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就算是大舅子捅起来还不是一样
这场赐婚风波,带给徐府的影响表面上很快就消散了,毕竟从理论上来说,这只能算是个初步的意向,甚至连“订婚”都算不上,日子也还没定下来。而且这个对象又是郡主,还是皇帝的嫡长孙女,选日子什么的也完全由皇家包办,没徐家什么事,仅仅是等候通知,配合调查即可。
但实际上,徐家的各个方面都依然受到了这一桩特别的亲事的影响。徐李氏等府中的夫人自然是欢欢喜喜的,做着各种前期的准备,甚至连大雁都已经买好了一对养在花园里面,徐钦天天听着两只大雁凄婉的鸣叫就觉得头疼,但是无奈女性长辈们都觉得很赞。
另一方面,府中的男主人们则都是心事重重,徐辉祖生怕徐家卷入漩涡万劫不复。徐增寿则明显是担心徐钦因此投效于朱允炆麾下,导致未来骨肉相残。
徐钦也对此感到极为头疼,要是没有这件事,徐钦大可放开手脚帮着朱棣弄死朱允炆就好,不管是这次夺嫡之争也好,还是实在不行扯旗造反也罢,感觉这把已经是稳得不行了,朱允炆到底是死没死关他屁事!
然而突然出了这么一个幺蛾子,这就使得徐钦不得不考虑朱允炆的下场问题了。一旦这件事发展到刀剑相向的地步,那徐钦自己的处境就会非常尴尬。现在徐钦的短期任务难度仿佛突然从帮助朱棣获胜这种用脚操作都能稳赢的吊打模式,变成了既要让朱棣获胜,又要保证朱允炆不被弄得太惨,这种一不留神就要被混合双打的地狱模式。
只能说朱允炆的这一步棋确实走到了徐钦的奇点上,而且还没办法回避。这也证明了朱允炆,或者说他背后的齐黄谋臣团确实还是有两招的,不能用他们在靖难中的拙劣表演来盖棺定论他们的智商。
赐婚事件之后几天,一份请柬摆在了徐钦的桌上。
“东宫送来的?”徐钦看着来福手上的大红色请柬和穿宫腰牌,感觉有些烫手,但又不得不接过来。
“是的少爷,刚刚门房送过来的,说是东宫的一个小黄门送来的。”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徐钦简单地看了一下,大意就是请徐钦次日进东宫赴宴。
徐钦拿着这个请柬,反复思考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只能乖乖赴宴。毕竟马上就会成为小舅子和姐夫的关系,如果第一次人家请客就不给面子,未免也太难看了一点,大家恐怕都下不来台。
因为朱允炆是住在东宫,晚间宴饮多有不便,所以宴会的时间是定在了中午。徐钦早上在家里磨蹭了一下,巳时四刻左右才出发,从东安门、东华门直接进入了东宫。
所谓的东宫,其实并非是真有一处宫殿就叫做东宫,而是特指储君的居所和办公区域。历朝历代,甚至是每个不同的时期,都有很多区别,不过一般都是在皇宫东部的一片区域。
目前来看,所谓的“东宫”就是皇太孙朱允炆所在的文华堂到慈庆宫一带。当年朱标太子在世的时候,并未住进内廷的区域,而是直接住在了文华殿附近的文华堂,然后就近在文华堂、文华殿办公及教育弟妹。
后来朱标去世,朱允炆被封为皇太孙,但朱元璋并没有改变众皇子在文华殿上课的惯例,不过显然此时朱允炆的情况就有些尴尬了。于是朱元璋就将文华殿后面的端敬殿给了朱允炆做学习和熟悉政务的办公场所,而他的住所也搬到了慈庆宫。
今天设宴的地方就是在慈庆宫之中,徐钦到的时候,朱允炆和两个看着就是东宫辅官的中年人已经在正站在厅门等候。
“臣,参见…”虽然徐钦一看朱允炆这幅礼贤下士的架势,就已经明白他的这一系列行动是为了拉拢徐家。但是毕竟现在人家是储君,储君也是君,该有的礼数自然不能少。
“子敬兄,不必拘礼,今日请你乃是私宴,更何况你即将成为允炆妹夫,以后便是一家人,无需多礼。”朱允炆一看徐钦要行礼,还真是一个箭步冲过来,硬生生的将跪到一半的徐钦给拉住了。
“殿下厚爱,臣感激涕零!”徐钦自然也乐得不行这个大礼,不过表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诚惶诚恐、感激涕零的模样来。
“无妨的,子敬才气本宫亦有所耳闻,只是往日多有不便,未曾讨教一二实在是引以为憾,今日难得有空相聚,子敬切莫拘谨。”朱允炆说完,两位东宫辅臣也上来帮腔。
“皇太孙殿下宽和仁厚,小公爷确实不用拘礼。另外,小公爷向陛下献上的靖北方略,下官齐泰亦有所耳闻,正想向小公爷请教一番。”
这齐泰虽然是科举出身,不过其入朝为官之后很快便调入兵部任职,也算是一个称职的文职军官,在历史记录中,他在很多次关键的决策上都是选对了方向的,可惜他对朱允炆的影响力还是相对有限,最终让朱棣逆风翻盘。而这位相比于一直任职翰林院等纯文职部门的黄子澄少了一些空谈,多了一些务实的人,徐钦本就没什么特别的感情,见他说话客气,自然也是谦和地回礼。
“以圣人教诲,开化蛮夷,此乃千秋功业,徐小公爷乃真英雄也。”听着这位拍马屁都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徐钦猜测这位一定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黄湜,黄子澄了。对于这位典型的腐儒文官,徐钦表面上报以谦虚的微笑,心里面想的却是:好啊,既然你这么看好这件事,那本少爷一定满足你,你就等着被送到漠北去教那帮蛮夷吧!
