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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试探(1)


  “我不去医院,你答应我了,这次我出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脸色很不好,还上吐下泻……”

  “我没有上吐下泻……”

  “去吧,说不出话来就歇会,一会儿就到医院了,老王开快点。以后不要随便吃零食,饿了就告诉我……”

  “安德!”

  “嗯?”安德一脸纯良无害地望着安。

  安有气无力抱着胳膊倚在车门上,眼神充满防备地盯着身边的安德。他的手指在门锁上掰来掰去,要不是门早被司机锁住,他肯定半路上就跳车了。

  安德往他身边凑了凑,安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攥着拳头哐哐砸门,低吼道:“别过来!”

  安德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往后一缩,靠在另一边车门上喘息着。

  他的情况其实并不比安好到哪里去,因为他发现视线开始模糊了,脑仁阵阵发疼,可能是发烧了。

  安德抬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在置物箱里翻了翻,找出一个口罩戴上了。安眯着眼睛注视他的举动,看到他戴上口罩后还小心地调整位置,冷冷问道:“我身上还有味道吗?”

  “当然没有!”安德只好把口罩拽下来以示清白,“洗干净了。我有点感冒,怕传染给你。”

  “哦?”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发现他眼睛有些发红,神情间有种淡淡的倦怠之感,姑且信了这老骗子的话。

  “那你休息一会儿吧,我来照顾你。”

  他龇着牙,舌头在上牙尖上舔了一圈,鲜红的舌头和洁白的牙齿构成一副奇特的场景,像是怪物磨牙吮血要图摸不轨,可他说出的话又是那么温柔,如同魅妖用最具蛊惑性的嗓音引诱一个迷途的旅人进入充满鲜花和迷雾的陷阱。

  “啪!”安德忽然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一边戴上口罩一边把他用力地扯过来,按在座位上绑好安全带,还顺手也给他戴了一个口罩,“乖乖去医院,哥哥没事。”

  安咬着牙挣了挣,发现安德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手上的力气竟然还在,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腕让他挣脱不开,但又不至于伤到他。

  但几分钟后形势再次逆转,因为安发现安德脸颊越来越红,动作也迟缓了很多,安试探着提出要喝水,他竟然反应了好几秒才开始去拿水,拿到水以后还打不开!

  安很不厚道地笑了笑,笑得开心极了。他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接过水瓶,笑着拧瓶盖,半分钟后他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也拧不开。

  “这该死的身体!安醇你个蠢货!”安愤怒地把水瓶砸向驾驶座后背,司机立刻警觉地看向后视镜,一脸慌张无措的样子。

  安德捂着额头,鼻腔里突突地喷着热气,道:“不用管他,继续开。一会儿下车叫王南山过来……”

  “安先生你要去看医生吗,你好像发烧了。”

  “我知道,先把安醇送过去,他可能要挂水。”

  “好的。”

  事实证明安德的安排非常有先见之明,安一站在医院门口就像是垂死挣扎的鱼,身子扭成了麻花不肯进去,因为他知道,只要一进去就别想溜出来了。王南山看了安德一眼,接收到他默许的眼神后,弯腰把安扛到肩上,大步朝前地进了医院。

  安德叹出一口灼热的气,刚想跟上,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然是胡清波。

  胡清波也戴着黑色的一次性口罩,衬得眉眼乌黑,皮肤白嫩。他微微一笑,眼睛弯弯,心情很好地道:“还真的是你啊,我看到你的车了,安醇又生病了吗?”

  安德垂首看了他一会儿,勉强看出个轮廓,道:“他吃坏肚子了。你认得我的车了?”

  胡清波点点头,正要说车型不常见车牌号又好认我当然记得了,安德忽然用食指把他眼镜往上抬了抬,大拇指揩过他的眼角,道:“眼神很好啊,眼睛也长得好,就是不知道……”不知道这双眼睛如果泛起水光会是怎样动人的场景。

