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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陈情(3)


  安德听到安醇说这事的时候,心里其实没觉得有多严重,因为夏燃的幺蛾子一向多。

  夏燃哄安醇的手段上不封顶,下无底线,威逼利诱就不说了,那天安德还看到夏燃在地上打滚逗安醇,还一直嚷嚷着你看看我嘛。

  安醇当时第一次从野树林里实地暴露练习完,苦着一张脸,看样子马上就要哭,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忍着不哭,所以把自己憋得表情都扭曲了。他站在客厅中间,夏燃就在他旁边滚来滚去,最后安醇颤抖着喘息一口气,蹲下身子抱起她胳膊就不放了。

  平时安醇要是吃饭吃好了,夏燃嘴里更是没个把门的,“你真乖”“太厉害了”“燃哥佩服死了”“安醇你真可爱啊”“安醇你吃可爱长大的吗”,等等诸如此类,安德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拉下脸说的话。

  所以夏燃要说一句“我喜欢你啊你这么可爱吼吼吼”,太正常不过了。

  不过毕竟男女有别,还是要告诫她少说这样弱智儿童一样的话了。

  安德打定主意,站起来要走,安醇还以为哥哥执意要去找夏燃算账,登时急眼了,顾不上食道和胃里的火烧,手脚并用地扒住安德,道:“哥哥她已经对我表白了,我也喜欢她,等我病好了我就告诉她。所以哥哥你千万别骂她啊,她本来就有些动摇了,你一说她,她可能就走了!”

  安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表白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安醇,你看着我。”

  安德的眼睛蓦地增大了一倍,瞳孔收收缩缩,好像突然看到什么妖魔鬼怪。

  安醇被他抓住胳膊,身上的毯子顺滑地掉下来,露出穿着灰色保暖的香肩一枚。他的视线一触碰到安德的视线,就瑟缩地退了回去,但一想到他要是退了,那哥哥就去找夏燃发火了啊。

  于是安醇愣是挺直腰杆坐直了,虽然因为寒冷而微微战栗,但是一双眼睛亮如星辰,灼灼地望着安德,态度非常坚定,要为了夏燃和自己哥哥死磕到底。

  安德眨眨眼睛,神情几变,再低头时一看安醇都快抖成帕金森了仍然执着地盯着他,所以他就像过往的几千次不记录在案的事件中做出的反应那样,一声不吭地先拉过毯子,把他从头到脚都包严实了。

  生气归生气,还是得先照顾好安醇。

  安醇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感觉到哥哥还是爱他的,他能从哥哥的眼神中看出来,所以有恃无恐地说道:“我很确定,夏燃真表白了。她说喜欢一个人会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对方,还说只要对方想要,她愿意把自己搓成一把灰。哥哥我明白这种感受,我现在只想把最好的自己给她。”

  安德的手猛地蜷起来,手背上的筋绷得发白,他努力克制着想要立刻出去揍人的冲动,忍得手都在颤抖。可是安醇不知哥哥辛苦,还在不遗余力地火上浇油。

  “哥哥,夏燃她帮了我很多,她安慰我,照顾我,忍受我发病的样子,逗我开心。她,她,”安醇眼眶忽的红了,从毯子下探出手来抓着安德,“她不嫌弃我脏呢。”

  安德表情又是一变,片刻后他就明白安醇指的是什么。一时之间,安德又是羞愧自己没察觉到安醇的思想又跑偏了,又是恼恨夏燃竟然早他一步安慰了安醇,他抓着安醇的手,亡羊补牢地劝道:“你不脏,不要这么想,不是你的错,安醇。”

  安德把安醇抱住,安醇神情怔仲了一会儿,忽然咧开嘴,笑了笑。

  他像个大人一样搂住安德,拍拍他的背,反过头来安慰道:“哥哥,我现在知道了。我真的不脏。夏燃不嫌弃我,她愿意亲我,抱我,真是个好人。哥哥,我决定了,等我病治好了,我就跟她说……”

  “不,安醇,那是不一样的。她,她,”安德捂着脸粗重地喘息着,脸上青白交错,吓人极了,“对不起我现在有些激动,太突然了。你刚说什么,她亲你?她亲你哪里了?”

  安醇想到夏燃当时亲他的一幕幕,脸上无法控制地浮现出明亮的笑容,眼睛里亮晶晶的。

  他有些羞涩地垂下头,指了指被夏燃的嘴唇碰过的所有地方,然后仰起头嘿嘿一笑,道:“哥哥,我真得很开心。我现在没有那么怕了,我一定能把病治好对不对?”

  安德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脑子像是被门夹了似的突突地发疼。

  他的表情一定非常不好看,因为安醇一看到他就笑意全收,爬过来惶恐地看着他说:“哥哥你怎么了?哥哥!”

