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安醇其人(2)
夏燃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邀请喝咖啡,竟然是这个场合这个人。
她和小变态肩并肩蹲在小胡同口,两人手里各捧着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咖啡,像两颗新鲜出土的蘑菇。
夏燃表情严峻地朝着胡同里望了一眼,盯着不远处写着“住宿”牌子的小旅馆,感觉一阵阵肉疼,后悔刚刚为什么毅然决然地从里面出来了,白花了她一百块大洋。
既然非得要跟这个人喝点咖啡聊聊天,为什么不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呢?
没办法,地方是安醇选的。
他买了咖啡回来以后,就偷偷摸摸地走进这里,找了面墙,贴着墙根蹲下了。
真是放着外面的灯光大路不走,偏要一门心思钻黑胡同,就像她俩其实是一对江洋大盗,接下来要讨论点杀人越货的勾当似的。
一个爱岗敬业的好青年平白无故地被扣上这样的屎盆子,夏燃十分愤慨。
她偏过头,若有所思地瞟了安醇一样,很有诚意地问:“你脑子是不是有病?还动不动晕倒。“
安醇正小口辍饮,闻言动作一僵,抱着咖啡纸杯回过头来,脸上表情写满了被伤害。
胡同对面五彩缤纷的大楼映得他脸上阵青阵白,夏燃干巴巴地笑了笑,补充道:“我不是骂你的意思,是字面意思。你是不是有点毛病?”
越说越说不清了,夏燃尴尬地猛灌了一口咖啡,啧啧嘴,发表了一个简明扼要的评论:“有点苦。”
安醇的表情难看到极点,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将脸埋到咖啡杯小小的杯口上,嘴叼着杯沿,身子也缩了起来,夏燃瞅了他一眼,感到十分惊奇。
这么高的一人怎么能把自己缩成这么小的一团呢,怕是有什么奇技傍身吧,比如缩骨功。
真是人不可貌相,傻子不可轻视。
过了好一会儿,夏燃都快被冻出鼻涕来了,安醇终于再次闷声闷气地开了口。
“他们不能在一起。”
一句话点名主题,夏燃不由得想为他的坦诚鼓掌。
她往安醇身边靠了靠,安醇立刻警觉地往另一侧挪了挪,愣是在两人中间划出一道无形的三八线。
夏燃也不在意,食指在鼻下揩过,大刺刺地问:“为什么啊?因为你喜欢安德那家伙,所以别人就不能跟他在一起了?哎我告诉你小伙子,这门亲事,说实话我也不同意,但是敌不过人家俩人愿意啊。我跟胡清波在一起大半年,就没看到他笑得那么开心的时候。那个安德看起来也算真心诚意,我劝你就放弃安德吧,可别在玩什么跟踪了。瞅瞅你那小胆子,也不适合干这事。一吓就哭,啧啧,这么大的人了……”
“不是。”
安醇惜字如金地吐出这两个字,就不再说话了,脑袋埋在膝盖中间,手抱着头,整个人看起来更小巧了。
夏燃几乎可以肯定这人练过缩骨功。
不过,不是什么啊?咱别这么说一半行不?
夏燃敲敲他的后脑勺,十分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正敲得顺手,安醇忽然抬起头来,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一字一字认真地说:“他们不能在一起。”他又低下头,嘀咕了一句:“他们不能在一起。”
夏燃打了个哈欠的功夫,安醇已经着魔似的把这句话颠来倒去的说了五六遍了,仿佛在念一种神奇的咒语,通过虔诚的重复念诵,就能达到目的。
夏燃手贱地又把手放到了他的头顶上,感觉他一头柔软的头发摸得十分舒坦。
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大发慈悲地劝道:“我说安醇啊,你不想让他们在一起,根本没有道理。人这一辈子,总得找个人凑合着过日子吧,不管找个男的还是女的,都是个伴啊。就算没有胡清波,还会有别人,你总不能缠着安德一辈子。安德看起来可不是个好脾气的,要是他知道你偷偷跟踪他,指不定马上把你送进警察局待几天冷静冷静。不过话说你跟安德到底怎么一回事……”
手下的头发突然炸了毛一样僵硬起来,夏燃诧异地收回手,就见到刚刚还缩成一团的安醇骤然直起身子,像一只可爱的细尾獴,睁着晶亮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胡同对面的一堆碎砖头。
这只细尾獴慢慢地转过头来,用近乎惊恐的眼神看着夏燃,眼中有一丝亮光滑落。
妈耶,怎么又哭了?
夏燃慌了神,抓着他的肩膀,焦急地看来看去,半晌都没想出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竟然又把人说哭了。
她本来想着把安醇这株小火苗掐灭在火星状态,少给胡清波他们找麻烦,没想到这个麻烦却结结实实地贴在自己身上了。
夏燃一头雾水地看着默默流泪的安醇,感觉自己平常引以为傲的脑子已经不知道丢在哪个爪哇国去了。
她只好苦着脸,拍拍他的肩膀,笨拙地哄道:“别哭了别哭了,我送你回家哈,回去冷静冷静,想开了就好了。”
这句安慰无异于对一个撒泼打滚求玩具的孩子说回去再给你买。
聪明的孩子都会明白这是一个谎言,然后撒泼打滚得更厉害,要把全身都滚上土才能让大人明白事情的紧急性和重要性。
安醇小朋友马上哭得更厉害了,他的眼泪不要钱似的,迎着欢乐变幻的霓虹灯扑簌簌地落下,低垂着头,后背微微发抖。
看起来非常伤心。
夏燃都不敢想象他跟安德到底要有多大的渊源才能哭成这样。
夏燃一把百炼成钢的心肠愣生生被安醇的伤心泪砸出了好几个洞,一时之间竟然不忍心用暴力把小变态的思想扭转过来。
她长这么大,见识过花钱收买,暴力胁迫,到处给你穿小鞋样式的手段,却从来没有人使出这一招来对付她。
她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相当好使。
她的暴力全用来将一滩烂泥似的安醇拉起来,替人家擦眼泪,替人家捋平衣服,还替人家骂安德那个臭不要脸的勾引未成年。
她骂得起劲,自然没注意到安醇越来越不对劲的眼神。
安醇慢慢攥起了拳头。
他的手指苍白又干瘦,营养不良似的,看起来没有什么力量。眼神中却隐隐透露出一股疯狂的意味,让人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哭包会流露出的情绪。
夏燃拍着安醇后背的土,嘴里已经把安德的祖宗十八代从坟里刨出来骂了一个遍,安醇忽然提步就走,夏燃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安醇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背影带着一个决绝的倔强。
“哎,你去哪里?你可别做坏事啊。”夏燃喊了一声。
安醇猝然回头,声音里还带着鼻音,说:“我回去了。”
夏燃目瞪口呆,不能接受他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若不其然,安醇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说:“我还会找你的,你不要把遇到我的事告诉别人。”
安醇长得又高又瘦,走起路来像一根行动的麻杆,扭过身去,渐渐消失在夏燃的视野里。
夏燃没有追上去,她心中感慨万千,第一次想做点好人好事就把事搞砸了,实在颇受打击。
她在心里把遇到安醇以来的事情全都捋了一遍,发觉这个安醇不好对付。
一问就撒谎,说狠了就哭,简直是上天派来降服她的宝塔。
可是胡清波那边她也放心不下,谁知道这个安醇会不会把目标转移到他身上,做出点她不愿看到的事,毕竟这年头情杀的案子还挺多的。
她倚着墙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直接问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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