着，他用枪抵着王泽的嘴，轻轻关上门，英俊的脸上带着冰冷的表情，就像屠夫对着挨宰的肥猪。
“唔……呜呜……噗……”王泽眼泪鼻涕齐出，喷在亮黑的枪管上。
他害怕的快吐了，但是在那之前，抢先离开身体的是下身的排泄物。
男人皱皱眉头；没有唱下一句，而是跳过了它。
“Mama， life had just begun.”
男人松开枪口，王泽如得大赦一般跪下，大口喘气。
但随着句尾高音的变调，男人将另一只手中的大瓶可乐塞进王泽嘴里。
“咕咚咕咚咕咚……”整整两升的可乐灌进王泽的胃，他被呛到，可乐堵塞住气管，从鼻孔中噗噗喷出，更多的进入胃部，将他那本就充斥着食物的大胃，胀大到一种难以置信的程度，胃壁和肠道都濒临破裂的边缘。
但王泽不敢停，他只能跪着，两手抱住可乐大瓶，拼命地灌，透过可乐瓶，他看到男人的手枪正对着自己的脑袋，脸上带着渗人的冰冷笑意。
“But now I've gone and thrown it all away ...”
王泽几乎听不到男人的歌声，他的耳中充斥着气泡的声响，活这么久，他从未有过如此绝望而痛苦的体验；伴随着一声来自体内的爆响，疼痛让他的身体抽搐起来，他却发不出声音，大量的二氧化碳裹挟着血液与胆汁胃液冲过食道，只能发出难听的嗝声。
自己的肠胃……炸了。
在生命的最后，王泽想到自己的日渐年迈的父母，自己荒废颓然的过去，那些做过的小恶，忽略掉的小善，电脑屏幕上搔首弄姿的美女，还有那个被自己点了差评的小哥，现在一定很伤心……
好想赎罪，好想……活着……
“Mama， woo……”
“Didn't mean to make you cry ~”
“If I'm not back again this time tomorrow ……”
一直到王泽咽气，男人都在歌唱着；伴随着他生命的消逝，男人歌唱的姿态都更夸张，奔放；手舞足蹈起来。
他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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