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弟弟的暗杀
认识世界可能只需要几天的时间,对于从未对了解世界提起兴趣的人。原莱虽然被定义为“新生儿”,但是他的好奇心早已随着成长变得世故起来,问花花不语,问月月不明,他的耐心便转移到容易解决的问题上来。比如,高中毕业之后,重新认识几个命中的过客之后,就没人关心他的过去,只要他不开口,同样的没人知晓他由何变成孤儿。
天梯宇,在一片蔚蓝的大海的帡幪之下,不用见到曝光罪与罚的太阳神,就能时刻笼罩在光明之中,天海上时不时开出几朵浪花,送一两个人下来。风总是受到召唤,刮到最高的天梯上――对望天梯――一个无人能到达的神秘地方。常昨和四帮对那里的向往程度高于木籽,原莱对那里无一分在意。
波涛的孤叶只能被风亲昵的触碰,到了分散的季节,波涛分解出浪花,浪花挥发成雾儿,雾儿凝结成云,天梯宇里孤独的个体就可以触碰到精明的波涛了,过程曲折,却阻止不了它见一见人们的热心。
今天,原莱跪在窗前,脸贴脸着雨,动不动赏雨。“天梯宇”这个名字实际上是楼下的蛋蛋杜撰出来的,这里没有一块牌子标注此处是何处,就连摸得清天梯户中每个人的睡姿的常昨,也从来不知道,原莱把身份证纸片从中间拆开,也没有写明国籍,省市区等确切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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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莱·0-17
828号/826号
1635号登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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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籽牵上原莱的手,一只手抓住铁把手,无限的温蔼从木籽的指尖流淌进原莱的掌心。敏动的耳朵,倾听来自瓶底的秘密,只说给你听。天梯在运行,就在蛋蛋的半个屋顶上,一座崭新的天梯户搭建而成,四帮递给常昨两根弯曲的钉子。
“新房子需要保养,钉上之后可以住的舒适。”因为天梯的地基在溺落海中,海面平静,海内汹涌,天梯会自行移动,像地球一样自转公转,整座天梯也不会太过安分,像魔方一样听从主人的指挥,方块式的屋子任意旋转,依恋主人的心境。
蛋蛋的双手被绑在一起,整个人吊在自家的地板上,蛋蛋的房屋整个对调了一圈,不完整的天台转到别人家的天台上,共享一个天台。
“这样你的房子就不会歪着,正直一点,更加稳固。”常昨和四帮去杂货店归还锤子,只剩下热烈的木籽和淡如清水的原莱。
原莱解开蛋蛋手上的绳子,蛋蛋躺在天台上,没有了大半面墙壁的限制,整间屋子的空间和世界相连,大了不少,蛋蛋的小腿伸出墙外,伸个懒腰翻身睡去。
两天后,原莱才知道蛋蛋假寐的事,他们注定无法入眠,此时,他们最接近梦的地方。蛋蛋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歉意,也不在意和自己成为邻居,从那天以后,无论原莱怎样找机会和蛋蛋讲话,蛋蛋无从应答。
“你看,我去杂货店换回一个勺子。”
“你看!杂货店二店里的皮筋。”
“我去问过了,星期天,没有下蛋。”
“杂货店老板的儿子,我又没见到。”
这期间,原莱的邻梯邻居换了不少,自己的方块房子旋转了千百度。这天,天台的右上角立在蛋蛋的地板中心,原莱头顶着这个角,双脚抵着墙壁,盖着一件粉色毛衣的前半部分。蛋蛋外出,没人听他口中发出的蜜蜂的音波。
“毛衣啊毛衣,羊的外套,抵挡天寒地冻的铠甲,毛衣啊毛衣,人造毛的工艺品,在干冷的冬季,你也需要一副牢不可破的铠甲吧,你呀,和我?不!我呀,和你是一样的。”
原莱钻出窗外,躺在外墙壁上,木籽今天没来偷窥。
“春的柳絮,离开了母亲,离开了家乡,寻找生根发芽的地方,他乡成了儿女的故乡,柳絮,你的故乡又在哪里呢?”
“天梯宇的人从不自怨自艾。”木籽躲在另一面墙壁上,她爬起来乘着马蹬车,站在对着天海的那一角。
“你也承认蛋蛋取的名字了,有名字从来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判断?”
