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就要留下
闲话完了,沈霓裳拿起书册,撵她走:“赶紧去练,在这儿想有什么用。自己体会,不懂再来问。对了,记得把那香点上。”
玉春信心百倍的用力点头,怀着极大的向往朝自己屋子走去。
沈霓裳看着这丫头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就这样,一个月很快过去。
沈霓裳一边安心养伤,一边督促玉春练功。
对于沈霓裳来说,这一个月过得悠闲,而对于玉春,则只有“水深火热”,这四字能够形容。
院子里的梅花桩也立了起来,沈霓裳将云踪十二式也传给她,要求她每日要用步法在上面练三个时辰,若是摔下来的次数超过一定次数,还得加练一个时辰。
一开始的十天里,玉春几乎走不了几步就会摔下,每日到了晚上,还要忍着一身疼痛,打坐练习心法。
后来沈霓裳见她实在难以坚持,便开了单子让妙红买了好些药材回来,煮成汤剂让她泡澡。
慢慢地,到了二十日的时候,她几乎不会再掉下梅花桩。
正当玉春沾沾自喜,自以为过关时,沈霓裳又让小翠在院子里拉起了十根细绳,每根绳上都有一个铃铛。
三个时辰内,响铃超过一定次数,依旧加练一个时辰。
就此,跨院中,铃声就此络绎不绝。
好在都是极小的铃铛,沈霓裳又特意嘱咐将里面的晃片换成了很细的一根,因此,也只在跨院范围内才听得见。
司夫人院里的丫鬟们但凡无事,就跑来看玉春出糗,偏偏玉春表情也多,每每看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唯独小翠生了好奇,在玉春练完后,连着好几日,趁着没人都自个儿跟着上去走。
头一天摔了好些回,第二日照旧跟着学。
跨院中的情形,自然逃不开沈霓裳的眼睛,她观察了几日,发现这小丫头确实还有几分天赋,加之心性也难得坚毅,便把她叫到身前问,小翠一听沈霓裳愿意教她,自是一百个愿意。
她早就羡慕,但是司夫人明言在先,她不敢开口。
沈霓裳替她摸了骨后,稍有遗憾。小翠虽说年纪才十二,比玉春占优,但根骨脆弱,并不适合习武。
只能在轻功上,多下点功夫。
一番思量后,她默出一篇内功心法,李家武馆虽是以李家心法为最根本,但也不是只有这一本功法。
她替小翠选的这篇心法,旨在轻身提气,用在轻功上,最适合不过。
就此,她又多了一个“徒弟”。
司夫人听说此事,大手一挥:“你那儿本就该进人,这丫头日后就归你了。也不用担心其他,我这院里的人来历皆清白,那小丫头本是叫花子,六岁的时候被我捡回来,人也机灵,你若有事吩咐就是。”
司夫人这样一说,她就更放心了。
这样一来的话,一些跑腿的活儿直接交给小翠,比起让沈霓裳身边唯一的丫鬟玉春出府,更不引人注目。
早前穆清带信来,说准备去南门宅子,玉春独自出府了一回,后来人买下来,玉春又出了一回门。
沈秋莲过来探病时,言语中也提及,似乎有些好奇。
沈霓裳遮掩过去,后来院子竖起了梅花桩,沈秋莲再来,就直接被司夫人挡下了。
如今有了小翠,还真是方便了不少。
至少,玉春不用太过频繁的出府了。
她当日就写了书信,让小翠送到脉然斋给容苏,将最近的事交待一二。
当然,这一月中,她也不是只将心思放在教“徒弟”上。
正月二十,穆清就回了信,说是穆子正已经去了十里铺米家,但米家大爷一口就回绝了,穆子正将价格提到三千两,他还反讥穆子正,说是三千两黄金还差不多。
三千两黄金便是三万两白银,莫说穆清也拿不出这样多现银,就算拿得出,看米家大爷的架势,也是不会答应的。
后来,穆清干脆同穆子正一道又去拜访了一回,而这一回,米家直接闭门谢客,没让他们进门。
穆清在表示了对米家大爷这般执着态度的不解后,告诉沈霓裳,他已经打探清楚,米家大爷不久后,就会离府出远门,这段时日他会将米家护卫及家仆巡守的情形探明仔细,届时,直接带人去把人偷运出来。
即便米家大爷怀疑,料想也拿不出证据。
沈霓裳也觉得可行,便嘱咐了几点注意事项,同意了他的想法。
过了二十来日,就在前日,沈霓裳又收到了穆清的书信。
穆清按照沈霓裳的嘱咐,查了下米家的情形,选在了米家大爷离开后的第八日,米家二爷带着二少奶奶去给岳父贺寿的这日晚上动的手。
虽说花了不少时间,但起初一切都很顺利,他们找到了关人的地方。
极为令人意外的是,米家居然有一个隐藏在后花园假山中的地牢。
找到了地牢,甚至看到了地牢中关着的鬼人,但是却没有办法打开门锁,最后只能功亏一篑。
穆清的懊恼之情,跃然纸上。
沈霓裳几乎可以想到他那时是何种憋闷模样。
沈霓裳让小翠去问穆清,记得不记得,那锁的形制。
穆清那夜折腾了许久,自然印象深刻。
他画了一副画过来。
沈霓裳一看那图形就皱起眉头,在她所知的知识中,封建时代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用的簧片锁。
她曾在扒手出身的六师兄那里学过一些开锁的技巧,若是簧片锁,即便是最复杂的十二簧片,她也可以试试。
但米家竟然用的文字锁。
对一个边奴鬼人,将之关在隐秘地牢就已经很有些奇怪,竟然还用上了类似密码锁约文字锁,这种行为,就更令人费解了。
穆清说那个鬼人看着已经不大行了,似乎他本人已经放弃了求生的意志,问沈霓裳该怎么办?
