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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4章 战国烟火几时休(2)


  离间计,甚至未等林阡去施,苏赫之间素日早有嫌隙——多年颠沛,置身险恶,苏慕梓比林阡想得还要多疑,一战刚毕,便找了借口把赫品章调遣别处,实则正是将其兵权架空。

  这种情况下,盟军不曾大费周章便轻松更换了劲敌。当袁若遇上战力相当的苏慕梓,虽说不算游刃,好歹不再像先前负隅,并且越打越上路子,白碌战区,盟军危难立解。

  此消彼长,长此以往对苏军十分不利,谌迅自要建议苏慕梓重新启用赫品章,然而时机不对、过于心急,反倒给苏慕梓造成“难道你认为我苏家没赫品章不行”的错觉,适得其反,犯忌无效。只是若再这般莫名其妙下去,曹苏好不容易才建立的优势又将丧失,甚而至于已经现出劣势。

  不几日,又传赫品章心生不满,再有流言称苏慕梓不能容人——都是实情,却都显然小题大做,当是时离间之计终于做成,苏赫二人一个阴狠,一个气盛,全都被击中性格弱点,竟一言不合当众冲撞,谌迅劝而不得,苏慕梓一气之下,也失了平日的“外宽”——不再暗中架空了,直接罢免赫品章。

  可悲的是,赫品章与谌迅二人才从原先不信到惺惺相惜,就不再有合作的机会;而从这消息里林阡大致可以判断出:苏慕梓既不信赫品章,也不把谌迅看得多重。曹苏的内在问题太多,只是现在都没有爆发而已。

  “越是纵横驰骋,越受流言蜚语。可惜了。”林阡计谋虽成,不免叹惋,若非拿赫品章没有办法,也不会枉做了小人一把。此刻看着天外黄昏,和暮色下萧条的曹苏营寨,如是说。

  “盟王竟还惋惜?他是杀你爱将的仇敌。”宇文白听出他竟有爱惜之意,提醒道。

  “其实,他罪不至死。”一旁的袁若忽然色变,“我看着赫品章长大,知道他品行怎样。他和你我众位都不同,十三岁便随着苏军流离,那个年岁,正是是非观形成的时候。”

  林阡点头,自是理解袁若的意思,但宇文白说的却也不错,郭子建还心心念念要手刃这赫品章。

  苏军因这离间计生生耽误了两日,待到曹玄居中调停,苏慕梓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曹玄对苏慕梓分析形势阐明事实:“局势的扭转确实非得靠赫品章不可”“主公的气是该消了”“他对主公不敬,主公暂且不必计较。”

  言辞比谌迅恳切,时机比谌迅正确,苏慕梓总算清醒,心知不该自毁长城,应该暂且用人不疑,日后再教训这不敬之人不迟,于是笑叹一声,“我竟犯了这意气用事之错”,自不可能承认自己忌讳功高盖主,而以“表现失常”“一时之气”来巧妙掩盖了过去,非但采纳了曹玄的建议,更还亲自将赫品章迎回,笑说“赫将军是我的田若凝啊。”

  和和气气,也哄得赫品章那种没心机的少年服服帖帖,苏慕梓为人之主确实厉害,也可见这几日真就是失常。

  然而林阡偏就抓住了这罕见的失常。苏慕梓的“内忌”在不经意间的浮现,对盟军而言真是太是时候——此间,白碌盟军经过休整极快地恢复了元气、并在洛轻衣郭傲分兵襄助后顺利收复失地、更与宇文白联手成功镇压了曹苏之乱,苏慕梓的悔悟为时已晚。

  赫品章天纵奇才,却遭打击被削权,好不容易再召回委以重任,曹苏却白失战机、大势已去。

  

