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月陨
银色的血珠在地面上缓缓流淌着。
考尔菲德静静地看着身上那道几乎从肩部一直斜拉到胸腹的巨大伤口，没有说话，眉头蹙起。
记忆中，上一次受这样重的伤，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罗兰脸色有些苍白，刚刚那一剑看似寻常，却足足用了他将近三分之一的魔力，并将对剑术的领悟全部融入当中，才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以一剑之力重创对方。
龙化状态下的考尔菲德，一身龙鳞防护强大异常，按常理来说，任何魔法或者炼金武器都无法在上面留下丝毫痕迹。
再加上有圣域级别的魔力护体，考尔菲德甚至可以用身体抵挡大多数传奇水准的炼金武具，对手往往只能绝望地坐视自己的攻击铩羽而归。
整个大陆，能让考尔菲德使用出银龙血脉力量的对手极其稀少，哪怕是那些达到圣域巅峰的强者，也不愿意正面对上一位最强状态下的龙骑士。
在所有观战者，包括考尔菲德本人眼中，以顶级龙脉者的实力，碾压罗兰这样的新晋剑圣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现在的结果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注意到山上的动静消失后，山脚下的几人面面相觑。
“到底是谁赢了？”博尔赫兹问道。
“不知道，不过罗兰发出的神圣气息好像消失不见了，所以赢的人是……考尔菲德？”莫德雷德皱眉说道。
卡莲娜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迟疑，“如果罗兰输掉的话，考尔菲德应该马上下山来找我们麻烦才对，我觉得，有可能是罗兰吧。”
虽然如此，红月的语气依然不太肯定，龙骑士的强大早已深入人心，即便是处于考尔菲德侯爵的敌对力场上，从理智上来说，她一时间也很难想象考尔菲德会败北这一事实。
君士坦丁目光闪烁不定，他感应到罗兰方才应该是动用了圣剑的力量。
【杜兰达尔】是史诗级别的武器之一，在武器序列上高于传奇，拥有永不损毁、永不腐朽的强大属性。
但是，这毕竟是千年前遗留下来武器，这把圣十字剑现如今到底还保留多少魔法力量，君士坦丁本人对此也一无所知。
他内心也在忐忑着。
考尔菲德忽然抬起头来，注视着罗兰手中造型古典优雅的十字剑，开口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居然可以击穿我的龙躯。”
罗兰将圣剑横于胸前，“这是帕拉丁阁下曾经使用过的佩剑，是这个世上最坚固的武器，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摧毁和腐蚀它，故名永恒。”
“永恒之剑，史诗级的武器？”
考尔菲德愣了一下，“你口中的帕拉丁，是传说中那位和尼伯龙根大帝齐名的强者？最伟大的圣骑士？”
龙枪王朝名义上的开国皇帝是查理曼，可很显然，在龙脉者们眼中，唯有降服了神圣巨龙的龙脉始祖尼伯龙根，才配的上成为他们眼中真正的“大帝”。
罗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考尔菲德说道：“败在这把剑上，的确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他的后背忽然裂开一道细长的伤口，银色的血再度喷出。
罗兰刚才那一剑发出的剑气，在龙鳞裂开后，直接贯穿了他的全身，斩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受了这么重的伤，考尔菲德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你赢了。”作为败者的考尔菲德淡淡地阐述着这一事实。
虽然严格来说，他并不是败在了罗兰手上，而是败在了圣剑【杜兰达尔】上。
但正如他在山下时所说，武器也是实力构成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所以，考尔菲德并没有什么悔恨的情绪。
一个真正的战士，不会逃避任何失败，哪怕最后意味着死亡。
考尔菲德直面过很多次死亡，所以没有恐惧。
月光洒落，如水的月色落在考尔菲德身上，在龙骑士高大的身躯上荡漾起一层银色的光辉。
考尔菲德没有再看罗兰，而是艰难地抬起头，在生命的最后时分，看了眼天空中的月亮。
月亮很圆，月光很柔和，洒在地上像是透明的霜。
无数的画面在考尔菲德眼前闪过：战火、阴谋、成长、倾轧、爱情、背叛…甚至还有前几天那场战斗中，雷加临死前平静的面容。
最终一切烟消云散，只剩下高空中那轮明月依然亘古不变，无比美丽，静谧安详。
他忽然想起来了，很多年前，当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第一次踏上战场的那个夜晚，似乎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月色。
“今晚的月色很美。”
这是考尔菲德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语气十分轻松，神情平静，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以及和逝去多年的妻子一同在月下漫步的时光。
一阵风吹过，明媚的月色下，龙骑士的身体消散为无数银色的光点，乘风而去。
罗兰看着考尔菲德原先站立的地方，郑重地低头行了一礼，以示尊敬。
无论后人如何评价他的功过是非，不可否认的是，考尔菲德是人类世界的最强者之一，无数骑士们曾用一生去仰望的武力高峰，一位出色的将军和家族领袖。
未来的历史，也必定会有属于他的一页。
这样了不起的敌人，值得罗兰奉上内心的敬意。
……
云开雾散，树影婆娑。
山脚下，所有人或紧张、或焦躁、或不安地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如果罗兰落败，在场中人自认在考尔菲德面前完全没有胜算，哪怕是猎人公会最出色的三位猎人联手，也不可能战胜一位大陆绝世强者。
就连他们先前的胜利，也毫无意义，因为考尔菲德可以像他们轻松杀死冰河骑士们一样，同样轻松地杀光在场的全部反抗者。
所有人心情都很沉重，甚至都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直到山道上出现了罗兰的身影，所有人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博尔赫兹看着越走越近的圣骑士，强行压下内心的不安和恐惧，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发问道：“你真的赢了那个龙骑士？”
罗兰没有说话，挥手将一把清亮的长剑丢到众人面前，长剑插在地上，摇晃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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