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优化之欲
小屏跳出行行信息的频率忽然变小了些。难道……是关键的那几根接了控制的发丝被弄掉了么？阳贺把出现这种异常情况之前的江妍的数据全部导了出来，一条一条仔细查了一遍……娱乐城？江妍还真有一段被一个醉鬼缠了一会儿的记录。不过……江妍竟还没来得及捕捉这个醉鬼的详细信息，就已被这个人拨弄丢了关键发丝么？真倒霉……
正分析着江妍情况的阳贺此时收到了阳瀚维从林云剑那儿打听到的林浅月现男友的情况……他只叹缘分真奇妙，也震惊于黎源之前沉沦的时候，经常遗憾与感叹的那个没留住的爱人竟然就是林浅月。
“帮我弄些苏霓影的头发来。”看完黎源的情况，阳贺把这条命令发给了阳瀚维。不过几秒钟后，他收到的阳瀚维的回复不是“好的”，却是“要干什么用啊”。最近怎么什么事的进展都不太顺利……阳贺干脆给阳瀚维打去了电话，有些烦躁的语气道：“你什么情况，还真爱上她了怎么的？”
“……她身体状况不好，这你都知道的。你就不能换个人吗，或者再重新收个学生来继续实验也成啊。”
“你要是想在I区多呆一会儿，就别那么多废话，赶紧给我去办。不然你现在就给我回来。至于我要的东西，我自己去一样能弄到。”阳贺可没打算跟他废太多口舌，毕竟说太多之后，自己是不一定能说得赢他的。
“好好好，我去我去，你别来了。她的头发，我去帮你弄行了吧。”他完全是无奈的语气，虽还带着一丝对父的尊重。
真逗，阳瀚维还会真动什么感情么。那怎么江妍，好像始终都没有过阳瀚维现在这样的状态……难道江妍更优越的结构单元带来的速度和力量优势，还不足以补足这种长度的“人生阅历”劣势么。阳贺沉默了半晌，缓道：“你对她真的是认真的吗。我必须提醒你，苏霓影以后也不会留在C区的，你最好想想清楚了。而且你也很清楚，我们现在的成果再深入优化一些，完全有可能可以模拟一个更健康更听话的苏霓影出来，满足你对她的情感需求。”
父是在指江妍么？父真的觉得江妍现在的状态还不错么……“我觉得我可以离开C区。而且……你真的觉得江妍在你那里，可以替代以前的江黎，满足你的情感需要么？”
“……现在确实还有些问题，也有些需要优化的地方。所以才需要继续努力，再做更进一步的研究啊。等控制系统那边的关键问题差不多都解决好了之后，自然就可以得到一个更符合我需要的AI的。但你逃避，离开C区先进发达的研究环境的话，是永远不可能解决问题的。”
“给我点儿时间好吗……而且我觉得，苏霓影对你来说，最好也是留着吧。毕竟江妍后续测试里，你可能还会需要她的头发DNA来供应数据的。”
阳贺也早意识到，确实，阳瀚维跟他，以及黎源跟他的情况，都有一点巨大的差别。那就是他们现在喜欢的人，沉迷的人，不管身体状况好不好，至少都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令他沉迷到无法自拔的江黎却已经不在了……“我最近不是一直在给你时间吗。行了行了不说了，下周末必须给我回来，听到没？”
“哦，我知道了。”
“行，先挂了，你忙吧。”还好阳瀚维一直以来还挺听话，比那个之前在他那儿做模拟细胞结构研究和能量储备优化的功臣黎源要好使唤多了。终究还是自己的AI造物更听话些……控制系统，一定得继续加紧。
次周一一大早，景观设计大赛的通知就公布了出来。设计题目就是给娱乐城花园里那些已基本凋谢了的各处景观做新的设计。夏佳也是站在娱乐城前，这场大赛的宣传海报周围围着的一圈人里的一个。
“第二名，娱乐城签约设计师”……呵，孟巡就是这样处理她空出来的这个职位的么。也对，本来处在这个位子的人就该是个通过重重选拔的佼佼者，而不是孟巡直接给她走关系后门混来的。她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移步娱乐城里的报名点旁绕了好几圈的报名队伍的最后。“这次可得争取第一呢。”
另一边竹林公园里的报名点，江妍也报了名，在林浅月的忽悠里。每天，林浅月都跟江妍一起出门上班，于是自然知道了妍姐这日上办公楼前，先到一旁的大赛报名处排了队。
因为这天早上来得挺早，林浅月主动提了陪江妍排队，同时也仔细看了看这个比赛的具体消息：“哇，妍姐，我觉得这个第一名的奖品真是很适合你啊。我早就觉得你在这儿其实是屈才了。你其实就是缺些荣誉名头……要能在C区镀一层金，你以后的发展绝对没的说啊。”