  “闹剧。”陇右这混战烟火、阴谋阳谋,自始至终在另一个人的眼底,或者说,正是他帷幕中的策划。

  “好一段离间之计。”他看着几日前林阡曾怅然望着的夕阳,伸出手指来,满意地勾勒那如血的轮廓。

  十多日前林阡和齐良臣的那场决一死战,他嘱咐齐良臣倾其所有、放开去打,有人问他,若败了,金军岂不全军撤离时,他斩钉截铁,宁可败了全军撤离,也决不能进退失据。

  “天骄大人,何以要齐良臣‘倾其所有’‘放开去打’?”虽是隔空发问,整个金军只有楚风流一人看出问题的关键。

  “因为只有靠齐良臣全力以赴缠住林阡了,才会方便另一方势力的崛起。”轩辕九烨回答。

  “曹玄苏慕梓,只有他们崛起,我才会有生机。”楚风流与他隔空对话,闻弦歌而知雅意。陇右形势,少了洪瀚抒也一样可以三足鼎立,当然了也是拜洪山主所赐才可以有。这第三足,正是苏家。

  “合纵连横,方能以弱胜强。”只是,轩辕九烨话中的合纵连横,是上不来台面的、悄然暗中的、却又心照不宣的——金军和曹苏,表面绝不可能合作,实际却必须同心协力,才足以消耗林阡;而一旦林阡因车轮战精疲力尽,他们再有意无意合作一场左右夹攻,则林阡必败——不上台面的合作,却比实际的合作更好,其后陇右进入“后林阡时代”,轩辕九烨何惧曹苏?这也是林阡预见过的“最危急的情况”。

  林阡“最危急的情况”,在轩辕九烨这里叫做“上策”,上策:若曹苏崛起、将林阡拖缠,林阡断难久持,我金军给以致命一击。

  中策,则和现在发生的一样:若曹苏崛起,消耗过林阡却被林阡镇压,我军仍可借机翻身,毕竟林阡已不在最盛。

  “下策呢?”完颜君随曾问。

  下策呢?如果曹苏不敢崛起呢?或是刚崛起就被林阡镇压、未能消耗林阡多少呢?

  结果轩辕笑:“没有下策。”

  “没有?”二王爷狐疑,“如果曹苏不能起到洪瀚抒当初的作用?”

  “没有这个如果。王爷,因为此战林阡要遭遇的是我们。”轩辕九烨稳操胜券,“是齐良臣、薛焕、黄鹤去联军,陇右最强者。曹苏不会不敢崛起,林阡想压也必定力不从心。”

  

  一切,终于和轩辕九烨设计得没两样:

  林阡好不容易打赢了齐良臣却为曹苏做了嫁衣——但嫁给谁?曹苏的崛起,还不是为了给楚风流牟利?

  林阡胜了仗却被陷于困境、最后不得不靠离间计方才脱困,异乎他平常打法,实则不得已为之——全是轩辕九烨所害。

  轩辕的中策,到此刻也实现了:盟军好不容易收拾完曹苏、尚来不及给洛轻衣郭傲处重新布防;紧承着曹苏之乱,金朝的奇兵便出到了黑山。对于林阡来说最悲哀的莫过于此,能料到这一幕,这时间,这地点,料到了却防不了也救不到。

  黑山周边盟军,位处陇西定西交界,属于陇西最南,而定西又是联盟占满,故而此地落入盟军手中后,向来甚少兵火,于是洛轻衣郭傲等人据守,一直作为海逐浪何勐征西军的补给,同时也是袁若林阡等人的后盾,但在石峡湾战区遭洪瀚抒一番作乱之后,实则一部分地界与金军相接。故此,林阡极忧金军会借洪瀚抒空虚、轻装简从直袭此地,尤其是今时今日,顾紫月竺清明等人全都随洪瀚抒北上之后……

  越担心什么越发生什么——在曹苏和金军伪合作的如意算盘打空的今天,袁若等人因不敌曹苏而不得不求助的洛轻衣兵马,在金兵直袭洛轻衣驻地时没能立刻赶得回去……

  但林阡曾经很相信洛轻衣郭傲的实力,“有所戒备,未必守不住。”事实却比他想得残酷,他料准了时间地点没料到人物——金军轻装简从来的人,偏偏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秦狮,完颜瞻,完颜气拔山——久违的姓名,熟悉的身份,十二元神。

  都是大王爷完颜君附的直系下属,意味着在营救楚风流的问题上,凤翔的二王爷,与庆原的大王爷,难能可贵地抛弃前嫌达成了一致。

  也意味着,林阡的敌人不减反增。

  “洛女侠说,最多只可再守一日。”平静的述说,却是火急的战报。

  林阡该当如何?若轻易去救洛轻衣,难料曹苏再有变故;但不救援洛轻衣,黑山当地盟军必败,地盘必失。倏然再度捉襟见肘。

  好一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九月,滚滚潮水四面奔涌来袭,纵是常胜不输如林阡,也需承认这孤立无援无物以相。

