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铁臂慕柒
千辰靖悠然从桌下拉起紫衣的手,放于手心,极其喜爱的抚摸着,末了道:“他是鸿天镖局二当家,玄铁裹壁杀人无形,亦正亦邪半脸人的慕柒!”
眼梢一扫交握的双手,原来,他叫慕柒。
唐怡抱拳一礼:“早闻鸿天镖局慕镖头大名,久仰久仰!”
“唐大人客气!”慕柒斜一眼握住自己的手的手,继而对上唐怡清俊面庞之上淡若如水的目光,暴戾之气毫无掩饰。
四目相对,唐怡心尖猛地一颤。
原来,他果真是太子的人。
回魂崖一战,历历在目,倘若当时这人并非临阵倒戈,她也不至于故意受他一掌,以至于时至今日内伤都未彻底好利索。
“唐大人?唐大人?……”
“嗯?”
连续两声轻唤,终将唐怡从那日的事中拉回思绪。
极快的敛下心里头那些不爽的情绪,转头笑着对太子道:“下官失礼,下官敬殿下一杯!”
“且慢!”
突然,千辰靖抬手挡下她手中酒杯。
心下一颤。
自从唐心台被征辟至京,从一个州郡小尹升至尚书,这期间都是苏泛在与此人接洽,自西楚归来,这倒还是第一次,与这个她最讨厌之人相邻而坐,接下来还要把酒言欢。
着实令她不快至极啊!
却又不可避免。
遂故作疑惑的看着千辰靖,“王爷……”
千辰靖盯着她的双眸,突然卷起极具探究却又隐藏狠戾,随即笑问:“唐大人怎会在听到本宫提议之后,有那种神情?难不成,唐大人不同意本宫方才的提议?”
唐怡猛地回神,闻言,心尖一颤。
提议,他刚才提什么了?
极快的敛去心尖怪异的跳动,眸装邪笑,对上千辰靖没有出声却厉骇质问的眼神,抬起酒杯认罚:“殿下赎罪,下官方才瞧见慕镖头时,偶然想起了幼时的一位好友,他长得与慕镖头有几分相似,却受天命所限……故一时情动,唐突了太子殿下……下官愿自罚三杯,还望殿下见谅!”
她肯定,自己方才最后一眼停在慕柒脸上,随即才落在桌上的十色鱼上。如此,必然是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的。
千辰靖看着她的黑眸忽明忽暗,随即嘴角轻勾,喝尽杯中酒,随即眼梢一抬。
萧然当即会意,提着酒壶就来给千辰靖与慕柒身前的空杯斟满,却并不理会她。
呵,这是记仇麽?
眼梢睇看一眼已经退回去站好的萧然,冷然一笑。
记仇,本公子尚未与你臭小子计较回魂崖的仇,你倒是先给本公子记上了。
好麽,臭小子,你等着,本公子定要让你好看。
待萧然退下,千辰靖看着她直到三杯酒全数喝尽,这才仰头喝下杯中的清酒,末了冷嘲道,“那就好,本宫还以为唐大人是心疼西去的老七,不同意本宫暗杀他呢!”
“什么?殿下要暗杀宸王?”
最后一杯酒下肚,唐怡险些被千辰靖的话给呛住,终究没有完全掩饰住闻言后的吃惊,便问了出来。
千辰靖筷头刚碰到蟹酿橙皮,闻言转头看过来时,等回身时,筷头已夹住了一个小小的蛰头。
蛰头剔透,看着身心清凉。
正如萧然瞥过来的鄙夷眼神,透心凉。
“殿下的意思,宸王奉命出征西楚,如此良机,千载难逢,必不可失!若出征途中遭人暗杀,也可称之为西楚楚洛不想与宸王发生正面冲突,所以派杀手暗杀了宸王……”
千辰靖不语,她便以为此事就此揭过去了。
没想到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慕柒却突然出声,其声音冰冷骇人,阴阳怪气之中硬生生添了几分不伦不类的杀意。
杀意?
在秋水阁时,此人初见千辰睿时,可半分杀意都没有呢。
这厢生出的杀意,到底有几分真?
“借此,主子遂可以为兄弟报仇之名请旨出兵,踏平西楚直逼宫城!此乃一举多得之计,唐大人不觉得吗?”
