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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战地之花


  (多谢loska的打赏,说好今天7000字,晚上还有一章。)

  用装甲车上的通讯仪器顺利与马坎达兵工厂的指挥部取得联络,得知事情的详细经过后,蒙哥马利不禁一阵唏嘘,并再一次表达了对唐方的谢意。

  接下来,蒙哥马利又简要介绍了一下迪罗莫斯高原的战局形势。在接获卡布托空军基地沦陷的消息后,屯兵迪罗莫斯高原南部,钳制苏北联盟军的408师暂时没什么动静,倒是德汨走廊的第一军团108、208、308装甲师,各分出大约3个营的兵力,正沿冈特山脉西南边沿向此进发,不过凭他们的脚程,怎么也要一昼夜的功夫才能赶到。

  所以,留给特勤队的时间很充裕,蒙哥马利对特勤队的命令是,赶在明天正午之前尽可能的将能够正常运行的武装直升机、无人机、战斗机、强击机、轰炸机转移至大陆东北部被起义军占领的空运码头,剩下的则全部炸掉,一架都不给政府军留下。

  除此之外,他还叮咛克蕾雅尽快修好基地的防空工事,以应付今夜有可能到来的政府军空袭。

  下完命令后,又同唐方、尼赫迈亚等人寒暄两句,然后便断开了通讯。

  按照唐方的打算,是想连夜出发,尽快赶往德罗斯尼尔军港。很显然,布罗德、夏元华等人并不想轻易放他们走。在一群人的热情挽留下,唐方无奈,只得打消原来的念头,决定在空军基地逗留一宿,明天一早再出发。

  基地的库存很丰富,各式各样的食品、饮料、啤酒都有,布罗德、夏元华以及一众被唐方救了性命的起义军将士围住他,你来我往,用杯中的酒。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唐方来者不拒,跟这群脸上洋溢着热情真挚,阳光爽朗笑容的汉子们一直喝到子夜。或许是超速再生所带来的副作用,他并没有同布罗德、夏元华等人一样醉倒在地。

  当然。阿罗斯、豪森亦然,不过经历过白天的战斗,二人俱已疲惫不堪,歪倒在休息厅的沙发上沉沉睡了过去。

  唐方将最后一口酒喝完,绕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起义军将士,拎着一瓶未开封的啤酒走出房间。

  空袭并未到来,可能政府军也知道,面对基地防空导弹系统,这样做不过是徒增伤亡。

  这一战,包括特勤队、暴动矿工在内。起义军一方共阵亡289名,伤300多名,几近总人数的三分之一。

  时已子夜,伤员与逝者安置工作已经结束,在那些虫后哺液针剂的帮助下。一些重症患者大多已经康复,就连被炸断手脚的人,亦在找到断肢后,顺利接回身体。

  不管是医务人员,还是伊耶塔这样的特勤队军官,无不对他产生浓厚的兴趣。神秘的来历,战斗力无与伦比的小队。逆天的所谓“祖传秘方。”这个叫做“塔罗萨”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的出现,真可谓是天神赐予起义军最棒的礼物,如果能一直同他并肩作战,还有什么好怕的?

  唐方其实也很想和他们多呆一些时日,毕竟一路走来。起义军这些人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可惜,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去接走唐林与唐芸。他并不知道娜美星一役过后,军方会不会通过虫族单位曾在5号行星出现过这件事上,联想到自己。

  因为代价太大。他不敢冒险。眼下急需要做的,便是尽快赶到雷克托星,接走唐林、唐芸二人。所以,对于起义军,他只能在心底默默的道一句“抱歉”了。

  月华如水,轻轻拂过地表,在坑洼不平的滑行跑道上洒下一片柔和的光,夜已经凉了,偶有夏虫清脆的鸣叫响起,叫人倍感安心。

  “呜”一道飞机远去的呜咽划破夜空。起降跑到上闪烁的信号灯如同一道光轨,与天边的星芒连成一片。在这安宁的夜色下,一道道身影穿梭在飞机跑道与停机坪之间,那是遵从蒙哥马利的指令,正在转移战斗飞行器的特勤队士兵。