徐钦顺势谦虚一番,然后便由着朱允炆将其拉进了厅中。
因为只请了徐钦一个“外人”,而且也声称是私宴,所以用的就是一个圆桌,酒菜也很简单,和当时徐钦等一帮纨绔一起在醉仙楼里面的情形差不多。
“皇祖父御赐表字,就已经是天下头等殊荣,现在又赐婚郡主,圣眷之隆前所未有,子敬你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在一大堆的废话之后,朱允炆自以为已经跟徐钦算是混了个熟脸,便开始有进入正题的意思了。
“皇恩浩荡,徐钦承蒙祖荫,实在是惭愧,惭愧!”
“文华殿上,小公爷将李学士逼得那般狼狈,观点新颖却立意深远,可见也是饱学之士。陛下虽宽宏,但圣心却是明镜,小公爷不必过谦。”说来这个好像黄子澄也挂着一个翰林院的职位,那天文华殿怼李逊的事看来他也是听说了。
“那是李学士高风亮节,故意让着下官而已。我本愚钝之人,圣贤教诲不得要领,只是对些俗务略通一二,李学士不吝赐教,下官已是三生有幸,何来狼狈之说?”
“小公爷不必过谦,以下官浅见,小公爷献上的那份北疆攻略,一旦运作好了,确实可成千秋功业,若是略通俗务便能有此等见识,那满朝文武岂不是全是酒囊饭袋之辈?”齐泰倒是对北疆攻略推崇备至,显然是数年兵部生涯,让他对这方面的事情更为关注。
众人或是帝国的顶级贵族,又或者是中高级官员,这话题一旦被扯到国家政策方面,自然是越说越深入,越说越来劲了。
“封藩之制可御外辱,宗室一心可保皇祚延绵。然主弱而臣强,非国之幸也,汉有七国之乱,幸有景帝之明兼周亚夫之勇方可平定;而后晋有八王之乱,终至社稷几倾,衣冠南渡。故藩王可用,以拱卫朝廷,然应削枝而强干,方为万世之根本。”黄子澄一番旁征博引,侃侃而谈。
“黄先生所言甚是,允炆受教了,本宫自饮一杯,先生继续。”
二人的对答虽然简单,但是在徐钦看来,这不过是以皇孙身份坐上储君之位的朱允炆自己的心病罢了,而且他以后的削藩政策,哪里是什么削弱枝丫,直接贬了好几个藩王为庶人,还逼死了一个,剩下十几个手握兵权的。
非但是不讲情面,更重要的是蠢到家了,平白给人落下了口实把柄,还在关键问题上不清不楚,最终酿成大祸。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唯有自己的愚蠢不可原谅,所以徐钦只是冷眼旁观他们的表演,内心其实根本没有哪怕一丝的波澜。
“小公爷,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小公爷以为否?”黄子澄自以为得计,一则是想试探一下这位徐小公爷的文化修养,另一方面此言也试探徐钦对朱允炆的态度。
“黄大人这是难为下官了,下官自幼顽劣,对这圣贤之言实在是没什么研究,理当自罚。”对于黄子澄这种公然逼迫性行为,徐钦是非常不爽的。
另外,他之所以拒绝表态,也经过深思熟虑的,以徐家的社会地位,就算是要被朱允炆拉拢,那也得是含蓄的、有独立性的、不见兔子不撒鹰式的合作,岂有被你黄子澄一句话就弄得纳头便拜的道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帝师,当成个人物了不成?
朱允炆见状也偷偷向黄子澄略微摇头,示意他不要操之过急。
黄子澄出门便吃了一瘪,接下来就老实了许多。然后就是齐泰主动凑上来,跟徐钦就军事、战略方面的问题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而朱允炆则是和黄子澄聊圣贤大道聊得火热,似乎是有意要在徐钦面前展示他的贤明。
酒宴直到寅时左右,感觉朱允炆已经有点不胜酒力,徐钦才找了一个借口告辞离去。朱允炆也知道这件事该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也并未过多挽留,只是说了些日后当多多亲近的客套话,便派遣了一个內侍领徐钦出宫去了。
“以你们看这徐钦,是否能为我所用?”徐钦走后,齐黄二人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厅中继续饮茶。
“我看这徐子敬对殿下不冷不热,似乎并没有投效之心,兼之不通圣贤教化,恐怕……”张口闭口不离圣贤的自然就是黄子澄。
“黄先生此言差矣!徐家位极人臣功盖一代,行事自然会小心谨慎,这位小公爷恃才而不自满,日后必成大器。当年刘皇叔三顾茅庐方得诸葛孔明之助,续汉室数十年国祚。如今殿下位居东宫,自然当以仁德感召天下,才不至于让宵小有可趁之机。”齐泰倒是对徐钦的评价颇高,这番话也让朱允炆连连点头。
“齐大人所言甚是,徐家已经位极人臣,功名利禄已经难入其眼,自当徐徐图之。本宫好不容易扳回了这一城,自然不会轻言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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