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张相片
天命是宇宙的能量,愿望是宇宙的漏洞。在心里默默想念且付诸努力行动的愿望就是梦想,这里的人没有梦想,他们把一个又一个的希望寄托给愿望,空洞的怀想,愿望实现的瞬间,他们兴奋的画面。
原莱和常昨、木籽手牵手望着月亮,除了等待,为了夜适应每个人眼中的世界,他们拉起绳子排成三角阵,中心还是空的。四帮在旁边严阵以待,捡起看得清自己身份的铡刀,它是帮人宰割的仆人,它忠心耿耿的匍匐原地,也在等待着,等待它的主人驯顺它,四帮拽着刀柄向原莱逼近,害死两条人命的元凶是他呀!四帮臣服于“故意的”罪名下,谄媚于“无名的”怒火。
原莱上前两步,旋即被木籽拉退几步,四帮夺下美兰遗落的鞋子,立即将自己困在疑似取得百分之多的胜利概率的逼仄之所,穿上另一只不调和左右的鞋子,欢快地抡动铡刀,抽刀断泥。
他顾惜自我,剩有连接朋友的关切,让他稍显迟疑,刀只断了原莱和木籽之间的绳子。
肩负使命的事物永远在路上,只等达成才会召见努力的臣民。潮红的锈迹布满其身,泥沙尘满舱内和甲板,厚得不见了水手的踪迹,饱经风霜的经验最终败给大海的热情,沉入海底的过程,留下一串长长的呼吸,漩涡里是它最后一吼,它辜负了掌舵者的期望,乘船人的盼望,旅程不到一半,就送给了他们永恒的枯骨,海底沉静的黑暗和寂寞。
它穿透天海的壁垒,沉沉坠入另一个世界,舱内的白骨落在红沼泽上幻化成形,一个个的面目映着月光,清晰的五官让他们各自区别于他人,四帮紧跑了几步,躲过降下来的人,却被沉船压住双腿。
看热闹的人只注意到星期天的又一奇景,夜色撩人的静谧下,下落了一艘巨大的沉船,几乎后半块红沼泽都被巨大的伫立着的船身遮挡住,船尾几乎触碰到天海之波。
“世界上哪有上万米长的轮船呢!”杂货店老板最后一波赶来,杂货店的天梯还在,他只需要再挖一次。
“想你所想,我看到的船还没有手掌大小呢。”常昨托起压住四帮的船头,原莱拴住四帮,和木籽一同用力把四帮的下半身从红泥中拽了出来。
“我输了,姐,你也知道赢了和输了没有区别吧。”四帮的口气充斥着厌世的无力。
“本质上没有,形式上还是有,忍心告诉你,你的双脚融化了。”
“我就知道你反抗的缘由!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没有血,没有痛,伤口还是应该清理一下。”
“可我怎么突然感觉,我病了呢?”
“你根本就没病,你所有的痛苦来源于你的罪孽,之所以切实地感受到它,你正在自己惩罚自己。”
“常昨,你的咳疾好很多了,以后会彻底康复的。”四帮趴在常昨的背上,把全部重量压上,靠的结结实实,以不幸衬托美好,原莱捡起美兰的鞋子,放回原来的位置,把美兰的方位告知杂货店老板。
萝卜根、杨树皮、甘草,还有一堆黄色的稻草碎屑。半只眼找来一个黄色的瓷碗研碎这些称作药材的东西。
“这些能治病?”
“当然不能,有些药只是用来让你安心的。”半只眼放进半碗接来的雨水继续搅拌。
原莱送木籽出去,“你去找他心爱的东西?用不用我帮忙?”木籽摇摇头,拿着铁锹消失在深邃的黑夜中。
“姐,给我一些时间吧,我很喜欢这里,特别喜欢特别喜欢。”四帮可怜兮兮地看着木籽,她正把草药敷在脚踝上,将一块黑布撕成一条一条包扎伤口。
“我人生中最快乐最幸福,做过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虚度光阴,我可以在天台上坐上一整天,躺上一整天,简直就是爽歪歪,而这样的日子以后不会再有了。”四帮呶呶不休,他把混吃等死好吃懒做形容的道理十足。美好的事物和行为的范围被他扩大了,这应该是所有人穷极一生的终极追求,被体面、尊严、地位等软禁在欲望的门禁内,越底层的人越自由,越自由的人越追求戴着枷锁的东西,四帮说出自己最后的愿望,心底的话说给主宰听,“愿我成为一株野花,带根的,当有人折断我的茎,我将从这宇宙彻底消失。”
“你根本不明白一朵花的宿命!”木籽忍不住了,多重身份意味着多重担当,她对弟弟大吼了一声,其实是在控诉他的自作自受。
“你怨恨我误杀了你多?还是埋怨我躲避你报复过多?”
