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三十七 画皮(缚玉)
但他话音刚落,我就感到体内传来蚀骨的疼痛,全身的骨头仿佛被人抽离,然后放入强酸中浸泡。
浓烈的化学物质疯狂地往骨内钻去,将骨外紧密地的排列着的细胞撑开,从缝隙中钻入骨髓中,开始溶解我全身的骨头。
强烈的疼痛让我止不住地颤抖,我的思绪因为疼痛开始飘荡,头上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道:“缚玉,疼吗?”
他的叫声让我感到焦虑,我微微怔住身体,强忍着疼痛睁开眼睛。
强烈的光线照进我的眼睛,我下意识的眯起眼睛,等待着眼睛的不适和痛感。
但是眼睛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疼痛,入眼的虽然是一片模糊的白芒,但不过多久我就感到眼前的场景渐渐变得清晰。
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他正自上而下的望着我,他的脸模糊不清,我费力地眯起眼睛想看清他的脸,但是眼前依旧是一片模糊。
他用冰冷地语气继续问道:“缚玉,疼吗?”
我打量着他的身影,他模糊不清的脸让我感到异常的熟悉,于是开口问道:“王生?”
他听罢,缓慢地蹲下身子,开始靠近我。
在他完全蹲下身子,靠近我的时候,我逐渐看清了他的脸。
眉若远山,眼若晨星,鼻腻鹅脂,唇红齿皓......
这不是铜镜中的我吗!?
我诧异道他为何披着我的脸皮,那现在的我是什么样子?
我虚弱地开口道:“缚玉?”
他听到我的话,眼神开始变得痴迷,然后伸手抚上自己的脸,轻柔地触摸着,闭眼享受着细腻的皮肤。
一阵恶心的感觉从我胸口升起,我突然感到呼吸一滞,一股腥气从我胸口涌上,我张开口吐出一滩污黑粘稠的血液。
然后费力的大口呼吸着空气,我渐渐感到空气越发稀薄,我尽全力地呼吸着。
模样大概就像搁浅在岸边的鱼,侧身翻白的躺在岸边,嘴一张一合夸张地动着,而眼睛只能死死地盯着天空,不用多久就会窒息在岸边,而我大概也差不多。
渐渐地我开始感到自己的眼睛开始涣散,无法将瞳孔聚焦到他脸上。
睁开的双眼渐渐难以接受到光线,我突然想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都是因为针锥,于是我不放弃地继续向右手摸去。
终于我握住右手上的针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它拔出。
尖锐的针头从我骨缝中抽离出来,我握紧针锥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
黑暗中,我感到自己被包裹在一个不透气的薄膜当中,但我无需呼吸就能保持机体的正常运作,而且周围充斥着浓稠的液体,让我感到舒适。
不一会儿,我感到自己的方位猛地发生了变化,似乎被什么侧放了过来,让我感到异常不适,于是我挣扎起来。
挣扎中我感到薄膜破裂开来,液体随之从破口流出,我渐渐感到呼吸变得困难。
随后我就听到一阵惨烈的声音,一股力量将我往破口推动,在通过一个狭窄的通道后,我感到自己能够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紧接着我就感到自己的身体和手脚都被舒张开来,那种全身获得了自由的感觉,让我扬起嘴角。
就在我为自由感到欣喜的时候,头顶却传来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声,那是一个女人发出的声音。
我茫然地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张倒过来的脸,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苍老的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
然后我就听到女人挣扎着从床上起身,跪到我面前,拉住老人,对着她哭喊道:“张妈,求您告诉老爷和夫人,他是个女娃!”
老人紧紧地盯着我,我不解地皱起眉头,开始思考眼前发生了什么。
但见老人轻叹一口气道:“也不知道能瞒多久,你刚生产完,身子还虚,先起来罢。”
女人急忙道谢,然后挣扎地躺回床上,随后我就被被老人放到女人身边,女人眼中带泪却温柔地看着我。
不一会儿我就感到困意袭来,于是闭上眼睛进入沉睡。
......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看到了一面巨大的白色屏风横在我面前,我走上前抚摸着,一阵光滑细腻的触感从我手中传来。
突然背后响起一个严肃的呵斥声,我转过头发现一个莫约五十的男人,正脸色铁青地站在我是身后,眼神中满是惊慌。
然后他转头观察四周,在发现没有其他人后,快步向前拉住我的手臂,将我拖离屏风。
在离开屏风一段距离以后,他停下自言自语道:“本就不该带女眷而来,我可真是糊涂!”
说完便将我的手放下,双眼严肃地看着我道:“那是来自番邦的贡品,是皇上御赐给西南王爷的,要是别你碰坏了,全家可都要掉脑袋的!”