沈霓裳思量再三,终于说通司夫人答应她,待大夫来检查过后,方能出门。
二月十五,沈家二少沈慕衡带着商队出发北上。
第二日,沈霓裳也终于获准,带着玉春出了府,直奔南门宅子。
进了宅子,穆清带着小扇子都已经到了,孔祥照吩咐,将马车停在两条巷子外。
沈霓裳先将买下来的人看了一遍,挨个问了几个问题。
十女两男,看着都不是机灵聪慧的那种,而是皆有几分老实憨厚。
总的,还算满意。
这十二人中老中青少都有,甚至有个中年男子还是瘸腿,但无一例外,每个都是无亲无故。
穆清摸着鼻子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花寻让我拿主意,我也不大会看人,先挑了几十个,后来想着,若是要稳当,还不如都挑这样的。至于那个残废的,我看着他力气不小,反正咱们这些活也不用跑腿,应该也能用。”
“先用着试试吧,若是不行,再换就是。”沈霓裳点头。
她原本就没想将所有的合香技艺全部教给这些人,她打算的是两个人学一门。
十二人分六组,炼蜜、锻碳、炒香、捣香、窖香,刚好用十人,剩下两人则负责仓守点存。
只要这些繁琐细致的功夫有人分担,其他便不足为虑。
她每隔一段时间过来一日,合出的香目前应该是够用的。
待观察一段时日后,这十二人里面,若有合适的,再提拔起来,做合香的师傅。
当然,最珍贵的香方,还是得自己动手。
验过人手,她又去看看挖好的香窖和用作库房的厢房的改造情况,检查过,防潮过关后,工坊的基础设施部分算是完成大半。
眼下该进行的便是店铺的改造问题,她有心将事情交给花寻,但想起此番挑人,花寻压根儿就没给穆清出半分意见,想来,他要不是对些琐事反感,要么就是觉得超出他的责任范围,消极怠工。
沈霓裳也不想勉强。
干脆到时候交给张少寒去弄,她暗暗想着这两日就带个信儿,约张少寒出来面谈。
今日二月十六,她打算最迟不超过四月下旬,争取把铺子开起来。
“乌歌呢?”她四下里扫了一圈。
花寻下颌朝最边上的耳房指了指。
沈霓裳看着那紧闭的门窗:“她一直没出来过?”
买来的人都先立了规矩,在第一进活动,这第二进是作为库房和花寻三人住的位置,就没许他们过来。
“也出来干活,就今日没出来。”花寻道。
沈霓裳暗忖,估计她是为了避讳,认为他们在说事。
她过去敲敲门,过了半晌,乌歌打开门。
沈霓裳端详了下,换了一身新袄子,清秀的脸上,气色比刚她接回来的时候好不了不少。
她也不说话,略带着点棕色的眼睛,直直看着沈霓裳,下一瞬,又朝她身后望了眼,然后收回目光,低下头去。
沈霓裳跟着她视线看了眼:“你很喜欢穆少爷?”