  安德抓着他的胳膊,像是想把手指掐进皮肤里那么用力,安醇难过地皱起了眉,可还是一声不吭地受着了,继续询问安德怎么了。

  安德沉默了半晌,调动了涵养多年的毅力才勉强让自己维持个人样,而不是一个赤目怒容的疯子。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清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就像刚刚和安醇讨论问题时一样客观不带感情。

  “喜欢一个人,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他考虑着安醇的心理状况,慎重地用最温柔的词汇解释这个问题,“你现在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只认识她一个人,所以觉得她样样都好。可是以后你病好了,见识的人多了,或许就不这么觉得了呢?哥哥跟你说回学校上学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上了学,你会看到很多跟你差不多的人,也会学习到很多在家里学不到的东西,到时候……”

  “哥!”安醇打断了安德的话,惊诧地看着安德,忽然用力地挣脱开手臂,往后挪了挪,后背抵住帐篷一角。

  他算是听明白了,哥哥不是不舒服,他是不想同意自己和夏燃在一起。

  “为什么?哥哥,夏燃真得很好,哥哥,你都能看到啊,她……”

  “不是她的问题,”安德一看安醇的脸,不得不把骂夏燃的话吞了下去。

  因为安醇的情绪明显开始激动,他的肩膀不由自主战栗,脸色却刷得白了一层,原本红彤彤的嘴唇更是因为辣度褪尽变得缺水似的苍白。

  他的肩锋把保暖内衣顶出一个尖锐的弧度,手臂在袖管里晃晃荡荡,安德一注意到这些,立刻把差点跑偏的理智抓回来,飞快地调整方针政策,打算先安抚下来,以后再和平演变。

  安德说:“这个问题很复杂,哥哥慎重考虑一下,你也再好好考虑一下,可以吗?”

  安醇咬住下唇,眼睛隐隐有水光开始涌动,可是他憋红了眼眶,始终没让自己掉下眼泪来。

  他原本觉得哥哥得知这件事会吓一跳,可没想到他还试图阻挠,他是多么希望得到哥哥的祝福和鼓励啊!

  “安醇别咬了,松口,松口,乖,听话。”

  安德轻轻地捏着安醇的嘴角,安抚似的揉了揉,可是安醇直勾勾地看着他,把嘴唇咬得更紧了,很快上面就落下一个深深的齿印。

  “别这样安醇,哥哥答应你好好考虑一下了,你也给哥哥一点时间好吗?这太突然了,哥哥一下子接受不了,先松口好吗?你答应过哥哥不伤害自己的。”

  安德板起了脸,半真半假地生起气来。安醇又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放过无辜的下唇,一松口便有血滴从嘴唇上渗出来,像是凝了半颗相思红豆,无声胜有声地控诉安德试图棒打鸳鸯的野蛮举动。

  安德下意识就想去擦血,安醇却把头一偏,抿抿嘴吞掉了。

  安德:……

  安醇蜷起身体,抱着膝盖,转过身背对安德,安德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想要缓解气氛,可安醇就是不理他,最后甚至把头埋在毯子里,肩头耸动着哭起来了。

  他哭得很压抑,拼命克制自己的哭声,可仍有一些从毯子的针孔和指缝里流淌出,声音细细的,却比嚎啕大哭更让人揪心。

  安德叹息着坐在他身边,颓然地抹了一把脸,想要安慰安醇,可又觉得自己的安慰根本没用。

  安醇要的是他的同意和全然接受,但这是不可能的,绝不可能妥协,这不是闹着玩吗?

  他费心费力养大的弟弟,还没来得及闻到大千世界的芳香,就被一朵伸进墙的狗尾巴花勾引走了,岂有此理,无耻之极!

  安德一想起夏燃这朵狗尾巴花,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燃烧,效果比安醇喝了辣汤还要不可收拾。他觉得一会儿出去看到夏燃,很大概率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点疯狂的事。

  然而夏燃在他眼里现在还只是跳梁小丑,真正需要关心的是安醇的情绪。

  安醇走到这一步太不容易了,他不想因为这件事打扰安醇的治疗计划,影响安醇心情。

  他得分清主次,先开解安醇的心事,告诉他哥哥也觉得你不脏,除了夏燃,以后还会有其他人对你这么好……

  可还是很气啊!

