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交锋
自那日从长春宫离去后，白氏的风头便是渐渐显露出来了，只是还不如当初的敏贵人。凡有翻牌子侍寝的，十次有三四次是白氏。剩下的日子多是皇后慧妃同如懿三人分着，连金玉妍敏贵人都是没份儿的。而随着白氏的得宠，却也并未宣告敏贵人的失宠，皇帝偶也去咸福宫中几趟，终是不忘旧情。只是从前宠冠六宫一时的敏贵人富尔库鲁氏，如今也是大不比从前。
可接连数日的阴雨绵绵，天色总不放晴，皇后连着免去了众妃嫔的晨昏定省，那白氏又不出来，众人虽心中对着这位白氏好奇不已，却是始终没有机会得以一见。
今日好容易放了晴，这次妃嫔来的都格外的早，长春宫早早地便已经是群聚了莺莺燕燕。
果然如懿等才坐定陪皇后聊了几句，殿外便有太监尖着嗓儿通传：“白官女子到――”
听得这一声，本来还在笑语连珠的嫔妃们都静了下来，不自觉地齐齐向外看去。
只见殿门豁开，一个身着樱桃红绣栀子花蝶苏缎旗装的女子低着头盈盈走进，她梳着精致小巧的发髻，发间不用金饰，只以碧玺花朵零星点缀，髻上斜两枝雪色流珠发簪，卷起的鬓边嵌着一粒一粒莹莹的紫瑛珠子。待到走得近了，才看出她的衣裙上绣着一小朵一小朵浅绯的栀子花瓣，伴着银线湖蓝浅翠的蝴蝶，精绣繁巧轻灵如生，仿佛呵口气，便会是花枝展天地，春蝶翻飞于衣裾之上。
慧妃见她早不是昔日打扮，冷笑一声：“狐媚！”
因是白官女子一直低着头，虽未看清模样，玉妍已然奇道：“咱们冬日的衣衫厚重，怎么她这一身却轻薄，好像不怕冷似的？”
纯嫔坐在她身旁，闻言低低回道：“听内务府说江宁织造新贡了一种暖缎，虽然看起来轻薄，却是十分暖和。”
金贵人垂首抚着自己的衣袖，郁然叹了口气道：“自从皇上登基，皇后便下了命令，不许用纯金的首饰，不许金线织衣，更不许用江南的好料子，说是靡费。如今看她这一身衣裳便是苏缎的料子，只是个官女子却也用了银线织绣，虽说未用金饰，可你瞧瞧那碧玺，又如何不贵重了？”
纯嫔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
白官女子低头欠身，端庄行了一礼：“臣妾永和宫官女子白氏参见皇后娘娘、各位小主。愿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各位小主顺心遂意。”
皇后嘴角噙了一缕端荣和婉的笑，端然道：“这便是白官女子白妹妹了，只是近日来一直下着雨，你们尚且未曾见过。起来吧，莲心赐座。”
白官女子抬起头来，众人见她这般盛装打扮，只以为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谁知仰起面来，不过是个白净清丽的面孔，虽然十分清秀，但也只是中上之姿而已。旁人倒还不觉得怎样，金玉妍先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只低头拨着自己手腕上的银镶珠翠软手镯，笑吟吟地不说话。
莲心这人在海兰之后添了一张椅子请白官女子坐了，又殷勤地端上茶来。
白氏倒也不同敏贵人当初那般羞怯，只朗声笑道：“臣妾本该早些来拜见皇后娘娘的，可惜一直天公不作美，到了今日才能来。”
皇后向上挑起的唇勾勒出一朵和婉的笑纹：“来与不来，都只是一份心意罢了。以后朝夕相见，你自然就知道各位姐妹都是好相处的了。”说罢便由莲心一一指了妃嫔引她见过。
金玉妍轻声笑道：“不仅咱们几个是好相处的，皇上也格外疼妹妹啊。妹妹这身料子，轻薄暖和，想必是是江宁进贡的暖缎吧。”
白氏垂首抿了一口茶，闻言抬眸淡淡看向玉妍笑道：“贵人好眼力。”