她不应声。
沈霓裳也无所谓,笑笑道:“你安心在这儿住着。有什么同花寻和大安说,若是改了主意想走,也说一声。我没有拘禁你,你也不必拘谨。”
“不走。”她蓦地抬头,声音虽小但语气肯定:“我留下,我可以干活的。”
虽说女嬉人天生神力,沈霓裳也看过穆子正使唤她,力气确实不小。
但毕竟对这样一个身高只到她腰上,宛若一个小女孩般的女子,沈霓裳确实有些使唤不出口。
“不用了,你没事儿做做针线什么就行,我没什么让你做的。”沈霓裳摇首笑道。
“我不会针线。”
乌歌说着,走出来到院中,那里有一个花寻不知从何处寻来用来练力气的石锁。她单手轻轻一提,将那起码有两百斤往上的石锁拎起来。
“我力气大,可以干别的活儿。”看着目瞪口呆的几个人,她轻声道,“我不会白吃饭,我能干活。”
玉春的嘴张成一个圆形,眼睛也瞪大。
她见过花寻练这个石锁,花寻走的是轻巧路线,沈霓裳给他提了不足,认为他气力不够,尤其是臂力很是不足,故而弄了这石锁来练臂力。
看此刻乌歌拎石锁的架势,似乎比花寻还要来得轻巧些。
她究竟有多大力气?
花寻面上变化不大,但眼底也有一丝讶然。
穆清呆了呆,问:“为何子正说你气力不够大?”
他是习武之人,如今功力不在,眼界却在,一眼就看出这两百多斤,远远不是乌歌的极限。
“不想让他们知道。”乌歌只说了这句,然后轻巧的将石锁放回了原位,位置分毫不差。
不想让穆家知道,却在他们这里显示出来,沈霓裳生出几分审视探究——难道她这样快就能相信自己这边的人了?
那就先看着走吧。
“行,日后若用得着,我们会同你说。”沈霓裳允下。
乌歌点点头,转身回了房。
其他的事都说完,也该说米家的事了。
她说出自己的计划。
穆清呆愣一瞬,以为自个儿听错了:“今晚你同我们一起去?这——”
他看着沈霓裳,几分迟疑。
“没别的办法,我去试试,看能不能开那把锁。”沈霓裳打定主意就极为果断,“米家守卫稀松,我们不需人多,就你、花寻、我,三人足矣。我们下半夜出发,快天亮的时候,人最懈怠。若是能带出人,到时候你同花寻带我们两人,刚刚好。花寻,你这边可有问题?”
花寻这回倒是干脆,眼中还迸发出兴味光亮:“好啊。”
穆清却是犹豫:“你的伤还没完全好,若是只有我们两人,万一有个什么也分不出人手照顾,如何是好?”
穆清说话间,花寻忽地抬头朝东边墙头望去。
“人手不够,我跟子路也凑一份如何?”
见被人发现,凌飞大喇喇地跳下墙头,紧接着,商子路也尴尬笑着跳了下来。
沈霓裳扫了他一眼,盯着墙头的泥印,语声冷淡:“大门是开着好看的么?”
“他们向来都不走门。”还没等他们二人说话,花寻撩起眼皮,十分平静的又补踩了一脚。
沈霓裳转过身。
“这是为了不招人眼,”凌飞截住话头先说,“你连宅子上都挂的是李宅,想必也不想让人察觉同我们二人有关。”
很是有道理,沈霓裳懒得同他辩:“你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不?”
凌飞看她面色,答:“就听了最后一句,你们说前面,我们还没来。”说着又加了句,“我们可没有听壁角的习惯,方才是正好碰上。”
沈霓裳似笑非笑。
凌飞同她对视,抬了抬眉梢。
沈霓裳心中几许冷笑。
看来,这人根本不觉得自个儿有什么错处。
商子路一看要糟,赶紧走到沈霓裳身侧:“老七没坏心思,他也是想着你经常出门,身边也没得力人手,想着若是有事,也能伸手一二。司家那边,老七已经派人去警告过了,那老太婆日后定不敢再寻你们的麻烦。”
“照你这样说,我还该要谢谢他了。”沈霓裳淡淡讽刺。
商子路咳了咳,压低了嗓音:“那个,你也教训过他了。老七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他已经把人手撤回来了。沈姑娘您就大人不计小过,莫要生气了。”
保护她?
对于凌飞这样自傲的贵族少年,沈霓裳心如明镜。
他们之间根本说不上什么交情,不过是互相都有些贪图罢了。
诚然,凌飞本质上不是什么坏人,至少目前,对她也没什么恶念。
但这并不表示,他就把她当做了平等的朋友来看。
凌飞同商子路,是完全不同的环境下长大的,本身性格也大相径庭。
与其说凌飞跟踪她是为了保护她,还不如说,凌飞眼下觉得她还有更大的价值,在他没有断绝这种好奇心和一些更多的想法前,他当然愿意她活着。
一个暗卫而已,对他,根本不算什么。
揭破也没什么意义,沈霓裳看着凌飞:“没听清我们要做什么,你也敢开口?就不怕我们去杀人放火?”
