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标和本(3)
第二天一早,安德起床以后出门买了早饭,回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安醇没用他叫,竟然自己就爬了起来。
安醇一头炸毛地坐在沙发上,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了一眼,声音又哑又长地叫了一声“哥”。
安德欢欢喜喜地应了,把早餐在餐桌上一字排开,招呼安醇过来吃饭。
安醇揉着眼睛过去坐,安德笑着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
安醇木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翻出一个手机,扔到桌子上,说:“没电了。”
安德错愕地看看手机,再看看安醇,不解道:“怎么,在玩游戏吗?”
安醇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安德笑了笑,拿起手机,去书房里翻找充电器,给手机充上了电。
安醇看着他走来走去的身影,低下头,拿起勺子慢吞吞地吃了一口粥,忽然含糊地说道:“哥,你开心吗?”
安德一愣,疑惑不解地看着安醇明显没睡醒的脸,露出一个强颜欢笑来。
“为什么这么问?”
安醇又吞了一口粥,说:“夏燃说你不开心。”
安德一听这话,差点把勺子吞下去,于是果断地收住吃早饭的心思,正经严肃地说:“她为什么说我不开心。”
安醇撩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粥喝光了,把碗往前一推,一副完成任务的样子,说:“因为那个人。”
安德顿感头顶有一排乌鸦敲锣打鼓地飞过,领头的那只赫然就顶着一张夏燃的脸。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给她三分颜色她马上就能给你织出一片彩虹。
安德对夏燃的评分刹那间退回了及格线以下。
对着自己明嘲暗讽就算了,这本是他该受的,但是安醇不该搅合到这场恩怨纠葛里来。
宠弟狂魔安德好像已经忘了安醇才是酿出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了。
安德黑着脸把饭吃完,在安醇如同探照灯一样的视线里,收拾了餐具又刷了碗,回头看见安醇还看着他,不免有些无奈,说:“我没有不开心。她可能就是,为了那个人打抱不平吧。”
安醇半知半解地点点头。
安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擦干净手走出厨房,拉着安醇按到沙发上,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哥会养你一辈子的,不管发生什么事。等过些年公司不用我亲力亲为了,若是你愿意,咱们可以试着出去看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别担心这些事了,好吗?”
安醇这次却毫无迟疑地摇了摇头,打心眼里抗拒再次出门。
安德露出一个苦笑,很想过去摸摸弟弟的头安慰他,苦于脚上已经穿了鞋子,只好隔着半个客厅,郑重地说道:“不着急,我们还有很久的时间,再来十年二十年也无所谓。我记得你以前很想去英国看看,还亲手粘了一本剪贴画,可惜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没有机会。嗯?你还记得吗?”
安德轻描淡写地把因为父母不和,所以安醇十分尴尬的童年掀了过去,抬头发现安醇似乎并没有受到这段不愉快记忆的影响,只是茫然地看着他,好像真得把这事忘了。
他喜怒哀乐的过去,被一张遮天蔽日的黑色巨幕覆盖着,像想去英国这样的小事,自然不用放在心上了。
安德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脱下鞋子,走到了弟弟身边,把他头上四仰八叉的头发抚平,轻柔地说:“忘了就忘了吧。”
安醇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安德一离开,屋里再次安静下来,安醇回到自己的卧室,抱起一块全黑封面看不出属性的书,缩在墙角读了起来。
只是这个上午注定不会平静。
安醇的坐姿渐渐地换成了躺姿,举着书看了一会儿,胳膊有些发酸。他刚想起身找水喝,就听到了卡农变奏曲的声音。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安醇猛地从地上翻了起来,小跑着来到了书房,见到放在笔记本电脑旁边的手机,脸上遏制不住惊喜地接起了电话。
夏燃兴冲冲地嚷了一句:“鹌鹑,起来了吗?”
她高昂的情绪从听筒里钻了出来,瞬间激活了安醇惫懒的神经。明明屋里只有他自己,他却突然觉得热闹起来了。
安醇矜持地抿住嘴,克制想要笑的举动。他手捏着衣角,高傲地扬了扬下巴:“我起得很早,今天。”
夏燃哈哈大笑,疯狂地撕扯了一口逐渐变凉的煎饼,模糊不清地说:“真乖。”
安醇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头抠着桌角,埋怨道:“我不是小孩。”
夏燃乐呵呵地作死道:“不是小孩,是小屁孩,哈哈哈!”
安醇气愤地挂掉了电话。
夏燃为难地挠了挠头皮,将煎饼三口两口塞进嘴里咽下去,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轻轻地在嘴唇上拍了一把。
“都怪你这张嘴,收敛点!”
夏燃给自己做了一番训导,才又拨了过去,正盘算着安醇要是不接电话可怎么办好,手机忽然一震,电话已经被接了起来。
安醇坐在了自己的卧室里,后背倚着墙壁,一脸不高兴地说:“干嘛?”