慕柒话毕,萧然很自然的接了话头继续道。
末了拎着酒壶抱肩立原地,脸上不屑之意更重。
只是他那模样,没能让她生出几分厌恶来,反倒莫名觉得好笑。
唐怡一声轻嗤,回头来再看慕柒一眼,继而提起手边的酒壶给千辰靖面前的玉杯斟满。
她理解太子此举用意。
借刀杀人,除了千辰睿,不仅少了一个皇位竞争对手,在北羌皇帝面前他还能落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
倘若一切顺利,直逼西楚赋左,收了西楚。
那他可就是北羌的大功臣了。
如此一举多得的便宜事,是她,也会如此做。
不过好可惜。
她现下,可不想如此做。
只要她不想,就没人能在她眼皮下做成这件事。
许是见她不语,千辰靖侧头来问:“怎么,唐大人不赞同本宫此举?”
唐怡笑容和悦,依旧沉思不语。
萧然见她情状正欲上前开口责备,却被千辰靖伸手制止。
片刻之后,千辰靖又道:“本宫此举,唐大人是觉不妥?”声音里已没了方才说话时的得意,倒多了一份不易觉察的忧虑。
她知道,直接让千辰靖打消那样的念头,是不可能的。
可若想不费力就让千辰靖怀疑自己的举措是否合适,她只用沉默便是。
毕竟苏泛于千辰靖的影响,不可小觑。
唐心台能从州县府尹一跃而成户部尚书,凭借的可不是三寸不烂之舌以及机巧的谋略,苏泛的政治才能,决不可忽视。
倘若她是帝王,必拜苏泛为相。
略作思量之下,她拿起桌上她与太子之间放着的备用玉筷,将十多个菜品中间的十色鱼的尾巴夹下来,放进千辰靖面前的玉盘之中,继而又将鱼头夹了放在自己身前盘中。
萧然见她此举,怒发冲冠:“姓唐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主子不敬…”说着,便下手准备将她放在千辰靖盘中的鱼尾拿走。
千辰靖黑眸深深,隐有怒气,并没有制止萧然动作。
可,就在萧然的手要触到桌上装有鱼尾的玉盘时,千辰靖左手处的慕柒,突然松了手中已喂到嘴边的酒杯。
玉杯落地脆响,萧然的手腕被抓住定在桌边。
萧然想蹭脱,却丝毫不得动。
萧然顿怒,“慕镖头什么意思?难道你也想同唐心台一样对我家主子不敬?”
慕柒抬眸望躬身的萧然,跨越整个脸颊的细长刀疤便完全暴露,他俊美的脸上慢慢形成一个鄙夷的表情,冷嗤一声后,丢下‘蠢货’二字,便松了手。
萧然吃惊一怔,握紧的拳头咯咯作响,敢怒不敢言之下侧头看一眼千辰靖,又转眸来望她,随即用足够杀死人的目光,将她狠狠剜了一眼,站回原处。
这时,千辰靖依旧不语不动,但方才眸子里燃烧的火已然熄灭,只剩余温下未燃尽的枝节。
慕柒拿过左侧处备用玉杯,提起酒壶给自己斟满后端起,啧了一口,又去看被千辰靖一直握住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的手,道:“唐大人便由着被人误会,不解释解释?”
闻言,唐怡眼睫一颤。
抬眸之间,眼梢余光瞟上那双被握在怀中得手,微微眯起眼来,下意识的戒备。
这个人,在回魂崖时就是如此,先助她,最后又在关键时刻给她致命一击。说他小人太过,说他君子又太假。
这个人,潜意识令她生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至于哪里不舒服,现在她还说不清楚。
但是她有感觉,这个人,会成为日后她前行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不过现下,她并不准备与这人客气,送还他一个‘孺子可教也’的傲慢笑意,而后放下手中筷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对着千辰靖一礼,问道:“太子殿下可愿听下官一言?”
萧然之所以生怒,不过以为她要霸占鱼头,以鱼尾讽刺太子千辰靖。
可她的目的,又岂止这些?
千辰靖眯眼看着唐怡。
眼前这个人,他完全琢磨不透。
看似为眉清目秀温文儒雅的书生,或者说是迂腐不知变通的书呆子,实则此人心思缜密、运筹帷幄,出其不意的怪招几乎难以让人驾驭,更是有些离经叛道的诡异少年。
他从不认为一个十七八岁的乡野小吏能有多大能耐,然而新晋的乡绅士子中,唯独此人设了那场局,巧计支走了他的劲敌千辰睿。
此时再看他做派,实实在在让他猜不出他意欲何为,只觉有着如此玲珑心思的风,流少年若不为己用,欲必除之。
然大事未成,因着太师婚宴又连续失了助手,他只能先忍下。
只是方才他发呆走神后又出现那样担忧的神色,确实让他心下不爽的很。
他的人,如何能为敌人说话?