“其实我现在对这题目都还没什么想法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满意的设计。”江妍轻轻笑笑谦虚道。
“我觉得你肯定没问题啦。我爸，甚至全公司都一直那么看重你，这冠军如果你都拿不到那谁能拿。”
队伍前后的人听到林浅月这话，多少都有些反感……有的不屑地用轻蔑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有的背对着林浅月道小声道一句“什么人啊”，还有的心里默默叹了叹“真是哪儿都有后门啊”……
正一本正经拍着江妍马屁的林浅月根本没注意到周围人的不悦，但江妍可全都感觉到了。她左右动了动眼球暗示林浅月注意周围，谨慎道：“这比赛是公平竞争，又不是我们公司说了算的，你别乱说。”
林浅月这才意识到周围人不悦的眼光……看这队伍的长度，估计还得排好一会儿。想起自己办公室的小零食快吃光了，林浅月转移了话题：“呃，那个，妍姐我先出去买点儿零食，你要帮带什么吗？”
“噢，没有，你去吧。买了你就先上去吧，我自己排着就行。”
到对面娱乐城的零食店旁边，也挤着设计大赛的报名者长龙，这边的队伍可比竹林公园那边都还要长一些。林浅月不禁感叹C区学习机会的诱惑力可真大。买完零食的林浅月出来，余光晃到了一眼正在娱乐城报名处坐着填资料的一个姑娘。唉？林浅月又转过头去细看了一眼……还有跟妍姐撞脸的人啊。可这个长卷双马尾的姑娘……嗯？不对啊，之前好像在C区见过……对，见过。
报完名后，夏佳跟黎源确认了他之前约好的今天晚上去竹林公园拍照的事情。黎源回应晚上会按约准时到的。
刚挂了跟夏佳的电话，这天正值班坐诊室的黎源迎来了这天的第一个病人……“小黎，好久不见。”
见着阳贺的脸的那一瞬间，可把正在喝水的黎源吓呛着了，咳了好一会儿……这个阳老师，恐怕不是来找他做心理咨询的……
阳贺被他这么大的反应逗得可乐了：“呵，我长得这么可怕吗，黎医生？吓到你了，真是非常抱歉啊。”
不管怎么说也是在这儿呆了好几年的心理医生了，快速缓过呛水的劲后，黎源立刻拿出跟病人聊天的专业式温和腔调：“没有没有。不好意思啊阳先生。那我们现在开始聊吧，不知道您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呢？”
“你应该能看出来，我今天不是来看病的……”阳贺带着强烈诱惑力的笑容有些瘆人：“我来是特意想找小黎你，来聊聊天叙叙旧的。”
果然：“……那您想聊些什么呢？”
“我前些天意外见到了你女朋友本尊，挺惊讶，居然还是个我认识的人……确实是长得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儿，相貌没得说，还高，身材也挺好……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这女朋友，好像没有你之前描述的那么好呢。”
“……如果您是想再拉我回C区您公司，继续做您那边……造物组成单元的相关研究的话，我觉得就不用再说下去了吧。比我更优秀的人，S大里想必是一抓就能有一大把的。”
“你觉得，关于我最尖端最隐秘的项目，我会随便抓一大把人进来学习和插手么？来来往往的人多了，我还怎么保证我的成果不会被别人给半路抢了去？”
“难道我出来之后，有曾抢过您的成果么？我毕业之后可就直接就离开了C区，既没跟别的老师说过您这边的相关研究，更没找什么别的相关公司去聊过您当时可能有意要试制的造物。”
阳贺轻笑一声摇摇头，整个后背全部靠在软椅背上：“这些可不是我今天主要想跟小黎你叙的内容……我更有兴趣的还是，你对小林这个姑娘是怎么看的。”
“这点您之前不就已经了解清楚了么。确实在一起久了之后，我对于她一些贪婪自私的部分非常不满意。不过还是会觉得她有她特别的地方，比如她对自己美好想象的迷信。”
“可我觉得，她迷信的想象可是很宽泛的，只要是让能她自己开心一时、自傲一时的，她统统都会沉迷……可不只是对你呢，黎医生。现实里这样的的姑娘，你也可以宽容大度到能全部接受？”