  然后安德就撞在他肩膀上了。

  安老板调戏大业未捷中道崩殂,最后还得靠胡清波把他半拖半拽到了发热门诊。

  安德坚强地表示我还能装一会儿,挣扎着要先去楼上看安怎么样了,胡清波只好先替他上去看了安,最后用手背上一条血杠子的代价光荣完成任务。

  安德一听胡清波吞吞吐吐的语气就知道安又对他下手了,气得直喷热气,但因为烧得迷糊,被胡清波按到椅子上,不让他动弹。

  胡清波在门诊里跑来跑去,安德迷蒙中看到他小心地越过挤满了病人的等候区,一脸焦急地朝着自己走来,明智地把我们其实不用在这里挂号排队的话咽了回去。

  最后医生对安德的处理结果是输液,外加一通委婉含蓄实际上夹枪带棒责骂的嘱咐。

  胡清波领了药品扶着安德上楼,在安旁边支了个床位,兄弟俩一派安详地并排躺着输液。

  下午一点半左右,夏燃带着一脑门汗冲进病房,先看到坐在门外抱着胳膊贴墙罚站的王南山,对着他肌肉隆起的手臂和厚实的肩背感慨了一秒,然后推门,看到坐在桌前扶着额头打盹的胡清波,知道她不在上午安醇也有人照顾,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安德和安醇都睡着了,夏燃掂着脚往安德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手上也挂了吊瓶,为他默哀了几秒,想着安老板竟然也没逃过这一波流感侵袭,还是我身体好啊,哈哈哈哈。

  然后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安醇床前,弯下腰,把口罩拉到鼻子下,垂眼静静地注视着安醇的睡颜。

  安醇现在已经非常适应这张床了,毕竟这是他生活里唯一的床。他平躺在病床上,柔软的枕头和被褥让他整个人像是被洁白的云朵包围,瘦瘦的小脸稍微侧向安德那边,眼睫毛像一片乌黑的羽毛静静地铺展开,神情沉静安然极了。

  夏燃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小鹌鹑”,勾起食指在他鼻尖上蹭了一下。

  她轻笑着刚想起身,床上睡熟中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冷若严霜的目光直射到夏燃脸上,好像刚刚在梦中和她打了一架似的,带着没来由的仇恨。

  但很快,这种条件反射的冰冷就消失了,安的瞳孔里映出夏燃微微错愕的脸,他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笑,声音细软地说道:“夏燃你来了,你可以带我出去走走吗?我总待在家里好闷。”

  夏燃直起身,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你是哪个?”

  “我是安醇啊。”安眨巴着黑羽扇似的睫毛,巧笑嫣然地望着她。

  呵呵,老子信了你的邪。

  夏燃抬腿坐在他身边,指了指旁边的吊水瓶,问:“你也发烧了?”她抬手摸摸安的额头,并不烫。

  安脸不红气不喘地回:“没有,我很好。哥哥总是瞎操心。”

  他抓住夏燃的手指,轻轻地说:“带我去楼下转一转好不好?马上就输完液了。”

  夏燃随手提起床头托盘里一瓶透明的液体,示意还有很多需要输。然后她学着安的语气捏嗓子说:“哦,还不行哦。你要是敢溜出去,你哥会打断你的腿,哦,我会替他打断你的腿。”

  安脸上笑意全收,冷冷地挥开她的手,把头转向一边,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夏燃却像是找到了新乐趣,歪着脑袋打量他的脸,笑道:“这就生气了?哎没必要。你哥不是允许你出门吗,你着什么急。”

  安鼻子里哼出一声,不理她。

  夏燃又欣赏了一会儿他恼怒的表情,刚想去欣赏欣赏大款的病容,安忽然问:“如果是安醇,你毫不犹豫就同意吧?”

  “不一定。”夏燃矜持地表示,同时笑得眯起眼睛。

  他要是走不动,我会抱他背他。他要是想喝水吃小蛋糕,我就给他买。他要是想要天上的星星,这个有点难,还是告诉安德让他去弄吧。

  哎,没办法,安醇就是有那种魔力,他只要看上你一眼,你就会乖乖地任他予取予求。安醇如果是个女人,那一定是妲己那种妖孽吧,身后缀了一千个纣王那种。

  安不满地抿着嘴,下巴上起了一层浅浅的褶皱。

  过了一会儿,他看着笑呵呵的夏燃,眼睛里突然浮现出一丝揶揄的意味。

  他轻轻地呵出一口气,好像在回味什么似的,喃喃道:“他就像风?啊,真是个贴切的比喻。夏燃,安醇很依赖你啊。”

  夏燃挑挑眉,感到有些莫名的别扭,但没多想,顺口接道:“他就认识我这么一个朋友,不依赖我依赖谁。再说我对他又不差。”

  “也对。”安点点头,眉头微皱,好像很疑惑似的咦了一句,又半天不说下文,让夏燃恨得牙痒痒。

  但是夏燃不会惯他的臭毛病,爱说不说。

  她起身走到胡清波身边,抬脚踢踢他的椅子,胡清波一个趔趄醒过来,扶了扶眼镜腿,眯眼看她道:“夏燃你来了啊。”

  夏燃面无表情地“哦”一声,视线下移,盯着放到地上的塑料袋,努努嘴道:“这是什么?”