  “对轻衣说,不必硬拼,撤了吧。”他知这路金军之所以攻势凶猛,原因是卯足了劲一定要冲过去、冲过这条由盟军限定的封锁线救楚风流,别的想法金军没有——这是他们唯一的执念,洛轻衣不足以对抗——所以当下盟军最要紧的只是保存实力,可失地不可失人,切不可教山东之战刘二祖和郝定的遭遇重演。

  “属于盟军的战机已逝,就让这封锁线不复存在——且给他们冲过去好了。”一度作为交地连接活路的高崖黑山地区,在一个极不合适的时机遗失。

  又其实,从瀚抒出现搅局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林阡攻伐受阻——无论祁连山还是曹苏在定西作乱,最终便宜的还不是金军?

  

  此情此境,苦撑了数月濒死之境的楚风流终于重见天日,也终于可以大展拳脚、回馈洪瀚抒的搅局和赫品章的给力:“林阡,失去了这次机会,你还会找到下一次吗。”

  不同于苏慕梓曹玄只是失去了翻身的机会,楚风流清清楚楚,林阡失去的是征掠三秦、进犯大金腹地的机会,而这个机会,洪瀚抒来之前林阡触手可及,来之后,悬吊了数月之久,到这一刻终于失去。

  和常人的胜负不一样,对于王者而言,扩张的脚步被迫停滞,那就是一次惨败!

  因为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很可能不会再出现了。楚风流却因此而笑,这些年来,第一次如此如释重负地笑,也总算为她所领的这支临洮军松了口气——“全军听令,一鼓作气,杀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冲出绝境再说,临洮府我们还会夺回来!

  “十二元神在榆中,等着我们会合!”临洮府她和她的麾下被围困数月全是哀兵,所以一定要赶在肉体崩溃之前,把意志彻彻底底燃烧个一次!

  那一厢,十二元神之高手,率数百精骑,趁盟军被曹苏牵制而大破洛轻衣、郭傲,向西北挺进直逼郝定、邪后。

  这一边,楚风流以十二元神的数战告捷来振奋军心,并与之东西呼应、拟撞出海逐浪何勐的包围,继而抵达榆中、合攻郝定,再尔后与十二元神及后续援军会师。

  楚风流几乎不费什么精力,临洮军轻而易举就受鼓舞,憋屈了数月打不还手的他们,这一刻闻知有救大喜过望,瞬时躯壳中蓄满了战力——他们不知十二元神的先锋尚不过千,却俨然因楚风流的话而望梅止渴。求生欲和逆袭欲,激发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前仆后继,争如出笼猛狮不可抵挡。

  先前县中数度大战,盟军难免要各种调遣,洛轻衣郭傲分兵相助袁若、对海逐浪何勐征西军的补给相应便减少、海何对楚风流的压力自然而然就减轻,这些全都是属于盟军的无可奈何,而好不容易离间计镇压住苏曹,十二元神却蓦然出击,洛轻衣郭傲此刻自身都难保……所以苏曹的一番参与,非但洛轻衣战败失地、令十二元神的后续援军能够陆续开进封锁线,从另一方面也害了海逐浪何勐,使他们在最好的时间没能把楚风流一举击破,而今经过一番苦战仅仅得到一座空城,却被哀兵必胜的劲敌逃脱、自己则伤兵无数。

  

  战略要地,陡然间,从会宁、石峡湾、黑山、白碌、临洮,不容喘息地,径直就转向了榆中,郝定与邪后所在。

  眼看楚风流和十二元神即将会师,在曹苏不怀好意的今日,抗金联盟说实话岌岌可危!

  郝定,邪后,骤成至关重要,亦是最后一搏,单凭他们,如何可以逆转局势?