对于林浅月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子，黎源当然非常清楚。他也知道，他自己内心是不太能接受这样的她的。可她回来之后，已经有了些改变……这些毛病，她应该也能自己慢慢改掉吧……“不是只有您的造物才会自己优化，她也会自我审视自我改善的。不管怎么说，我依然觉得，您还是不如我不了解她的。”
“呵，真不愧是当了心理医生，自我安慰的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阳贺忽大笑了几声，然后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翻找着什么东西。
黎源不知道他在准备放什么大招，只后悔失恋初期怎么就选了去S大，还巧合地上过这个阳贺老师的课，还在去他公司做兼职的面试里，傻乎乎地跟他吐露了自己的经历，最后被他收入公司培养了两三年，为他的虚幻造物研究助了一把力……黎源啊，你真糊涂啊。
半晌后，阳贺终于翻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把手机放在黎源面前，播放了一个视频。那是林浅月离开C区前一天，她喝醉了，阳瀚维背她回屋后她对阳瀚维的举动……给黎源看，那这一幕幕画面，可就是相当不堪入目的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认清这个小林。这也就是我儿子自律性极强，才没发生什么，要换了别人，那可不一定了……或者我都怀疑，她怕不是早就跟别人也有这类似的举动了。而且，你之前说她是个不爱闹腾，比较安静的人，呵，你的耳朵是堵了么？”
黎源震惊的点早已不仅是阳贺煽风点火的这些臆测而已：“你在她住的地方都装了监控？天呐，你该不会……”
“我是做AI的，过于敏感的画面，我的系统在初筛的时候自己就会虑掉。更何况，我也没那么闲，对小林本人可没什么兴趣。不过毕竟她在我那儿做的是财务，我还是需要确认她基本的忠诚的。”阳贺收回了手机：“这些画面，我本来其实也都没太注意的。不过是那天晚上正巧碰见我儿子非常狼狈的样子出来，我就回去查了查……没想到这小林醉了之后啊，还真有点儿可怕。黎医生啊，不管怎么说我们之前也算有些交情，我可不忍心看你这么被她骗，被你自己骗下去了。”
“您今天就是专门来跟我说这些的是吗？”黎源叹了口气，不知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所以按着您的意思，我还是应该回您那儿去继续做那些奇怪的研究，然后总有一天您会帮我仿出一个既很听话又更符合我想法的造物……来淘汰掉浅月是吗？”
“这不也应该是更符合你的想法的么？难道你觉得在这T区综合医院做个一天几乎都没什么病人的坐诊医生，偶尔还被紧急任务派到灾区的生活很有意思么……更何况，你觉得你跟小林真的在一起之后，她还会同意你继续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不成？”他嘲弄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诱惑。
黎源没有回应他的逼问，反是换了话题问他：“那我不妨做个大胆的猜测……您的某个造物，怕不是因为模拟细胞的控制系统出了什么意外情况，临近失控了，于是您才屈尊专门到T区来找我吧？”
“果然是我这儿走出来的人，你这么认为也没什么错。”阳贺倒没有任何被威胁到的感觉：“控制系统的后续研究，我那儿现在的团队确实不怎么行，还是你回来接着做最好。”
黎源却觉得这理由真扯：“您不是有个绝顶聪明的儿子么，让他来接多好？我觉得他应该不会还替代不了我吧。”
阳贺斜过视线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知道力量过于集中会有多大的风险么？更何况，他只是我养子，又不是亲的。”
黎源是头一次听到这消息，所以这个寡夫老师是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的？好吧，难怪他只信任力量与欲望的威胁与诱惑，而几乎不会相信有什么自发的无偿的感情牵连。算了，那不如就先听听他这次来找自己，是遇到什么情况了吧：“不如您先跟我说说您究竟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几根关键主控发丝意外脱落了，能量的储备出现了严重下降。”阳贺也直入主题。