现下恼怒不已。
方才纵容爱将萧然放肆,虽知他或许有深意,但见他欲言又止,碍于太子身份他自然不会丢下面子先开口去问为什么,便一直忍着、等着。
这会听手中美人儿慕柒一番言语,心下一松,对他的疑惑消散,不觉更加轻柔的抚摸着怀中白嫩玉手,清了清嗓子掩饰住自己的急切:“你说!”
唐怡莞尔,杏目明澈水波轻动:“殿下睿智,必知这十色鱼。所谓十色,其实并非此鱼真有十多种颜色,而是海边做打捞生意的渔夫们为这种群居的鱼取的名字。因一个海域内只有一只鱼王,而其它的鱼生存的使命便是为了守护这只鱼王。一旦鱼王遇到危险,其周身的守护鱼便会自动变换成几乎和鱼王拥有同等尊贵色泽的鳞甲,成为敌人的目标。是故想捕得鱼王乃难上加难,因其色彩变化之间可助鱼王顺利逃脱,渔夫们遂给了这机灵的鱼十色的名字。”
说着,她一指千辰靖面前玉盘中的鱼尾,继续解释:“此外,此鱼在行水中,全全倚靠这麟尾。虽有侧翼,不过只起平衡身子的功效,毫无助力之说。鱼王遇险,守护鱼不单成了诱敌的最佳选择,其逃命时鱼尾摆动的巨大力量还是辅助鱼王快速逃离的又一力量……”
“哼……唐大人果真智虑周全!”从鼻尖发出一声轻哼,慕柒打断唐怡悠悠然、暗藏玄机的讲述。
唐怡侧眸,再次递给慕柒一个赞赏的微笑。
此人当真很聪明,处处懂她,时时帮她。
可,也会杀她。
千辰靖眯着眼听完,突然抬手一拍另一只手中握着的玉手,动作虽大,力气却恰到好处,不至于让慕柒赶到疼痛:“原来唐大人是这个意思,好,果真周全。”
“周全?哪里周全,殿下乃真龙天子,自有黄天庇佑,哪会遇险?倒是唐大人此番言语,倒有倒戈之嫌!”
话音一落,三人齐刷刷回身去看。
正是从进门就对她敌意满满的萧然。
那副一脸谦卑满眼鄙夷的模样,这下着实让人生厌末了。
微微一愣,勾唇冷笑:“看来,萧统领对我的成见,似乎不浅啊?”
“不敢。”萧然阴阳怪气的道出这两个字,而后脑袋一偏,仿若很是不屑于看她。
无所谓的耸耸肩,复坐回位置,拿起桌上酒杯,敬千辰靖:“下官只是以大局之势度之,太子亦可舍弃不取。只是萧统领这句倒戈之嫌,想必不用我多做解释,殿下……自有定夺。”
话毕,一饮而尽。
正要再提壶倒酒,一直坐着的慕柒突然起身浅笑而来,刀疤在妖孽的脸颊上,显得格外诡异:“唐大人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日后,还要多多关照才是……”
酒宴结束,千辰靖带着慕柒先行离开,楼里便剩下唐怡一人。
似乎是为了惩罚她今日的种种错误,一大桌的特色菜肴以及枫林园子整晚的包场费用,统统由她买单。
看着梨花木的八仙桌上各色佳肴,不觉想到此番回来途中,在北羌边境上遇上的那些居无定所的游民。
一时间,心头感概万分。
一个国家要想强大,百姓必要饭饱衣足,然而北羌虽是四国之首,上京城以外的百姓却并未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太子千辰靖好大喜功,贪恋美色,暴戾残狠,野心勃勃,此倒也罢了,主要是他心中无爱,只求权势,毫不在乎亲情。
人间有爱,才为大合呀。
想至此,唐怡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推开窗,一阵荷花清香从园子的后院扑面飘来,倒是让她心头的烦躁顿时荡涤开去,实在不想即刻回别院,尤其是今夜。
心念一动,决定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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