  恰在这紧要关头有人来找林阡,说愿与郝定合作共拒金军,虽是柳暗花明,倒也合情合理。

  那时袁若才懂,也佩服,为何主公千钧一发从来面不改色。

  因为,置之死地,天会送来患难的知己。

  那人经过了多日的思索,许是出于对大局的考虑,许是因为本心就如此,终于想法水到渠成,来得也是及时之至。

  有句话说得好,谁捅的篓子,谁补——

  那人,正是祁连九客的代表,蓝扬。

  蓝扬原就对盟军亲近不假,然而他是这样的忠诚——洪瀚抒在他还能仗义执言,洪瀚抒不在他反而不能直接投来。

  促使他真正想通的,是陆静与盟军交涉后带回去的话。陆静对蓝扬如实转告,“盟王说,大哥并非真的十恶不赦,而是他和盟主中了一种相互牵制、你死我活的毒,是被这种毒蒙蔽了心窍。为了消除我们和大哥的误会,他竟连盟主的性命都不顾了。”

  陆静叹说之时,蓝扬点头称是,阴阳锁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凤箫吟都会添一份危险,林阡不会不懂,祁连山的人为了洪瀚抒能活着全可以豁出性命不要。

  蓝扬和陆静同样明白:林阡是一心把他们当盟友,所以才会处处为他祁连山着想,以他祁连山为先,不计前嫌甚至不顾后患地帮他们理解洪瀚抒、调和主仆矛盾。

  然而,这么做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消除他们和洪瀚抒的误会,更还有着深一层次的用意,这一点,蓝扬比陆静更透彻:“他这般用心良苦,是希望整个祁连山回头是岸,同时,也是迫切‘需要’我们回头是岸。”

  陆静听他将“需要”二字着重,知林阡也不可能纯粹无私:“那便蓝大哥做主,是隔岸观火,还是雪中送炭。”

  “陆静,这不仅是盟王的迫切需要,更是大哥的。”蓝扬低声肃然,意味深长,陆静闻言色变,点头含泪。

  “盟王希冀我们原谅山主,我们自是会原谅他,并且如盟王所愿,帮他赎罪,为他积德。”此刻蓝扬对林阡义正言辞,“‘赎罪’‘积德’,自是抗金。”是蓝扬的本心,也是帮洪瀚抒找心。

  “求之不得。”林阡郑重回应,他知道蓝扬会听懂陆静的转达,会明白赎罪的意思,从陆静走后那天林阡就在等蓝扬,等了这么久,总算没白等。

  

  只是,有点出乎意料的是,是日随蓝扬同来见林阡的,不是陆静,而是另一个人。

  虽然那一位目中无人、进帐后未发一言,却明显是同样目的、要来襄助林阡的,只是,没想到那人也会来和林阡联手。

  他低着头,没正眼看林阡或辜听弦,也故意避开孙思雨喜悦的眼光,终于开口却以不怎么客气的口吻说:“十二元神,我帮你打。”

  好像装得无所谓漫不经心,这句开口言真是林阡等人的福音。若是没有他帮忙,可能还少了点胜算,有了他,便添了个高手。

  姓孙名寄啸的这个家伙,他何时竟可以被理喻?

  想想也对了,蓝扬比林阡希望得要晚来了几日,可能正是在等孙寄啸也点头,等候孙寄啸矛盾的心情自己找到解答。

  孙寄啸是林阡的一个意外,不知蓝扬是怎么劝服了他。但既然来了,就肯定不动摇了。

  “天助我也。看来某匹夫打输的仗,必由他老婆赢回来了。”  林阡喜出望外,笑说榆中局势,人品守恒的嘛,海逐浪在楚风流那里栽了跟头,看样子林美材是注定能替他报仇。

  之所以成竹在胸榆中必胜,一则孙寄啸蓝扬助阵,二则辜听弦孙思雨得空,三则,林美材本身高手、还有个郝定做帮手。

  郝定,是十三翼里最“侵略如火”的一个,靠血浴鲁中崭露头角,更在后来山东的大小战役中屡建奇功,甚至战胜过纥石烈桓端。既然如此,怕什么十二元神。

  加上先前郭傲史秋鹜等人都被赫品章打败过、耿直更是不敌牺牲,偏生遇到郝定好几次,赫品章都没能啃得动,曹苏一直难以壮大也是因为郝定罩着榆中、守得固若金汤。郝定之实力可见一斑,辜听弦这号川蜀最亮新星表现也未必及他。因此林阡在看到赫品章的时候脑海里第一个就跳出来郝定和他单打独斗谁强。