“你都不怕,难道小爷还能怕?”凌飞抱臂而立。
瞌睡来了有枕头,沈霓裳其实也觉着人手有些紧俏,且他们三人身份都不太够应对麻烦,此际凌飞要装字母掺一脚,她还真求之不得。
真要出了事,有这位皇后侄子顶着,他们正好躲荫凉。
于是前嫌尽释,她笑了笑:“我们要去十里铺米家偷一个鬼人边奴出来,你也要去?”
她语气平和,并没有用“敢”这样的激将字眼。
对于凌飞这样对人一句话都要琢磨个好几遍的人,激将反而暴露自己的想法。
凌飞愣了下,皱起眉心,倒没有多少的退却之意,只是不解:“鬼人边奴?上回从王都带出来那个?你们偷他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我同穆清打了个赌,看谁的法子能把人弄出来。”沈霓裳勾勾唇:“他已经失败两回,这回该我想法子了。”
凌飞显然有些不信:“你们打赌做什么?为何要赌这个?”
对于沈霓裳同穆清认识这件事,他一开始也是有些意外的。但后来知晓两人都同脉然斋老板相熟,那也就解释得通了。
再一查,三人相识皆是偶然,自然就更不放在心上。
说到底,他好奇的是沈霓裳还有什么武道方面的其他本事,对她其他方面,倒还真没多在意。
“好玩罢了,谁输了就应承对方一件事。”沈霓裳不甚在意道,“至于用这个打赌,那日我们一道在脉然斋看到鬼人游街,正好想到了而已。那鬼人不过是长相奇特了些,难道还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对于边民之事,凌飞也是略知一二。
但这鬼人既然已经被王都放弃,加上也没了舌头,说来也没什么价值。
“那你赢了又如何?”他看一眼穆清,目光在对方那比他还标致些许的面容上落了落,“你想让穆少爷做什么?”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儿吧?”沈霓裳望着他,“说给你听也无妨,我也没想好。你也知道的,我向来喜欢要一些口头承诺。我这样的身份,同你们这些比不得,不知何时就会磕着碰着,先讨了人情,遇着事情,也能有个指望不是。”
这话一说,凌飞顿时信了九成:“你怎么个计划,说来听听?”
………………
几人商议完,凌飞二人依然墙头飞走,穆清带着小扇子从后门走了一会儿,沈霓裳带着玉春从前门出去。
刚一打开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哧溜”下就窜了进来。
“二丫!”玉春睁大眼。
沈霓裳没见过,转头去看玉春。
玉春也摸不着头脑,只能介绍:“她是附近一家的……童养媳。之前碰见过一回。”
童养媳?
眼前的小姑娘干瘦得就像根豆芽菜,大冬天的只穿了件打了不少补丁的靛蓝棉袄,看那硬板板的样子,就知道不会多保暖。
沈霓裳不禁诧然:“童养媳?她有十岁么?”
二丫进来后就站在沈霓裳身前,不说话也不动,沈霓裳打量她,她神情也没丝毫变化。
只是那站的位置,似乎正好挡住了沈霓裳的去路。
玉春也有些可怜,语气放缓了点:“十二了。”
还真是严重的营养不良,才导致这样的发育迟缓。
“你有事?”沈霓裳问她。
二丫点头:“我跟着你。”
沈霓裳觉着有点没听明白:“跟着我?”
二丫再点头:“我以后都跟着你。”
沈霓裳这才确认自己没听错。
顿时好笑莫名。
这丫头看着是可怜,不问其他,就凭玉春说的那三个字的身份,再加上这模样,也可以想象,她过的日子。
可是,为何找上她?
她不记得自己有见过这个小丫头。
怎么就一副好像赖定她的架势,她长得很象圣人么?
见此情状,玉春凑到她耳边,将上面见过的场面说了下,重点形容了下那胖婆子的凶悍和“圆房”两字。
但经过那回的教训,玉春不敢再有擅作主张的劝解,只能将实际情况道出,让沈霓裳自己做决定。
“你为何要寻我?”沈霓裳看着她,“自玉春同你见过面,我应该是头回来这处。说明你一直都有留意,方才一开门你就在,说明你一直守在门口。你既然有这样的心思和本事,想寻别的人帮你也未必是难事,为何偏偏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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