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章 困于地窖闲谈
慈航山上,大家挤在一个空旷阴冷的地窖里,席地而坐。
外头的出口被挪动,罗宜钻进来,带回一身烟味,道:“长公主,属下刚带人探查过,那些刺客已经撤退了。”
“有没有来不及撤退的?抓到人没?”
“暂时还没有,外头烟太大,我们不好搜。”
萧玄泽点点头,对玉烟染道:“咱们不好搜,他们更加不好撤离,最后定能抓到一个半个,你别心急。”
“算算时间,这会儿宫里应该已经知道了。”
百里渔凑到她身边坐着,怯怯问:“长公主,慈航寺真的被烧了么?”
“哪儿能啊,慈航寺的师父将我带上山,我哪能恩将仇报,外头只是用了些东西生烟,大家看到山上浓烟滚滚,就以为着火了。”
“刺客下山的时候会不会抓到弋哥哥?”
“白弋去元京报信了,遇不上他们,放心吧。”玉烟染温声安抚他。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很快了,你可是冷?坐过来一点,聚在一起暖和些。”玉烟染往旁边挪了挪,但百里渔也已经是个懂事的少年郎了,脸一红,倒是往周恒衷那边凑了凑。
玉烟染揉了揉腿,靠在一片阴凉的石壁上,闭目养神,来往一趟行山过后的疲惫在寒冷中蔓延出来,让她全身的骨头都又苏又麻又疼。
忽然兜头罩下一件衣裳,带着凛冽的甘草香,玉烟染抬手把衣裳扒拉下来,刚要说不用,却被人一下子按住手腕。
“卢太医说你受不得寒气,多盖点吧,你若病了,不怕他下回来又絮叨挖苦你么?”
洞庭抢着谢道:“还是殿下想得周全,长公主您就盖着吧,这也是殿下一份心意呢。”
玉烟染眨眨眼,翘了翘嘴角,心安理得地受了。
大家围在地窖的一个角落里,偶尔说上几句话,狭小的空间像是挤没了尊卑,可以七嘴八舌随便讨论,任何两个人都能聊起来。
不太静的空间里,萧玄泽转身小声问:“你这一趟顺利么?”
玉烟染睁开眼,对上他如墨染的黑眸,小声回道:“何为顺利?若说见到人就算,那还蛮顺利的。”
“他们跟你想的不一样?”
玉烟染点头,“有一点。”
——
那个带人围住她的老者在她转身的一刻,浑浊的眼底忽然像是亮起了光芒,直愣愣地跪到了地上,激动到颤抖地喊了一声,泣道:“小公主!没想到末将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您!”
玉烟染连忙跳下马背,上前扶起他,动容道:“这位将军,是我不好,我来迟了,让你们盼了多年。”
“不,青山公主当年曾说倘若您来找我们,必是遇到了大麻烦,末将们宁可永远都不见到您啊!”
玉烟染心中一惊,莫非在十六年前,母后就已经猜到自己如今面临的局面了么?
“我确有些要紧事想着见一见诸位,但还没到最糟的时候,可否带我去见一见其他将军们?”
老者道:“应该的,小公主随我来。”
玉烟染朝他温和一笑,没纠正他称呼的错处。
“将军,我上山这一路好像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人,是我们的兵士吗?”玉烟染委婉地问,单看身手,那些东西根本不像人。
老将军露出一丝笑意,骄傲道:“那些是被驯化的猴子,专门守在进山的路上吓退那些想上山的人,把它们被割去声带,它们就能在行动时完全不留声音,来去如鬼魅,小公主头一次来竟丝毫不惧,果真有当年青山公主的风范!”
玉烟染干笑两声,心说自己当时都要吓死了,没想到自己坚持跑上山来还给这位老将军留了个好印象。
——
“你见到了那些将军,他们见到你都很激动?”萧玄泽问。
“是的,大概有二三十人,他们的年纪都在三四十岁了,但每个人都很精神,个个中气十足,言行豪迈,跟叶铭曾经带来的那些西罗人完全不同。”玉烟染边回忆边笑,龙虎军是她的军队,她跟萧玄泽聊这个,不算是泄露靖国机密。
“既然是这样,他们手下的兵士定也不会差到哪去。”萧玄泽放了放心,龙虎军实力犹存,她在靖国就有一定的保证,哪怕自己有一日回去了,她至少是安全的。
的确是这样,玉烟染一一见过这些老将军,听他们说了一些龙虎军的具体情况,目前在行山共有一万士兵,朝廷每年都会拨下银两扶持他们,玉兮捷也会派人来监督练兵的情况,玉烟染这才知道,皇兄并没有对这支军队不闻不问,他是心有觊觎,但也尽了他该尽的义务。
“你觉得他们像是完全忠于你的样子么?倘若果真如此,罗将军带着兵马赶去西山那事怎么解释?”萧玄泽问得犀利。
玉烟染叹了叹,“这话我问了,大将军同我说,是因为罗比鸠只是下级将领,这些年一直没有升过官,他心有不甘,想借机会破坏掉龙虎军,摆脱掉这个身份,才铤而走险。”
“原来是这样。”
“你应该明白,武将要想建功立业必要有仗可打,但自从我母后嫁来靖国,已经太平了十几年,他们在行山修养这些年,自然没有什么功绩可捞。”玉烟染叹道。
“我想起来,罗比鸠的妻子是安定伯府家的小姐,他莫非是想进靖国朝廷为官?”
“就是这个意思。”玉烟染颦眉,如今龙虎军内部也有两种声音,有想并入靖国的,有要坚持留在行山的,她若是处理不慎,没准一不小心就葬送了这支传奇一样的军队。
“那你待如何?”萧玄泽问。
玉烟染沉默,好半晌才闭眼笑道:“我想要遣散他们,让他们各谋生路去,不管回西罗还是入靖国都随意,与我无关......可我不能这样说,我是他们名义上的大将军,宁可牺牲掉他们的性命也不能抹去他们作为将士的战魂,殿下,从来没有哪一刻让我觉得我一个人背着那么多人的命运。”
萧玄泽听了这话也有诸多感慨,此刻他身上不也是背负了同样的重担?那些秘密培养的士兵,是他起兵谋反的爪牙,将要为他登上皇位铺一条白骨之路,成,他们为他书不世伟业;败,统统沦为焦土,在这个过程中,多得是无名之辈前仆后继地消亡,只是没人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替他们,把他们每个人的命拿出来掂一掂罢了。
纵使这些无辜的将士让人怜悯,更让人心疼的却是她。一个从没上过战场,没见过屠戮、甚至没读过兵法的柔弱女子,却要跟他一样扛起一个军队何去何从的重责,她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别想太多,”萧玄泽隔着衣裳拍拍她的肩膀,“你已经是我见过的将军里很优秀的一个了,他们有你这样的主帅,是龙虎军的福气。”
玉烟染惊讶地睁开眼睛,见他不似玩笑,眉眼弯成月牙状,刚要说点什么,有侍卫在地窖门口喊,“长公主,有人上山了!好像是禁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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