  迎着有些寒意的高原风,唐方看向基地北方,大约3km的地方有一个高原湖,左右不过2平方公里的面积。据夏元华说,在这一战中阵亡的同伴,都将埋在那里。小湖,青青草地,凉爽的高原风,的确算得上一处绝佳的安眠之所。辨清方向,他迈步朝着小湖走去。

  大约半小时后,他来至湖畔,绵延的绿地上间或点缀着一两朵紫色小花,偶有虫豸爬过,传出丝丝窸窣轻响。远方林荫交错,一缕夜风拂过,涌起阵阵林涛。

  透过茂林间隙,可以看到一线波光,想来便是那一弯清水湖泊。

  林外及膝的草丛间被整理出一块平地,新鲜松软的泥土被堆成一座座小冢,前面是由不规则石块做成的墓志铭,上面只有名字,性别,出生年份,以及寥寥数语,比如兰斯洛特喜欢朗姆酒,库洛姆酷爱骑马……

  每一座小冢前面各自放着一束白色鲜花,一眼望去,别无杂色。看得出,献花之人很用心,因为旁边草丛里花品繁多,颜色各异,要找出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品种,实在是一件很耗精力的事。

  唐方注意到墓地尽头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正在翘首远望林荫。由体型上看,应该是伊耶塔。

  “伊耶塔,这些花都是你采的?”走到小萨姆坟前,他一面拉开啤酒罐拉环,一面随口问道。

  “啊?”伊耶塔吓了一跳,回头一瞧,借着月光瞧见是他,不禁微微一笑,迈步走了过来:“你怎么来了?那些人没把你灌醉?”

  此时唐方已然坐下,将啤酒轻轻洒在坟前:“因为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个人没喝。离开这里后,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伊耶塔神色一黯,低声说道:“这种白色小花,在我们克罗坦,被称作‘白芸花’,它从不独自生长,独自开放。附近总会有其他鲜花相伴。所以,你不用太难过,有大家相伴,小萨姆一定不会孤单的。”

  唐方沉默片刻。微微颔首:“这里有花香,有清湖,有凉爽欢快的风,有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嗯,还有他的哥哥,萨姆在那边一定不孤单。只是,好想他长大,能够亲眼看到这个腐朽帝国迎来它的末日。”

  “我们会成功么?”伊耶塔神情有些落寞。面对帝国这个庞然大物,弱小如蚁的人们,真的有推翻它的可能么?

  “一定会的。”唐方的声音很低沉。

  “你想知道这些花是谁采的么?”伊耶塔忽然转换了话题。

  “谁采的?”

  她抬起手臂。指了指对面林荫中的清湖:“其实有的时候,我们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正确。”

  “哦?”罐子里的啤酒已经空了,唐方站起身来,看向湖泊方向:“本来小萨姆这束花应该是我来上的,既然有人代劳。我当去道声谢。”

  伊耶塔点点头,向他挥挥手,转身朝着基地走去。目送她消失,唐方徐步走向林荫地。

  “哗,哗……”清风吹拂,松涛阵阵,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汩汩水声。唐方抬起头,视线透过树木间隙,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微风在水面上扬起一道道轻波,浪花泛起,水声如同恋人间如诉如泣的情话。岸边沙滩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月光纱,纤细的飘絮犹如月光下的暗夜小精灵。和着浪花的节拍,轻轻旋动起曼妙的舞姿。

  临近湖沿的沙滩上,一块历经雨水冲刷,风蚀日晒,几乎磨去所有棱角的平滑岩石前面。一个人影静静的倚在石面上,望着波光摇曳的湖面沉默不语。

  “是她?”唐方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眼前之人可不正是那特勤队指挥官------克蕾雅?洛克哈特。一个心肠坚如铁石,只懂指挥打仗的女人会费好半天功夫给那些战死的将士编织花束?不会是伊耶塔为了缓和双方的关系,故意骗他吧?踌躇片刻,他还是决定过去一趟。

  “咯吱,咯吱。”军靴踏在碎石上,发出阵阵异响。克蕾雅以为是伊耶塔,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湖面,以一种有别于白日,异常温柔的语气说道:“是伊耶塔吗?”