  安德本来一下一下顺着安醇的脊背安慰他,想到这里手便不由地停了,他火冒三丈地攥起拳头,激动之下,差点一拳砸向旁边的篷布。

  安醇察觉到他停下了,抽泣两声,转过头来,看了安德一眼,安德赶忙收拾出一副隐忍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他。

  安醇擦擦眼泪,在他手背上拍拍,算是和解了。

  然后他说:“哥哥,你考虑的时候,不要告诉夏燃这件事好吗?她应该还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想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谈,不想让她空欢喜一场,辜负了一个真心对我的人。”

  安德心里突然不假思索地蹦起一串脏话,速度快得好像早就在他心里装着似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还能说出这么脏的咒骂。

  果然气到要爆炸,涵养和风度全顾不上了。

  可是面对安醇,安德还是一条方针贯彻到底——不能刺激他。

  他摸摸安醇的头发,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心想,没想到我弟弟也是个痴情的人。

  安德把安醇哄睡了以后,走出帐篷,环顾四周没发现夏燃的影子,再一看两米远外的小帐篷里有灯光,而且不时传出视频的声音和夏燃吃吃的傻笑声,安德的火气值一下子破表了。

  他举着手电筒,把光调到最大,像探照灯似的打在夏燃的帐篷里,几秒钟后夏燃果然拉开拉链,露出一个头道:“恩恩?怎么了?安醇还难受吗?”

  安德把手电筒往她脸上一照,夏燃立刻闭上眼睛,眼前却飞过一片片黑影,她知道自己被强光照的眼睛一盲,很不爽地低骂了两句。

  可是她心里有愧,心知安德来兴师问罪了,只好把话憋了回去。

  安德冷冰冰的声音从上方的空气里传来:“出来。”

  夏燃呸一声,吐掉口香糖,拉好拉链跟着安德往树林里走,心想,骂一顿我就忍了,反正这事是我不对,我特么就是闲的喂安醇喝辣汤,不过安醇这小王八蛋也够烦人的,让他喝一口他竟然咕咚咕咚喝了那么多,妈的……

  “你喜欢安醇吗?”安德忽然停住脚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他背对着夏燃,手电筒的光线照出去足有二三十米远,光线触及的地方,黑夜里树木和花草像是黑白电影里主人公身后的背景,安静得像是一幅画。

  夏燃没怎么听清,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安德转过身来,拿手电筒的姿势像是拿着高达激光剑似的,威风凛凛地站在夏燃面前,一字一字地重复道:“你喜欢安醇吗?”

  这次夏燃听明白了,她似乎感到寒冬的白毛风从身上刮过,冷得她打颤,可是脸上却无师自通地变出一个笑脸迷惑对方。

  可惜安德并不好夏燃这一口,她就是涂了斩男色安德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安德眼皮一沉,高耸的眉骨和深邃的眼窝立刻把他那双黑亮的眼睛藏起来了,接着他抡起手电朝着夏燃砸过来。

  夏燃吃了一惊,一边躲一边还有空想安老板怎么这样啊,他不会轻易动手打人的,他不是只会躲吗,他气坏了吗,卧槽……

  夏燃的腹诽戛然而止,因为安德一击不中,马上抡了拳头过来,直指夏燃那张珍若生命的俊脸。

  夏燃骂道打人不打脸,出手截住他的拳头,侧身,另一手本能攥拳往他腋下捣,这一下子要是打实了估计能把安德打晕,幸亏安德自己挡了一下,可是下一刻夏燃的腿已经飞起来踹到他胸口了,安德连连后退了两步,眼神阴沉地看着夏燃,好像在看自己的杀父仇人。

  夏燃一点油皮都没蹭破,可毕竟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得了便宜马上赔罪道:“不好意思,我这都是本能,打架练出来的,安醇这事,我有话说……”

  安德显然不想听她再说一个字,猛地又扑了过来,抡起拳头还打算揍夏燃。

  夏燃只好陪他玩了,抱起双臂格挡,再时不时提腿挡两下。

  她敢用她的节操发誓,她全程都在躲,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但是安德已经疯了,红着眼睛哐哐地砸拳头过来,虽然他的本事比夏燃差多了,可是挨了十几拳,她的心情有些烦躁。

  安德的拳头再次挥来,夏燃矮身一躲,安德的拳头便狠狠地砸在成人手腕粗的树干上,睡觉睡得好好的小树苗立刻全身抖了抖,吓得掉下十几片叶子,安德的手背也被粗糙的树皮擦掉了一层皮,但是血糊糊地又砸了过来。

  夏燃一看安德这是下死手啊,不由得有些恼火。

  在我这里用暴力是没用的,你他妈就不能先好好说话吗?

  于是她低头弯腰,用手肘朝着安德抡过去,可不巧,夏燃亏心事做多了,就算半夜不撞鬼也得在别的事上倒霉,她刚往前迈了一步,忽然踩中了圆滚滚的手电筒,脚下一滑仰面倒了下去。

  安德这个伪君子黑心富商一见有机可乘,举起带血的拳头砸中了夏燃的胸口,夏燃闷哼一声,扑通倒地,又迅速地翻个身爬起来,捂着胸口退到一棵树后面。

  世界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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