  郝定邪后孙寄啸蓝扬,这么多高手,外带伤愈后的辜听弦夫妇——金军虽然突破了封锁线,然而给东线石硅郭子建的压迫却缓解了不少,故而林阡可以将辜听弦孙思雨抽调。所以情势一下子就变得乐观多了。

  不过林阡笑言归笑言,该谨慎的地方自然不可懈怠。

  毕竟敌人也不是等闲。楚风流、薛无情、术虎高琪、罗洌,本来都非池中之物,现在又添了三位十二元神。高手的数目上可能勉强差不多,将才阵容上盟军却占劣势;

  而赫品章先前到处树敌、并不专心打郝定,如今,赫品章恐怕会受命于苏慕梓,要一心一意地趁机夺榆中了。

  林阡不得不提醒诸将:“都是不容小觑的敌人,众将需拿出看家本领来。”

  值得一提的是,林阡所谓的敌人,宁给赫品章留个位置,也没曹苏半席之地。

  

  

  却道是会玩火的最怕自焚,得留意着自身别燃起来。

  林阡给榆中这样一种前所未有的将帅配置,理所当然也要防敌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万一曹苏和金军也抓住了某两人之间的嫌隙加以利用、推波助澜?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祁连山和抗金联盟能不能同心同德,不能从林阡和蓝扬两个主帅的关系上以此类推。何况他们之间很多人相对彼此都很陌生,如何能够竭诚合作?

  “从今榆中自上而下,即便是我来了,都以蓝扬马首是瞻,如此方能度过今日困境。不听令者,全以军法处置!”林阡亲自来到榆中,只为镇定军心,同时实现联盟和祁连山的无缝对接——盟军显然要对他林阡令行禁止,听他这么说自然相信他有他的道理;而他当众把最大的权利交给蓝扬,便是赋予了祁连山这盟友最大的信任。

  “你蓝扬在祁连九客中是最能独当一面的将才,虽然用兵略逊于洪瀚抒,偏是治军更胜一筹。这些第一次合作的兵马,给你带着,我才放心。”林阡迎向蓝扬吃惊和疑问的目光,回答。

  “原是这样。”蓝扬这才明白。

  “唯有驾驭如你在,我才不担心这几个火性血性的冲撞在一起啊。”林阡与他下得城楼,边走边笑叹,“若不是形势所迫,这几个一辈子也凑不到一桌。”

  “大哥曾说过,你向来喜欢用一动一静、一水一火、两种左膀右臂。是以这阵容确实难得。”蓝扬回忆。

  “左膀右臂……”林阡忽然想起了什么……瀚抒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也曾想起了什么。

  “不过,大难临头,同仇敌忾,应该不会有太多的嫌隙吧,他们这几个,平日里可有什么私人的恩怨么,我且帮盟王留意着,尽量杜绝。”蓝扬的话又将林阡思绪拉回。

  “郝定虽是吟儿说的‘愣头青’,但遇事不会乱冲动,是豁达爽快的那种人,因此我并不担心。”林阡一边说,蓝扬一边默记,“邪后威风霸道惯了,倒也识大体、全心为盟军,我更是一点都不担心。”事实上,当他嘱咐所有盟军将领都由蓝扬管着,邪后是榆中这里带头答应的,她一接令,郝定跟从,无人异议。

  “这么说,我只需注意着金鹏和辜将军了?”蓝扬略有所懂。

  “也没什么大仇,只恐他俩相轻。”林阡数了数人头,貌似就这两个问题少年比较棘手。

  辜听弦和孙寄啸,虽然有个孙思雨作纽带,却打斗过多次不见得和睦,性格又都属少年飞扬、年轻气盛那种,一个骨子里倔,一个面子上傲,难免会有摩擦,所以这两个放到一块,是林阡觉得最有可能给敌军捉住的漏洞。

  “其实盟王大可不必担心,金鹏他虽面子上傲,实际却是很懂事的,老实说,这次前来相助,不是我劝服他,反而算是他推进。”