  “是我。”唐方的声音传来。

  克蕾雅转过头,有些惊讶的向他望去。

  此时此刻,女孩儿眼中的凌冽寒光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悲伤、忧郁,以及淡淡惆怅的复杂目光,就如同这静静流淌的清澈湖水,恬淡温婉,绵软悠长。

  月华洒在她轻轻披于双肩,飞瀑一般的秀发上,泛起一道和煦的柔光。她的手轻轻放在胸前,指隙里还残留着白芸花的余香。

  唐方恍惚看到一朵在石缝中顽强生长,悄悄绽放的月下美人(昙花),在夜风与朝露的滋养下,静静的舒展着它娇柔的花蕾。

  眼前的女孩儿,真的是早先那用枪指在自己同伴头顶的冷漠女军官?不管怎么想,他都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不过,那熟悉装扮,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庞,却又充分证明了她们的的确确是同一个人。

  眼前的克蕾雅,分明就是一个满怀心事与忧伤,温婉如水,惹人无限怜爱的忧郁少女形象。

  唐方原本打算道声谢就走,可看到这样的一幕,却是不知不觉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轻声说了一句:“那些花,谢谢了。”

  “嗯嗯……”克蕾雅摇摇头,向着湖心投去一道深邃的目光,柔声说道:“该道谢的是我才对,你救了我们那么多人。”

  这真的是那个克蕾雅?

  月光在她消瘦的脸上投下一弯弧光,长长的睫毛微微跳动着,晶莹的美眸深处闪动着珍珠般纯净的光芒。纯净的透亮,如这清澈见底的湖水一般。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克蕾雅轻声说道,她屈起双腿,微微直了直腰,将双手环拢在膝盖前方,样子像极了雨天惊雷下瑟瑟发抖的弱质女孩儿。

  “你想听故事么?”

  眼前的克蕾雅,就像一个满腹心事的忧伤女孩儿,最需要的,便是有人可以静静地听。听她倾诉心中压抑多年的委屈与彷徨。

  唐方点点头:“我在听。”

  “二十四年前,一个小女孩儿降生在一颗有着大海、湖泊、高山、平原的美丽星球上。她有着一对拥有明媚笑容的父母,有着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祖父、祖母。有一栋有草坪、花圃、一颗老榕树的小院子。还有一只非常可爱,喜欢舔她鼻子的斑点狗------吉吉。”

  说到这里。克蕾雅忽然笑了一下,如同云开雨霁洒下万丈光芒的天边彩虹,明媚而又暖人心田。

  “原本她会一直开心,一直快乐的慢慢长大。然而,在她7岁那年,一场灾难降临在她的故乡,那颗有着让人安心的蔚蓝海洋,被称作索斯亚的行星上。巨大的魔影笼罩了天空,海在哭泣,风在怒吼。鲜红的血液浸染了长江,大河……爸,妈,爷爷,奶奶……”

  说到这里。克蕾雅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物,身子不住的颤抖着,如同凄凄雨夜下,望着空荡荡的世界,独自一人站在树下的无助女孩儿。

  眼泪如同一颗颗串成行的珍珠,由她深埋在双膝间那张好看的脸上落下,“啪嗒。啪嗒。”滴在那些雨花石上,溅起一道道泪花。

  唐方忽然心头一软,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肩:“都过去了,那些事都过去了……”

  他记起一个历史事件,索斯亚大清洗。若是按照官方的话,应该叫做神圣裁决。柯尔克拉夫一世未登基之前,曾与他的哥哥巴特菲力?斯图尔特争抢皇位继承权。最终在险恶诡诈的宫廷斗争中柯尔克拉夫一世获胜,巴特菲力失势败北,沦为一名远疆亲王。