“别人骂你的时候,用人称代词来称呼,你还可以假装骂的不是自己。”
“很少有人指名道姓,指桑骂槐才是正确方法。”
“我不懂。”
“日后好相见啊。”
“天梯宇的人从不骂人,对吧。”
“天梯宇的人几乎不会触碰记录器下的伤痕。”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人类中没有明文规定却深深刻在道德的标准里。天梯宇中这句话毫无价值,就像把一条鱼放在沙漠中让她嗫嚅,燥热的沙子和干枯的空气告诉她,这样做只是迎接死亡。大海底的沙子是食物,沙漠中的沙子却不是,沙漠不曾给予沙子生命,海底的微生物时刻彰显自己的生命力。这条鱼只有在海水中才能生存,在合适的地方做合适的事,可以收获1+1的效果,等于正确。
自己做自己的事,凡是掉在这里三天以上的人都心照不宣,不像一个疯子一样生活,那样痛苦。就像一个傻子一样生活,这样平静。
原莱把捡来的杂物都堆在墙角,然后再一件一件抽出来,此刻他和大家不一的是,用记录器刻“正”字,还差一横,自己来到这里就第十五天了。
“在干什么?和天海说话,还是和溺落海诉衷情?”常昨戴着光头佬的帽子,滑稽的模样,从天南的笑声传到天北。常昨不见了十一天,今天,原莱的邻梯邻居竟然是常昨,即便他的家比常昨的家矮了35米。
“木籽真是个怪女孩,她比我大不了几岁吧。”
“从重生的那天算起,木籽18岁,四帮17岁。”
“他们不是双胞胎吗,木籽亲口说的。”
“本来是这样,这件事很有趣,大概就是,四帮的母亲希望姐姐能够照顾弟弟,所以决定晚生弟弟一年。”
常昨匆匆忙忙走了,这件趣事常昨以后才要仔仔细细讲给原莱听。
“没有灵魂,他们都是假的,假货!”蛋蛋蜷缩在自己的天台上,舌根的毒液,灌溉在干渴的沙漠之花的根、茎和叶片中,血浆流着滋养了一朵恶之花,蛋蛋喝下毒液,吃掉一朵紫色的鲜花,血从嘴角溢出,他早已做了打算,以命报命。毒液没有奏效,杂货店老板称,那只是一瓶过期的墨水,三天之后,蛋蛋在厕所吐出了那朵紫色的花。
沉沉的天海,死寂的灵体,蛋蛋很久没有尝过呕吐的滋味,邪恶的残渣从胆边流产,他将一切黑色的,蓝色的,深色的,视作赎罪的产物。自杀是罪恶本身,恶魔持着刀戟,一遍又一遍的在耳旁呼唤,引诱人们犯下重罪。嗓子火辣辣的烧灼,那块羊皮塞进下水管道之后,蛋蛋如释重负,他不再想着寻死,向往求生,彼岸花开在星辰宇际,白色的月光之上。
偷窥的人躲在暗处,且不止一人,原莱翻进窗口看到了那朵紫色的花之后,常昨是第二个跟进来的人,最重要的人躲在一座天梯后面,他不希望别人发现他的弱点,那样显得他弱不禁风,花比蛋坚强许多,破败之身仍有活的气息,鲜的颜色,有了值得守护东西的人,他可以被羁留在任何地方,地狱与天堂也无异。
“珍贵的东西当然留给懂得珍惜的人。”原莱捧着花,可以单手抓住把手了,风刈去一片花瓣之后,原莱真的做到放手,马蹬子载着他,随他的心意,迎风翱翔。
四帮把花放进一个没有标签的啤酒瓶里,没有像往常一样守着这朵花,孤独的花,摇摆叶子,倔强的扬起头目送她的主人离她而去,不再看她一眼,不再对她倾诉一句亲爱的话。
木籽说,植物等同于人类的生命,原莱相信植物也是生命的一种,不认为它们的价值等同于自己,它和草的区别,只是徒有华丽的外表,诱惑的颜色,诓骗不太灵敏的鼻子,原莱没有从这朵花身上嗅到一点野外的气息。
“你没有权利剥夺她的生命,更没有权利未经主人的许可,轻举妄动。”原莱拦在窗口,阻止木籽带走小紫花。
“他的谎言如甘泉,不开口也让人心向往之,饮下也甘之如饴。”
“你多么任性,一个爱好砌词狡辩的女孩。”
“她是一切生物的死对头,如果花儿比她娇媚,她便打下花蕾,实际比虚伪更加站在正义的一方,她便一个梦都不愿意做了,你看到她的美好,因为这里没有睡眠,也没有梦境,她外表的丑陋已经说明一切。”四帮一直潜伏在天梯的最下面,坐在第一层天梯外的三层台阶的最上面一层,溺落海的波纹不断的向最下边的台阶蔓延。四帮对着溺落海漩涡说的话,盘旋而上。
“永远都不要信,他所呈现出的全部都是假的,如果一定要信,就信他认真假装时的样子吧。”
她淡淡然地,像履行责任一样,轻轻放落这朵花。也许一朵花的降落没有一个人的降落沉重,也许原莱感觉到被世界遗弃的错觉,这朵花不会有。
根茎表征下的苦心孤诣,结成石头的土块,碾成细末。三片叶子中有一片染了焦黄的色,还有一片被雨水浸伤,下半部分已经溃烂,花茎终于和花朵道别,花朵从热忱的手掌跌落,静静躺在海面,茎融化成一滩绿液。