“其实,我还是怨恨你扼杀了我对生命的希望。”
“可你还要杀我,这是为什么?我只听说过爱屋及乌。”原莱对于两世前的恩怨一无所知,生命的记忆寄托给了一条小鱼,另一躯体的记忆只停留在被压碎的一颗蛋上。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会带你去见我的朋友。”常昨扶住原莱的肩膀坐下,木籽回来之前,他们已经转移到画家的新画室了,一整张沙发填满了地板。
“我还不知道你有妻子呢。”常昨接过画家递过来的陈皮,咀嚼起来。
“一个人的生活再好,有了一个惦念和遗憾才有滋有味,画是黑白,看的人心中常存色彩。”
“你的妻子离开了你?”原莱拒绝了画家的分享,他知道天梯宇很少掉食物,大多数的食物都是厕所的贡献品。
“你直接说,你的妻子跟别人跑了?”四帮把伤腿伸进那只沾满红泥的鞋子里。
“你的心从不慈悲,我却愿意赏你一点。”皮靴子牵着绳子挂在窗下,雨水已经将上面的淤泥冲刷干净,木籽和原莱一同卷起绳子,皮靴子拉近到窗口,掉在四帮身上。
“我从来不会为他人的污蔑和质疑感到委屈,然后做一个只会哭鼻子的孩子,但是我会为这其中少数人的关心和支持感动,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爱哭鼻子的小孩。爱你的人疼你如孩子,不爱你的人只把你当成可以逃脱刑罚的少年犯。”四帮紧紧地抱住原莱,眼泪簌簌,湿了原莱的肩膀。
“你是一个男人,哭可以,起码收住自己的鼻涕。”原莱向后躲进木籽怀里,木籽靠向常昨,四帮上半身靠在沙发上,半个屁股陷进破洞里。
“我也有过一个温馨的家,孩子随着他母亲走了,肺病,很严重的肺病。”四帮竟然破天荒地提起陈年旧事,另一世界的短暂旅程,别人添油加醋夸大自己的旅程,四帮删删减减剩下这几句没有指向性的真话。
他们没有拿走一张相片,‘三个男孩和一个少女’成为这幅作品的名称。
“他的肺病早就好了,水里的滋味才不好受。”常昨背起四帮抓住把手贴近天梯,直坠到台阶上。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扶我起来,我想站着走。”原莱和常昨架起四帮,下了两级台阶,生死关头,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遗憾,对于其他人没有任何的嘱托。
“体面给你,没有了双脚,坚强一点。”
“我是什么人啊!那几条街都归我管,不然怎么碰到你们两个呢。”四帮哽咽,泪水浸湿了双眼,捂住眼睛维护他的倔强,“半只眼的药水果真管用!”
“你去你回,我们等你。”原莱和常昨一起放手,四帮落入水中激起一朵曾属于他的花,花儿贴着他变成一个身着黄色衣裙的少女,拥着他化成一片绿叶和一粒棕色的种子卷入涡流。
原莱希望自己糊涂一点,劝自己不必主动,放弃年轻人的心性,像一个老人一样半梦半醒有何不好?他一个人爬上天梯,前往1758号天梯寻找答案。
“其实早就知道结果,早劝自己放下不好吗?”
“那条小鱼掉下来之后,他的天梯塌了。”
“他会再有他的天梯。”
“那他就不是他了!”木籽留恋自己的旧身份,怀里的婴儿虽然失去了父亲,但是她会继续扶养他长大,因为她早就是一名母亲了,这个婴儿释放了自己的母性。常昨心疼天梯宇上演的一幕幕真情,一个男人抱着木籽和孩子痛哭,可是心里更加酸楚难耐的木籽没有一滴泪。
她目光炯炯,朝下而去,投给蹲坐在台阶上的原莱无数的关切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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