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人言可畏
昨夜秋风过，雨从天上来。
淋湿了地面，也浸湿了床单。
李渔站在洗衣机旁边，无限感慨，年轻真的好。
小屁鬼鬼祟祟的躲在一旁，衣服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叹息道尽不甘。
太年轻了，也不好。
小唐今天起的很早，刚好是吃午饭的时间，而且心情好像很不错，哼着京腔，站在一旁的面盆里洗漱，“恶心。”
李渔没心没肺的傻笑着，确实没想到小屁的一句女人，自己就躺床上看了会手机，然后就……
一发不可收拾了。
半个小时以后，衣服洗完烘干，李渔揣着四个瓷瓶，自己坐电梯下楼，去站台等公交车。
剑没敢背出来，暂时先放小唐家里，这年代带着这东西上街，出事的概率很大，万一碰见个热心人，举报一波携带管制刀具，这可不是罚钱就可以解决的，而且那还是个文物。
昨晚收获颇为丰盛，小唐就拒绝了李渔学召鬼的旁门道术，有了两个鬼将在身，而且是曾经在体制内待过，就没必要舍本逐末了。
公交车到站，李渔掏出从小唐那里顺来的零钱，上了车正准备投币的时候，发现公交车司机一直盯着自己的钱猛看。
不明所以的李渔以为司机是怕他投假钱？
“师傅，一块钱还有假币么？”
司机皱着眉头摆了摆手，“不是这个意思，前几天下班收钱入账的时候，竟然发现里面放着冥币，这大半夜的被吓一跳。”
李渔把钱投了进去，看了看车里已经没了座位，索性就站在驾驶室旁边，“或许是有人恶作剧吧。”
司机叹了口气，“应该是吧，这几天我一直留意观察投币的人，冥币就没有在出现了。”
李渔点了点头，看着司机方向盘上放着一张司机的照片，照片中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相视而笑。
可以看出两个人感情应该很好，有些甜蜜和幸福真的是可以看出来的，而不是用嘴去说，用朋友圈去秀。
李渔带着一丝歉意，往后面走了两步，扶着下车门口的柱子。
打量了一圈车厢内的乘客，所有人都出奇的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抱着手机，或是木讷，或是偷笑表情各异。
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电子科技更新换代越来越快，李渔记得自己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买的是一块诺基亚1100，不是后来的彩屏，而是最初的那块蓝白屏，耐用性变态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那个时候，手机界大佬还是摩托罗拉和诺基亚，这不过才十几年的时间，手机从原来的通信工具，演变成现在多维一体的科技产品。
甚至还代替了原来的摄像机，可以自己录制视频或者微电影等等。
在李渔身后位置，坐着一个年轻人，手机被固定在自拍杆上，不时的东拍拍西录录。
车到了下一站，停车，上来一个年龄很大且腿脚不太方便的老大爷，巍颤颤的上了车，就找了根柱子扶着。
“大爷，来这里坐吧。”
年轻人笑着站起身，对着老大爷挥了挥手。
“不用了小伙子，你们上班也累，我就坐两站，很快就到了。”
老大爷缓缓的走了过来，公交车司机见状稍微减缓了车速，保持平稳，
来到小伙子身边，老大爷并没有去坐，反而按着年轻人的肩膀，示意让他坐着，不用起来。
“没事，您快坐下吧！”
年轻人笑着将老大爷扶到座位上，车里许多年龄大一点的，都毫不吝啬夸赞。
李渔笑着看了看，重新转回头，尊老爱幼是美德，年轻人让了坐，这值得表扬，但是即便不让坐，也不违法，不犯罪。
这让他想起了那些掌掴小孩的无良老人，真的很难理解这是出于什么角度，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年轻人和李渔并排站着，转头笑着看了看李渔，李渔也笑着点了点头。
年轻人接着把手机从支架上取了下来，然后打开手机视频，截取了几张照片，打开知～乎登录账户，上传了图片，并配上了几句话。
‘日行一善，不求回报，也不求大家夸赞，只要遇见同样的事，都去做一做，便是晴天。’
很正能量！
如果所有网站都是宣传这样的事情，何愁乾坤不朗朗？
其实人民不需要那些反面视频做警钟，这甚至会起到更坏的影响和作用。
李渔曾经记得，第一起汽车撞伤违规过路老人的事故，在经过法院判决时，对肇事司机从重判罚以后，获得了网络群众一致夸赞，媒体大肆宣传，之后就有了老人过马路不看车的习惯。
来嘛，撞我呀。
再到后来，就演变成了老人故意摔倒诬陷过路人的事，然后网上又开始对这种老人肆意谩骂。
好像网络从来不缺少‘正义之士’和‘福尔摩斯’，从报道的只言片语，就可以脑补出所有画面，并且迅速认定坏人是哪一方，然后再引经据典给他们带上‘高帽’，口诛笔伐，好不热闹。
俗话说，舌头根子，压死人。
在有了网络以后，这句话终于实现了。
李渔有些无奈的笑着，年轻人也传播完了正能量，重新将手机放回支架上，嘴角噙着微笑，眼睛盯着车窗外。
车，又到了一站。
上来了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想要在这摇晃的公交车上站稳都有些困难。
或许是因为年轻人的带动，周围的人都开始主动给老太太让座。
起先老太太推辞，可是那个刚坐下的老大爷站起来喊了一句：
“大妹子，来，坐我这里，我下一站就下车了。”
说完主动伸出手扶着老太太走过来坐好，相互之间客气的寒暄道谢，
车厢内洋溢着融洽和睦的氛围，
这感觉很好。