  胡清波使劲眨眼睛醒盹,往病床上看了一眼,道:“菜。”

  夏燃忍不住笑起来,单手扶桌子看着他说:“别人来看病人都带补品,带饭,再不济拎个果篮,你倒好,带着菜来。哈哈哈,是想让安老板嚼菜叶子吗?”

  胡清波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揉着眉心道:“我买菜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安德,要不还真不知道安德也生病了。”

  夏燃把嘴巴张开O型,咋舌道:“也对,安老板可是个狠人,打碎牙齿活血吞。不过告诉你也没用啊,让你守个门你也守不好,那小祖宗又想越狱了你知道吗?”

  她指了指床上正慢慢坐起来的安,安回之一笑,朝她勾勾手,道:“夏燃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夏燃两手插裤兜走到他面前,他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邀请道:“坐。”

  夏燃只好坐下了,余光注视到胡清波慢慢走过来,像是想过来,夏燃指指还在睡觉的安德,胡清波便放弃这边,转去看安德了。

  安看了胡清波一眼,见他走远了,才俯下身,几乎贴在夏燃耳朵边上。他一靠近,夏燃就浑身一机灵,赶忙往一边躲了躲,扭头正视他道:“别搞幺蛾子,有屁快放。”

  安歪着脑袋,不置可否地挑挑眉,道:“你跟着安醇,图什么呢?你真喜欢他吗?”

  夏燃一愣。

  安继续道:“胡清波想干什么我还能理解,我哥身上可图谋的东西太多了。但是安醇,他算个屁啊,你在他身上能捞到什么好处?”

  夏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安,好像想要透过他又厚又长的刘海和坚实的颅骨,直接看到他大脑皮层上都浮现出什么鬼东西。

  她忽然抬手捏住安的脸蛋往两边扯,然而安脸颊上肉太少,一捏手就滑了。

  她只好往后一仰,砸砸嘴道:“孩子,你的年龄其实才十一吧,难怪呢,想法都跟小屁孩似的。你跟我说说,胡清波图安德什么,图财?呵呵,你要是说图色我没准还能信一点。大人们的事你不懂,胡清波对你哥这架势,我看八成是真爱了。”

  安眼皮微沉,神色不善地看看不远处正蹲在床边打量安德的胡清波,而且胡清波伸出咸猪手放到安德头发上了。

  他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夏燃,问:“那你对安醇也是真爱吗?”

  夏燃下巴差点掉地上,赶忙自己捏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安那张心怀怨念的脸。

  她像是被齁到似的,脸都皱起来了,艰难道:“你这脑子,哈,别学了一个词就乱用,真爱是能随随便便说的吗?我对安醇,那是,那是……”

  安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可是夏燃嗓子却像被鱼刺梗住了,半晌都想不到合适的词描述她对安醇的感情。

  肯定不是真爱,连爱估计都不是。

  那是什么呢?

  老母鸡对小鸡仔无条件的母爱?我也不是他妈啊。老父亲厚重如山的关怀?这个词形容安德更合适。啊,那应该是纣王被妲己蛊惑后没头没脑的宠爱吧!

  夏燃一本正经地拍拍安的肩膀,道:“安醇就像我弟弟一样,他这么乖,我疼他爱他,没毛病。你要是乖,不惹事,我也疼你爱你。所以你不用嫉妒他,幸福生活要靠自己创造,少惹事多吃饭,我们这几个人,”她指了指自己和对面病床的两个人,“都会对你好。”

  很好,夏燃在心里给自己啪啪鼓掌。逻辑清晰地陈述事实,还顺便升华主题,让安感受到了大家一视同仁的爱,太棒了。

  然而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安并没有抱头痛哭,连眉梢都没动一下,他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态,褪去了以往的不怀好意,就跟安德有些相似了,不愧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喉咙一滚,把那句“那你为什么要跟安醇表白”的逼迫之言吞回去,吸吸鼻涕,轻轻道:“这样啊,我知道了。但是我绝对不会接受那个姓胡的。”

  夏燃笑容散尽,她和安同时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彼此,视线连接处刀枪棍棒无形交锋,半晌安先移开了视线,因为他打了一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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