我诧异地抬起头,对他口中所说的全家掉脑袋而感到心有余悸。
他继续道:“雅儿,你还是随你母亲回府吧,未出阁的女眷出门在外实在...麻烦!”
说完变他便拂袖离去,留下呆站在原地的我。
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在心中自嘲自己这辈子都难以出阁了。
我伸手摸向耳朵上的耳坠,感受温玉在手中的触感,心道我根本就不是女娇娥,又如何能出阁?
就在我出神之际,墙角慢慢转出一袭淡紫色身影。
他身上的衣服光亮华丽,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穿在身上亦是舒适飘逸,形态优美。
他的头发高高挽起,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此时正微仰着头,背抵在黝黑的墙壁间,对我露出微微一笑。
作为一名男子他的确有让任何女子惊心动魄的魅力,我抬起头眯起眼睛打量他,心中确信此人非富即贵。
他笑着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指抬起我的下巴,逼迫我抬头。
我想起母亲对我的教诲,她说男女授受不亲,要想在家中活下去,就得远离其他男子。
于是我伸手拍开他的手,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行了礼径直离开。
......
又是一年杨柳日,全家披麻戴孝地跪在地上,我直着身子跪在布满白布的屋内。
眼前是俩口棺幕,里面安放的是我父亲与哥哥。
满屋的人都在哭泣,除了我和母亲,因为对母亲而言他们的死将是她后半辈子的福气。
我眯上眼睛想着,于我会是什么,我不知,但绝对不是幸福。
母亲给我一个眼神,我落寞地站起身来,将头上的丧髻摘下,然后直起身子,慢慢站起身。
长时间的跪拜让我的双腿感到麻木,我迈动双脚从人群中穿梭着,一阵麻木的感觉脚下传来,直达我的肌骨中,让我的双脚不受控制地收缩回来,难以向前。
我锁紧眉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克服脚下的不适,用慢但稳当的速度向棺幕走去。
我路过一个个跪在地上正小声哭泣的女眷,然后径直走向跪在柔软团蒲上的主母,最后在背后响起的议论声中跪到主位上。
主母跪倒在团蒲上,斗篷将她的脸覆盖,她拿着一根丝帕抽泣着。
原本身后的哭泣声渐渐开始被议论声所代替,我心无旁骛地跪在主位的团蒲上,等待仪式的继续。
议论声越来越大,人群中传来一阵不满的声音,跪倒在团蒲上的主母终于被地下的议论声惊动。
她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向人群严厉地呵斥道:“你们做什么?”
人群中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府中的人人都知道,主母的脾气极其暴戾。
我在她的身侧,安静地挺直身子,用回十三载未曾显露在众人面前的声音。
大喊道:“儿子不孝,未能替父亲和哥哥战死沙场,今后必将用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撑起一家的荣誉,不负父亲所望。”
说完我向棺木三拜,然后起身拿起灵位上的香烛,开始在闪耀的烛火中将它点燃。
烛火中跳跃出一个新的火影,我将放至在烛火中的香拿出,伸手轻轻将香上的火光扇灭,香烛的顶部立即出现一个显眼的橙红色。
随后就飘散出一阵青烟,我站定在棺幕前地方,将手中青烟袅袅的香与眉骨持平。
在我站到棺木面前时,身后传来一阵喧哗,主母带着哽咽的激愤声从我背后响起。
“雅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木然地转过头,目光淡然的看向主母,然后面向跪在地上的所有人。
将方才的话,用更大的重复一遍。
“儿子不孝,未能替父亲和哥哥战死沙场,今后必将用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撑起一家的荣誉,不负父亲所望!”
主母颤抖着直起身子,伸手指向我解散的丧髻,声音哆嗦道:“你说什么?”
我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母亲,儿子说今后会代替父亲和哥哥支撑起这个家。”
她听罢,眼睛中透露出怀疑,随后眯上眼睛开始仔细地开始打量我。
她犀利的目光从我脸上开始下移,在经过我的脖子时稍显疑虑。
而在她扫过我的胸前时,她的身体猛的一震,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
我无声地看着她从严肃的神情慢慢转变为惊恐交加,一阵青一阵白好不精彩。
惊恐中,她脚步不稳地后退一步,重重踩到身后伺候她的丫鬟脚上,她肥胖的身子沉重地加压在丫鬟身上。
身后的丫鬟被她突如其来的体重压到,没忍住地低呼一身,随后又赶紧反应过来,将她搀扶。
我看着丫鬟因疼痛而涨红的脸和眼中渗出泪水,感到一阵歉意。
但随即又被她搀扶主母的双手和动作感到深深的厌恶。
这种阶级分明的感觉让我感到恶心,我在心中嗤笑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也时刻掩饰着自己,隐藏着自己的内心,假装着乖巧。
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父亲与哥哥的死去,伺机上位。
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个世界不就是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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