面对溺落海,涨退不定的潮汐,深浅不一的漩涡,站在天梯下的台阶之上,四帮如困在缧绁之笼,他伸出的手定在距离溺落海面十几公分的位置,啤酒瓶也下来了,雾沉着到溺落海面,四帮再也看不见他的花,啤酒瓶的离去过程偷偷地进行着。
原莱在一天之中竟然换了三个邻居,四帮乘坐马蹬车升上天梯之后,他勇敢的下降几百米,根据自己估计,大约在250米到300米之间,密度越厚的雾越靠近溺落海,中间一片空白以上,是另一种不同密度的雾。下面雾气的白,给溺落海增添了不少恐怖氛围,未知即恐惧,原莱没有向下滑,上面的雾气多了一重浪漫,没有合适的心境,还是选择呆在这片空白里为好。
在一户天梯的外墙壁上,用钢条划上今天的事迹,原莱将记忆留存在某个地方,真的到了挖掘记忆的一天,他该去哪里寻找储存记忆的某个角落呢?年轻的皮肤,浅淡的纹路,最后抚过记得一切的那一横,原莱决定回到只属于自己的狭小空间,再留下标记着一横的一竖。
四帮能够成为原莱的邻居,的确不可思议,天梯转移一次,无情的掏空时间一次,原莱曾经认为,在他存在之年,不可能更接近他。
四帮整整两天没有出门,窗口被他转到天台的位置,被上一户天梯的地板覆盖住,他早已度过了沉浸在哀恸的时辰,茫然若失的状态只能说明他思考着一件重大的事,他自己称之为密谋。木板外的木板内,原莱为过时的哀伤愧疚不已,他飞身出去没有抓住四帮的花,撞进一户主人暂不在家的天梯,埋进了一堆锅碗瓢盆中。
四帮的窗口移动了,冲着原莱每天眺望天梯宇的小小窗口,原莱用白衣衫换来杂货店所有的钉子,钉满一整面的过去。第二十四个星期天的小雨如约而至,行动的时候到了,原莱不小心砸中指甲,四帮跳出窗口匆匆而去,拿着两根皮筋从原莱的窗口前经过。
“你的指甲不能留了,迟早的事!”其实,四帮期望原莱能够大叫一声,说明那一锤子砸痛了原莱,他甚至希望原莱能够破口大骂,骂最脏的话,最恶心的话,这说明原莱已经痛楚难当了,痛骂可以解除痛苦。
“你行进的速度过快了,当心掉下去!”原莱拔掉指甲,处在一个众人不以为奇的地方,一切本该新奇的事也变得再正常不过,活着与存在的最大差别,应该是活着时,针孔大的伤口也能牵连到最弱的神经,存在时,痛与不痛都是不值得注意的事,上次雨滴焦灼的伤口早就随着不经意不见了,原莱忘记还有一样东西能够让他心生怨怼。
四帮找到了两根合适的钢索,两根皮筋恰好架在钢索之间,松紧度正合适。面前那座的天梯缓慢移动,木籽居住的天梯露出一角。这个方法四帮已经尝试过很多次,累积多次失败的经验,他又捡起这个方法,为此损失过三个记录器。
木籽头顶着一口锅滑回来,里面盛满了溺落海的海水,一只皮靴子正在里面燃烧,青色的火苗一簇挨着一簇。坐在钢索上的四帮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的脚挡住两根缠在一起的皮筋。
像一只野兽四处巡视领地的常昨,刚好经过四帮后面的天梯。
“你像一只猫,很有耐心,守候着你的猎物多久了?”
“你才像只猫,你的领地也就是西边500米以上1200米以下的空间,东边那块怎么不见你去逛逛?”
“有你我才去,况且那有个傻子守着了。”常昨也坐下来,用力拉三下皮筋,上次吐出的三个肉丸子用皮筋弹了出去,一粒撞了一下前面的天梯找到了正常的归宿,一粒射进迷雾中不见踪影,一粒正好射进木籽的屋子里。
“老大哥,你以后暗算你姐姐应该找我,我的命中率比你高多了。”
“这一箭,让她三天动弹不得。”
四帮出力,常昨瞄准,四帮的记录器铁钎子箭矢般的冲出去,木籽的整根辫子钉在木板上,面对着窗口正好看到对面天索上的四帮和常昨,两座天梯交错挡住木籽的视线,常昨和四帮的笑声从后面传来,渐渐远去。
“三天之后,我们再去找她。”
“你多想一箭射穿她的喉咙,看着血液喷涌而出,最好喷到你的脸上,舔舐她的鲜血,才有报仇的快感。”
“你我都知道没用,你才帮我。”
原莱头一次做了一件偷偷摸摸的事,在两个男孩恶作剧之后,雀跃鼓掌的时刻,躲在木籽与四帮之间两座相向而行的其中一座天梯,牢牢地贴在上方的侧面墙壁上,常昨早就注意到原莱,他那双白净的似女人的细长双脚,早就在逐渐消散的雾中若隐若现,露出一颗迫切的救人心情,常昨看到箭射出去的瞬间,原莱的两只脚猛蹬了两下,第二下应该是去抓把手,他还没熟练运用马蹬车这项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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