夏燃嘿嘿一笑,立刻道:“有事找你啊。“
她换了一个手拿手机,把冻僵的手塞进衣兜里暖和着,说:“你昨天有没有看到你哥,你哥是不是不开心?”
安醇眨眨眼睛,说:“没有。”
夏燃忍不住说:“怎么没有?”
安醇努努嘴:“没有,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我们不会再提他。”
夏燃乍一听到“不在了”这话,心里一谎,险些被他带偏了。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满脸不敢置信地问:“你哥亲口说的?他不在乎了?”
安醇觉得她有些古怪,但还是老实答道:“不提他。”
夏燃哈出一口白气,脸色由万里无云变成了乌云压顶。
她嗤笑一声,吊儿郎当地问:“小混蛋,是不是你跟你哥又撒泼耍赖了?”
安醇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有些惊讶,又有些生气,粗声粗气地说:“我不跟哥哥撒泼耍赖,不要冤枉我,我也不是小混蛋,我是安醇。”
他烦躁地扒拉着头发,一头撞在旁边的书堆上,高高摞起的书堆被他撞倒了,他就趴在满地黑皮的书堆上,气恼地哼了一声。
夏燃听着他那一声类同娇喘的哼声,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可是这回她也明白了,这里面没有这个小王八蛋的事,估计就是安德这个大王八蛋自己放弃了。
亏得她费心费力地牵线搭桥,还干起拉皮条的勾当来,却原来人家早就放下了。
夏燃气不打一处来,习惯性地就想冲着还在哼哼的安醇吼一嗓子。
可是话到嘴边,又无比顺滑地溜回了嗓子眼里。
跟一个狗屁不懂的小屁孩发火,算什么英雄好汉。
夏燃又换了一个手拿手机,压了压火气,却还是蹦出一点震怒后的余威来。
她说:“你哥到底是个什么人,石头变得吗?”
赤果果的人身攻击激起了安醇的斗志。
他一挺身从书堆上坐了起来,说:“不许说他。”
夏燃冷冷地哼了一声,安醇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迟疑地问:“你生气了吗?”
夏燃没好气地说:“对,生气了,非常生气。”
安醇满脸无辜地盯着对面被灯光打下一片柔和光影的墙壁,说:“我没有惹你生气。”
夏燃仰头望天,深刻反思了一下刚刚乱发火的行为,给自己也扣了一顶混蛋的帽子。
她软下声音,哄道:“不是你,你最可爱了,小鹌鹑。”
安醇听了这话,一点都不高兴了。
他满脸通红地辩解道:“不是鹌鹑,是安醇。”
夏燃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乐了,却立刻板着脸来了一句:“嗯,鹌鹑。”
安醇耳朵尖都红了。
他急急忙忙地找纸,想写下那两个字告诉她,不要念错了,可惜夏燃那边来了订单。
夏燃潦草地放下一句话:“来活了,先不聊了。”就挂了电话。
安醇活像是吞了苍蝇,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像个拉磨的驴一样在屋里转了好几圈,还是找出一张白纸,认认真真地写下小学生体的“安醇”两字,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下了。
可惜没有观众。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将纸收了起来,塞到墙角的笔记本里,心里隐隐生出一个期盼:下一次要是见到夏燃,可不能让他叫错了。
远在寒冷市区的夏燃还不知道自己搅乱了一池静水,她送完那一单后,不免又想起了刚刚从安醇那里得来的消息,被安德不负责任的举动气得够呛。
她马上给胡清波打了一个电话,急赤白脸地问道:“安德有没有找过你?”
胡清波站在教师办公室的走廊前,隔着铺满绿色草坪的操场,眺望着校门口接送区前一排孤独的梧桐树。
他叹了一口气,说:“夏燃,别问了,算了吧。”
夏燃目瞪口呆,在怒火蹿上天灵盖前,很有自知之明地挂了电话。
她很担心火气会顺着无线信号发送到胡清波手机里,把这个怂货烧得底穿。
然而这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乎是她挂掉电话的同时,一条短信就进来了。
安德说:“衣服应该已经送到了。夏小姐,适可而止吧。”
夏燃虎躯一震,被“算了吧”和“适可而止”砸的迷糊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当街骂起人来了,吸引无数嫌弃和谴责的视线。
她指着手机,把它当成了那仨大混蛋和小混蛋痛骂一顿,恨不得把他们穿成一串上火烤了,省得浪费人民大众的空气。
可是手机是自己的,她再气总不能摔了它吧!
于是夏燃骂完以后,把屏幕上的唾沫星子擦了擦,塞进了口袋里。
她后知后觉地想,哪有他妈的治标治本,她最该治的标和本就是自己的多管闲事。
咸吃萝卜淡操心,真得闲得慌!
“呸!”
夏燃唾弃了自己一把,决心把那仨货彻底拉入黑名单,最好一辈子都别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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