顺贵人唇际欲笑未笑：“不是姐姐好眼力，而是乍一看见妹妹穿得单薄，害怕冻着了妹妹。原来都是皇上的一片心意。只是这暖缎难得，连皇后宫里也都没有，我也只是听说了胡乱一猜罢了。”
金贵人这般娓娓道来，众人难免多了一份醋意，白氏却还是那样处事自若的神情：“是吗？皇上只是赏了我衣裳，别的臣妾不会去多问，也全不知道。”
嫔妃们见她只是这样疏懒的神情，也知道不好相与。倒是敏贵人说了一句：“皇上登基后皇后娘娘就一直主张后宫简朴。妹妹不过区区一个官女子，这身衣服，也略奢华了些。”
白氏懒懒抬了抬眼：“是吗？皇上喜欢嫔妾这样穿而已。”
敏贵人仍是笑着：“是啊，乍一看呐，臣妾还以为是只花蝴蝶飞了进来，这香气扑鼻呀。”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敏贵人常年这般笑着，如今也是这般笑着打白官女子的脸。众人神色各异，如懿同海兰对视，却只做壁上观。
白氏眯起了眼道：“臣妾从前倒也听过一些事，敏贵人从前是花房的侍女，想来比起臣妾，更像那只，花蝴蝶。”白氏着重强调花蝴蝶三个字，只是看着敏贵人笑着。
敏贵人素来没有一丝破绽的脸此时突然崩裂，虽面上还是笑着，却是真真切切的皮笑肉不笑，瞧着竟是怪唬人的：“白官女子的月琴弹的极好，想来是足以招蜂引蝶的了。”
白氏一愣，旋即蹙眉紧问道：“敏贵人如何晓得嫔妾会月琴的？”
敏贵人闻言登时神色一变，面色慌慌，只硬作强横模样道：“白官女子这话说的奇怪，会个月琴难不成是个什么隐秘的事？”
白蕊姬看着敏贵人，似是瞧出了什么来，状似无意一般觑了一眼皇后，扬眉一笑道：“会个月琴自然不怎么样，只是敏贵人，倒像是对臣妾熟捻于心的……”
皇后的面色登时便有些不虞。敏贵人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心下大惊，慌忙告罪：“臣妾多嘴，素日听着小宫女儿嚼舌根，今日才口不遮拦。还求皇后娘娘赎罪。”
皇后的笑意是轻轻的，仿佛晨间薄雾下的毫无温度的阳光。她只是低着头浅浅地抿着茶，对着敏贵人的话语不做反应。
倒是慧妃笑吟吟地道了一句：“敏贵人到底与咱们是不同的，与着小宫女儿交情都这般的好，难为皇上宠爱你。”
敏贵人死死地咬着唇，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战战兢兢的。如懿冷眼瞧着奇怪，好歹她也得宠那么久了，却是全无半分子宠妃的模样。
皇后唇角漾起一纹端然的笑，可口中话语却是不近人情：“敏贵人，你到底伺候皇上有些时日了，宫中的规矩你也要知道。白官女子也是皇上的妃嫔，与你是一样的人，争风吃醋从来就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这些道理，你应该懂得的。到底是你还年轻，如今便先好好回去静思三个月，抄一抄这宫规，也反思反思。”
敏贵人跪在地上的身子一软，却愣是直挺挺立在那里，面色是煞白的。如懿轻轻捻了一块糕点入口，与着海兰对视一眼。她倒是奇怪，这处罚也不算多重的了，按着敏贵人先前云淡风轻的模样，如今倒是大不相同了？如懿看着她，却是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对于皇后的处罚，皇帝到底也没有说些什么，后宫中人前头还在观望，如今倒是真真切切明白了，这位敏贵人是彻底的失势。皇宫里头的人永远都是一起子踩低捧高的小人，这位曾宠冠后宫，荣极一时的敏贵人到底渐渐淡出了众人的目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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