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木头人

　　“哇，快看，前面有好多果树！”

　　一声惊叫，打破了山谷的寂静，一大群鸟儿，从林中腾空而起，地面上，迅速映满了一块块儿快速移动的黑云，振翅的声音在山谷中听起来异常的沉闷，被带动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像是风中狹着隐隐的雷声，好似大雨将至。

　　“曹萱，不要大惊小怪的乱喊乱叫，当心触发雪崩，你就惨了。”一名男青年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被称作曹萱的女孩子，看着天上盘旋飞舞的鸟儿，吃惊地吐了吐舌头，迅速用手捂住了嘴巴。

　　“萱萱，别听他的！八月份，雪都没有，哪来的雪崩？”旁边的女孩子，被萱萱的表情逗得咯咯直笑。

　　“洪紫轻！虽然雪崩不太可能，但是山洪却有可能哦！”

　　“不怕，紫轻！一会儿我们在山坡上安营扎寨，管它山洪还是山绿，统统化作脚下一江春水！”另一名男青年站到洪紫轻身旁，用力地握了握拳头。

　　“对，秋贺说的对。我才不怕什么洪水。一江春水向东流，洪水淘走万岩松……”萱萱反应过来被万岩松捉弄，甩甩头发，不客气地回击道，说完自己咯咯笑了起来。

　　“对对对，我被淘走喂鱼，你们都留下来，等着喂狼吧！”

　　几个人大声说笑着沿着山坡走向山谷的深处。不时有被惊飞的鸟儿和偶然奔脱的野兔，每次都会引起大家的一阵惊叫。叫声在山谷中回荡，经久不绝，更显山谷空旷寂静。

　　洪紫轻听着这些回荡地笑声，忽然感觉内心有些不自在。她感觉到山谷中似乎并不止他们四个人，好像还有无数双眼睛正在好奇地盯着他们。她下意识地四周扫视。

　　山谷十分开阔，山谷两边山崖陡立，蔓草丛生。山崖下坡势平缓，树木林立，林中不少果树都结满鲜果。林下一条小溪潺潺流过。回头望去，入口已被弯曲的峡谷掩住，只看到一面挂满藤蔓的绿色屏障高耸入云。

　　有那么一刹那，四个人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都在打量山谷的环境。此时的山谷，静谧、幽清，与世隔绝。

　　洪紫轻不由自主地挽住了曹萱的手臂。“好静啊！”

　　“唔……我是鬼……”

　　洪紫轻被突然的怪声吓了一跳，看到原来是万岩松在搞怪，狠狠地在他的腿上踢了一脚。万岩松假装很受伤，跑到一边，依然对着她们拌出各种鬼脸。

　　“安静好啊，没有人来打扰我们，果子、野兔、山坡都是我们的。我们想把大营扎在哪里就扎在哪里。”秋贺说着，张开双臂，对着远处大声喊道，“大山，我来了！”

　　“我——来——了——”曹萱也跟着一块儿大喊。

　　来了……来了……来了……

　　顿时谷中回声激荡，又惊起一群飞鸟在空中盘旋。

　　洪紫轻、曹萱、秋贺、万岩松四人是大学同学，今年刚刚毕业。大学里，四个人的关系非常要好，相约一起郊游。

　　四个人选了一块儿较为平坦的山坡，七手八脚地搭好营帐，然后又按照“重男轻女”的原则简单分工，男生捡柴搭灶烧火干重活，女生摘野果打水洗菜，准备野餐。

　　洪紫轻摘了几个野果洗好，想咬，又怕酸，故意端到万岩松和秋贺面前，示意他们很好吃要犒劳他们。万岩松不知内情嘻嘻笑着，拿了一个迅速放到嘴里。咬了一口，顿时呆住，片刻，做出一个极其夸张的表情，又咬了一大口，边咬边发出含糊的赞美声。“嗯呐好吃、好吃！”

　　秋贺看到万岩松一副贪吃的模样，不禁好奇，也拿了一个野果放到嘴里，他轻轻嚼了嚼，表情怪异，转头看向万岩松，用手指着他，然后转过身来望着洪紫轻，大声赞叹，“嗯，好吃，确实好吃！”脸上却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洪紫轻不知是计，看到秋贺和万岩松都大加赞叹，信以为真，从盒子里认真地挑了一个果子，放到了嘴里，一股极其酸涩汁液瞬间铺满整个口腔，洪紫轻眼泪都差点掉出来。她狼狈地吐掉嘴里的果子，并用剩下的野果投向秋贺和万岩松，他们早已哈哈笑着逃到了一边。洪紫轻气急败坏追赶了一阵，最后气喘吁吁地坐到曹萱的旁边诉苦。曹萱正在小溪边洗餐具，看到他们几个互相捉弄，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几个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其乐融融！

　　一切都很正常！

　　洪紫轻休息了片刻，也帮着曹萱洗餐具。溪水不深，很清澈。可以清晰地看到水底碎石，水面在阳光照射下闪着粼粼亮光，像是跳动的小鱼。两个女孩子边玩水边说话。

　　萱萱捧起一捧溪水，溪水从指缝快速落下，在水面上溅起一串小小的浪花。“紫轻，你说小溪里会有小鱼吗？”