“那它对来源主的对抗控制能力也就减小了，我觉得这可是好事呢。”黎源却拿出带些嘲笑意味的语气回道：“该不会造物的来源主，也不在您的控制范围之内吧？”
“我可不是来听你说风凉话的。既然看清了小林这样缺陷重重的人，你好像应该没必要再一味反感修正她，以及跟她类似的人吧。你相信的会自我改善的她，可不如我们直接出一个带有她灵魂的，加速优化了的她更值得信任。”
黎源也没再跟他绕圈子：“可你不是很清楚只要召回你的造物，然后重新补些加了控制神经细胞的发丝就可以补救了么……”
“我想要的，可不只是解决这次问题的办法，而是一个更强大更好的控制系统。我的造物在能力上早就已经没什么问题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能量储备和情感的控制……或者可以说成是，永生和绝对乖巧。模拟细胞方面，还是你来继续出力研究更好。”黎源对林浅月的感情似并不如他之前说的那么深了，这一点阳贺也感觉到了，那让他坚定不要再跟自己回更发达更优越的C区去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可以知道你不想再回我那边的真实原因么？”
“如果您是想听实话，那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不想呆了，没有一个具体的原因。”
“好吧。”看来今天是暂时劝不动他了，要么慢慢来吧……也说不定过些日子还真能发现一个比他更适合接手模拟细胞控制方面研究的人呢。“你闲的时候也考虑考虑我说的。别把时间全部浪费在小林身上了，不然我觉得总有一天，你会像现在不想在我这儿呆一样的，也不想在她周围呆着。”阳贺按着诊台站起来：“打扰黎医生了，今天我就咨询到这儿吧。先走了，再见。”说罢便转身离开。
“再见。”这个阳老师已经偏执到连到底该团结人类，还是要把人类全部变成他想要的造物的样子，这个选择都已经模糊了么？黎源不禁一阵寒战。可所有他所描绘的未来，确都是为了更好地满足需求，更好地发展。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没有欲望，何谈需求，何谈发展。天才和疯子的区别到底是什么呢？哪一个更能获得更多数人的支持么，还是哪一个能汇聚更多更强大的力量……又或者这两者之间，或许本不存在多大的区别……
中午，黎源拒绝了林浅月今天一起午餐和晚餐的邀请，称自己今天很累，已经自己叫了外卖准备快速解决了餐食就休息。阳贺刚才说的那堆话……多多少少还是让他对林浅月产生了一些不愉快的感觉。
对这些一无所知的林浅月倒只是想着，反正晚上也被通知了设计大赛有些额外的帐要处理得加会儿班，也就跟黎源回了条“没事，那你好好休息吧”，然后去了旁边的办公楼里约江妍一起午餐。
除开竹隧道门和两栋办公楼前的竹熊猫景观外，竹林公园里人气最高的景观坐落于整个竹林公园中心，是内外皆由一圈小盆富贵竹包围的一个大型环形许愿池。
开园后不久，不深不浅的池底就被各式各样的硬币铺满了。池中水暂时还没被换过，但基本还是清澈的；池中的硬币至今也还没被清理过，但这个池子还并未粘上什么脏兮兮的铜臭。这个池子，清澈到让到此来访的游客们真的都愿意无条件相信它的美好，和它里面的那些愿望们的美好。
环形许愿池的内侧除了一圈不高不矮的富贵竹，还立着一颗有些年份了的老榕树。它撑开的大绿伞厚得非常茂盛，盖住了整个外围的环形许愿池。
夜间，树干中间亮起星星点点的淡黄星灯，点亮许愿池，也点亮池中静静躺着的愿望们。这颗大榕树是原本就一直站在这里的，也有幸逃过了当年的爆炸事件。于是江妍在设计这块儿地方的时候，也没有动这颗老榕树，而是给了它一个许愿树的名头，与外围的许愿池相得益彰，给想要在这儿许愿的旅客多提供一种可供选择的许愿形式。
至于许愿这个名头，当然也是结合了当年的爆炸事件来定的。这块区域，既处在灾难波及的范围附近，又恰好避开了灾难的残酷伤害，可以说是相当幸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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