最起码让李渔觉的身为柳泉区人，感到自豪。
看，你们区市里因为让座之事起争议闹矛盾，鸡飞狗跳，谩骂连声，
我们这里一片祥和，
挺好。
李渔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是不知道谁低声抱怨一声，又将众人的情绪调动了起来。
‘你看，一个大小伙子，坐在那一动不动，还不如一个年轻孩子懂事。’
‘就是，两个老人都相互让座，他却纹丝不动，真没道德。’
老大爷抬眼看了下，老太太座位前面身穿羊毛衫的年轻人，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不过仍旧说了句公道话：
“好啦，大家就别在意这个了，不就是一个座位嘛，别因为这个闹的不开心。”
老人一句话，原本是想小事化了，却没想到彻底将车厢内的情绪引爆了。
‘对啊，不就是一个座位嘛，身体力壮的，站一会能怎么样？’
‘唉，这就是父母没教育好，连最起码的尊老爱幼都不懂，我看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大出息。’
‘可不是，有出息还能坐公交车嘛。’
车厢内的吵闹声，因为某个不善言辞的人，戛然而止。
那人觉的自己一句话好像得罪了一车人，顿时羞愧万分，面红耳赤的低下头。
片刻之后，他又将这份羞愧变为力量，站起身来到老太太座位前面，指着羊毛衫男子，愤愤的说道：
“你为什么不让坐！你就不知道尊老爱幼么？”
李渔看了一眼身旁拖着手机在录像的年轻人，然后又看向身穿羊毛衫的男子，此时他装作听不见的样子，看着车外，可是脸色通红以及放在口袋里攥拳颤抖的右手，足以证明他的激动。
或许是因为羞愧，有或者是因为愤怒，可是他仍旧在忍耐着。
然后李渔旁边的年轻人动了，走过去用手机对着男子，“大哥，这事您做的确实不太对，要不您就道个歉好了，大家也就别再计较这件事了。”
男子听见这句话身体愣了一下，一脸愤怒的看向年轻人，“我道歉？凭什么道歉？为什么要道歉？”
“这事您做的确实不太对，您听我一句劝吧。”
年轻人仍旧笑着劝慰男子。
车厢里很多人也开始大声指责，甚至是谩骂。
‘这是什么东西，做的不对还梗着脖子不承认，没有教养嘛！’
‘就是，国家白白养育了你。’
‘还不如一个孩子懂事，败类！’
男子脸色越来越红，胸口开始剧烈起伏，瞪着大眼恶狠狠的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有些惧怕的往后退了一步，“您还想打人？”
或许是年轻人的话提醒了男子，又或者压抑许久的愤怒和羞愧突然爆发，男子猛的站起身，伸手抓向年轻人。
“打人？我就要打你了，怎么着！”
李渔看着近在咫尺的年轻人，刚要伸手挡住男子，可是突然愣住了。
男子并没有抓到年轻人，反而刚站起来迈了一步，就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尝试了好几次想要站起来，却没有成功。
李渔看着他的左腿如同面条一样瘫软无力，然后又看了看他的座位上方，写着几个颜色鲜红的字。
‘残疾人专座！’
座位靠近里面，还放着一根伸缩的拐杖，这一刻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所有人都愣住了，沉默着，然后起先指责男子的人，悻悻的走回自己的座位，
然后，
还是沉默，
有的人看向窗外，有的人低头看手机，都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年轻人见到这种情形，好像有些不知所措，而地上的男子瞪着通红的眼睛，还在挣扎着要爬向年轻人，然后年轻人迅速后退，来到车厢后面。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还是那个老大爷，弯腰伸手打算扶起男子，可是他，毕竟老人。
李渔快步走过去，两个人勉强才把男子扶回座位。
老人叹了口气，并拍了拍男子的肩膀，迈步走到下车门口，他马上到站了。
李渔仍旧站在男子身旁，看着这个以近中年的男人，死死的咬着嘴唇，红着眼眶看向车窗外。
车厢里很安静。
下一站到了，老人临下车时，又看了一眼男子，却没说话。
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话可说的了。
司机将车熄火，转过来对众人喊了一句。
“大家稍等，我给家里回个电话，很急，两三分钟就好。”
司机拿着车钥匙下了车，却没走远，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哎呀，你就不能等我回家再说？两口人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着来，
怎么好好的就要离婚呐。
恩，恩，我知道，我知道，等我下班行不行？你先冷静一下好吗？
哎呀，别这么说，咱们还没到那一步，我这还开着车呢，等我回家，好吧。”
司机挂了电话，转过身背对着车，抬起手好像在擦拭着什么，然后重新回到车上，继续开车。
李渔抬头又看了看方向盘上的照片，眉头紧皱。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车子又走了几站，距离李渔住处蒲松龄还有三站地的时候，架着手机的年轻人，下车了。
李渔犹豫了一下，也同样跟着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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