　　好半天，没有听到紫轻回答，萱萱又问了一遍。然后歪过头看向紫轻。她看到紫轻面无表情，呆呆地注视着水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萱萱顺着紫轻的目光看去，溪水湍湍，波光粼粼，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萱萱再次转头看向紫轻，却被紫轻的表情骇住。她从来没有见过紫轻有过这种表情，甚至想都未曾想过。看上去紫轻此时十分愤怒，面部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萱萱吓坏了，伸手去抓紫轻的手臂，想要询问。没想到紫轻猛然站起，萱萱几乎被带倒差点跌到水里。她狼狈的站起身子，看到紫轻正愤怒地盯着前方。

　　顺着紫轻目光望去，萱萱呆住了。她看到一幅本来不该静止的静止画面，在不远的前方，就像是有什么力量突然定住了正在劈柴生火的秋贺和万岩松。秋贺拿着一根干树枝半蹲在篝火面前，仰着头望着万岩松。万岩松站在秋贺的对面同样一动不动地盯着秋贺。

　　这个画面让萱萱想起了小时候玩的一个游戏——蓝眼皮儿、红嘴唇儿，一看就是木头人儿，定！

　　他们正在玩游戏吗？萱萱看看紫轻，又看看秋贺、万岩松，不知所措。突然，秋贺和万岩松像是接受了什么指令，不约而同缓慢地把头转向她们这边，眼神森冷，绝不像在做游戏，这种感觉让萱萱头皮发麻，而几乎在同一时刻，她的耳边听到紫轻极其尖厉地斥骂声:“垃圾，人渣，滚——”

　　接下来的一幕，让萱萱感到恐怖而又匪夷所思。秋贺和万岩松听到紫轻这样骂，互相看看，秋贺缓缓站起身子。萱萱内心突突直跳，她不知道紫轻怎么了，何以突然这么愤怒，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付紫轻。她看到秋贺握着树枝的手臂在轻轻晃动，像是在极力地克制。突然，秋贺猛地举起树枝狠狠地抽在万岩松的脸上，鲜血顿时从万岩松的脸上迸射出来，万岩松略微迟疑了一下，猛然俯下身子，竟然从燃烧的篝火中抓出一只木棒，狠狠地朝秋贺打去。两个人迅速地扭打到一块，衣服瞬间变得破烂不堪，脸上鲜血淋漓，头发也被揪得一绺一绺，隔着很远，萱萱都能听到两个人互相踢打对方的啪啪声。两个人出手凶狠毫不留情，像是在搏命，完全找不到半点昔日同学的影子，看上去就像多年积压的深仇大恨，突然间爆发了一样。

　　萱萱完全傻了，虚幻的感觉就像看一场电影。

　　渐渐处于下风的秋贺开始逃命，万岩松握着一块石头在后面追赶。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山谷边打边跑，慢慢地离萱萱她们越来越远，不一会儿，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谷的深处。

　　好半天，惊魂未定的萱萱才缓过神来。她望着两个人消失的方向，嗫嚅道:“你们去哪？”细如蚊声几不可闻。此时的萱萱完全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和旁边的紫轻一起呆呆地站着。

　　就在刚才，十几分钟之前，时间还像是跳动的音符，充满欢乐与喜悦，在几个年轻人的心头徜徉流淌，而仅仅片刻之后，时间就仿佛是凝结了，两个活蹦乱跳的女孩子变成了两个木头人儿。

　　蓝眼皮儿、红嘴唇儿，一看就是木头人儿……

　　萱萱似乎听到有人在唱这首歌谣！

　　真的有人在唱吗？恍惚之间，她隐隐感觉哪里有些不同寻常。当她想到这个不同寻常地方的时候，她的心头不觉涌上一阵凛凛的寒意——自从注意到紫轻异样到秋贺万岩松消失，整个过程，除了紫轻曾经尖厉的斥骂过几个字之外，三个人再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即便是秋贺和万岩松性命相搏的时候，两个人也没有进行过任何对话或交流，甚至互相谩骂的话都没有。

　　这正常吗？

　　是耳朵出了问题了吗？

　　萱萱如同坠入了无边的梦境，一切都显得极不真实。

　　直到一阵滚滚的雷声，才把萱萱从梦中惊醒，不知何时，天上已经乌云密布。

　　“紫轻，紫轻，洪紫轻……”眼看大雨将至，洪紫轻还在怔怔发愣，萱萱急得忍不住大喊起来。一边喊一边抓住紫轻的双臂用力摇晃。洪紫轻近在咫尺，对于萱萱的呼喊却像是来自不同的另一个世界那样遥远，过了好久，才有了一点反应。她微微眨了下眼睛，嘴唇动了几下，喃喃地发出一点声音。曹萱把耳朵凑过去，努力去听，良久，才终于听清洪紫轻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你知道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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