  “哦?”林阡出乎意料。

  “牵涉到抗金这样的原则问题,他素来认真,会分轻重,私人恩怨他可能是不妥协不让步的,但不至于会在实战中提升上来搅局。从前,大哥指着哪里他打哪里,对大哥的盲目崇拜,使他和我们多数人一样,从没考虑过这是不是有违原则。直到大哥走后,他觉主心骨都失了,忽然才醍醐灌顶原来很多事情都做偏了,是以迫不及待想要帮大哥收拾摊子。金鹏的意志,比我还坚决啊。”蓝扬道,“看到连金鹏都放下了自尊下定决心,我才抛开了所有的顾虑来见盟王的。”

  “原来如此。”林阡点头,凛然起敬。

  原来孙寄啸不是蓝扬劝服的,是孙寄啸自己的本心也是这样,只不过从主心骨失了到醍醐灌顶费了些时间,之后又和自尊心斗争了一段日子,最后还是放下了。

  说到底这么做不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大哥需要这么做”?

  简简单单,却和蓝扬一样,为了给洪瀚抒赎罪、积德、找良心,为了帮洪瀚抒继承和坚守老山主的遗命。他们都一样,心心念念着洪瀚抒,只为了洪瀚抒!

  叹只叹,一个人倾其一生都凝聚力强,未必只是他的个人魅力贯穿始末,更在于他身边这群人能够不忘旧谊、重情重义、终生不渝。

  何其幸,瀚抒有他们。

  竺青明顾紫月二话不说就追去了西夏是心里只有洪瀚抒,蓝扬宇文白义无返顾留在这里守陇右同样如此。

  孙寄啸呢,其实也想去,但他偏偏留下来坚守了,分明也是深明大义的一个人。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宇文白和袁若前段时间的休兵言和孙寄啸没有横加阻挠。

  况且孙寄啸比宇文白蓝扬陆静还多了一份父仇……试想连这都不顾的人,又怎会和辜听弦无事生非呢?林阡意识到了这全部,改观的同时不禁汗颜。

  

  “想不到,孙寄啸那般的少年气盛,竟也懂事识大体到这地步。”离开榆中之前,林阡对送行的几位说起孙寄啸。

  “这样才好!”郝定眼前一亮,“我原先听人说过他乖张不懂事,还怕他成我们的害群之马。听盟王这么一说,我就不担心了。他真是为了洪瀚抒,什么都肯做啊!”

  郝定听人说起过,金军曹苏就一定知道,就一定会见缝插针添油加醋,不过,林阡不会允许孙寄啸的性格成为敌人的突破口。所以,于公,命盟军令行禁止地和祁连山合作,于私,消除众将或是一早就有或是最近才有的关于孙寄啸的顾虑。

  “且跟他好好相处看看,打起仗来应该不错吧!”林美材也这样说,林阡的讲述果然很奏效。

  “嗯。最不懂事的那个都能识大体,我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这时林阡假装漫不经心地说,视线掠过辜听弦。

  林阡对这宝贝徒弟向来惯得很,即便他恃宠而骄也由着他,但这一回形势危急,真不希望平日的惯起到不好的作用,林阡度量过,听弦确实比以前能干得多也懂事了些,但就怕遇到个触发剂孙寄啸故态复萌,而且说实话,可能性不小。若那样的话,不仅毁榆中大局,还害了辜听弦的心性养成。

  其实和蓝扬对话时对孙寄啸凛然起敬的一刹那,林阡心里就生了这个杜绝辜听弦没事找事的好计。故意说给这几位听,是要一箭双雕地把辜听弦的一个堪称隐患的麻烦同时解决掉。

  言下之意嘛,孙寄啸是最不懂事的那个,辜听弦不会不如他的。这激将法一使出来,辜听弦愣是没听出林阡从头到尾都是着重把故事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辜听弦落进圈套,心里跟林阡希望的一样:呵呵,孙寄啸那小子,真和故事里说得一样懂事?姑且拭目以待了。

  浑然把自己放在了比孙寄啸懂事的那一层上。  

  既然比他懂事,那孙寄啸能相安无事,辜听弦自然可以大局为重咯。

  

  林阡尽收眼底,笑而满足离去。

  用兵之道,不虑胜而先虑败,面面俱到才无懈可击。

  离间计,只有林阡用的道理,决计不给别人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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