  后来。老皇帝病逝,柯尔克拉夫一世登基,毫无手足观念的他,处处刁难巴特菲力,一次次削弱其封地面积,以致二人积怨更深。

  直至加西亚民众在查尔斯联邦的鼓动下爆发革命起义后,因为在出兵镇压的问题上,巴特菲力与柯尔克拉夫一世的矛盾终于积累至不可调和的地步,彻底爆发开来。

  紧随加西亚起义军之后,巴特菲力发动叛乱。柯尔克拉夫一世急忙抽调大军前往镇压相较而言对他最有威胁的巴特菲力叛军。

  最终,在大批亲王、公爵的舰队攻击下,巴特菲力饮恨败北,辗转苏鲁帝国,流亡他乡。而柯尔克拉夫一世盛怒之下却是迁怒于巴特菲力封地内的民众,为了杀一儆百,以免日后再发生诸侯反叛事件,从而发动了耸人听闻的索斯亚大清洗。

  不管是平民,还是政府官员,亦或巴特菲力分封的小贵族,只要没有逃走的,全部被送上前往地狱的班车。

  这次清洗持续了数月之久,巴特菲力所属封地内的平民受到牵连,死亡人数以十亿记。做为巴特菲力的首都行星,索斯亚从13亿常住人口,锐减至5亿,减员过半。由此前车之鉴,其他诸侯人人自危,柯尔克拉夫一世,亦最终坐稳了他的皇帝宝座。

  没想到克蕾雅是索斯亚大清洗中侥幸活下来的孤儿,唐方怜由心生,忍不住靠近几分,左手环住她的肩膀。

  克蕾雅身子微微一颤,然后便平静下来,唐方的手厚实而温暖,像极了小时候做云霄飞车害怕的时候,父亲从后面环住她肩膀的手臂,让人安心。

  “当战火熄灭,硝烟退却,因饥寒交迫而晕倒在废墟里的小女孩被一支过路商旅救起,与许许多多甘愿放弃家园的难民一样,成了星空流浪者的一员。”

  “将小女孩救起的人叫马里恩。马里恩?邓肯,一名长着满脸胡渣子,却有着一副好脾气,嗜酒如命的怪老头。”

  “后来,小女孩渐渐长大,懂事,与许许多多在那一次浩劫中生还的民众一样,立志要推翻这个腐朽堕落的王朝,还蒙亚一片晴空。”

  “至于那个总是不小心喝多睡过头,耽误正事的大胡子,在征询了那些年满18岁的少年们的志向后,将他们中的一部分人,送去查尔斯联邦的军校。而那个业已长大的小女孩儿,便是这些人里面的一员。”

  “四年后,他们学成归来,以往多愁善感,总喜欢呆呆的望着舷窗外茫茫星空出神的那个小女孩业已长大成人,她打定主意要收起那一份心底的柔弱,变得坚强,变得冷静,变得能扛起肩头的重担。”

  “她是一名指挥官,肩膀上担着数百名同伴的生命,所以,任何时候,她都不能软弱,不能退缩,不能头脑一热,或是轻言放弃。再苦,再累,再沉重的包袱,她也要自己背,自己担。哪怕心中在流血,灵魂在哭泣,她一样不会在人前流露出半分。所有人都能逃避,都能退缩,唯独她不能。”

  “她必须如同一个男人那样,收起内心的脆弱,去直面敌人,直面抉择,直面死亡……”

  “你知道吗,其实……她很累,很累,虽然只是两年,却感觉像一生那么久,如果能沉沉睡一觉,该有多好啊……”

  听着克蕾雅越来越低的声音,唐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位好像被一根针狠狠的刺了一下。傍晚那件事,是自己误会她了,其实她有一颗远比其他人更加敏感,脆弱的心。

  做为一名指挥官,她只是强迫自己假装很坚强罢了。

  “塔罗萨,你说,这样做真的对么?起义的路上堆满了累累白骨,那些牺牲的同伴,阵亡的敌人,他们总是会出现在我的梦中,大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换做是你的话,会怎么回答?”

  唐方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克罗坦的两颗卫星如同一对顽皮的双胞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乐此不疲的玩着捉迷藏。

  “为什么,为了能够有更多的人,如我们这般,静静的坐在山间湖畔,去看没有炮火闪烁的朗朗星空,去听没有战舰咆哮的唧唧虫鸣。”

  半晌不闻回应,唐方侧脸一瞧,原来这一朵宁静素雅的月下美人,已经歪在他的肩头睡熟。微风吹过,带动她金黄色的秀发拂过面颊,酥痒中带着一缕淡淡的清香。

  “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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