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山迢迢

　　安歌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自打有了这定魂珠，她的睡眠就变成了乐事，再也不用担心那些邪祟的东西来侵扰。之前每到临睡前，她总是惴惴不安。

　　念着姜恒昌，她又拿起那颗珠子摩挲，放在手心里玩赏，真是一个好宝贝啊。

　　在珠子的微光下，屋子里的轮廓都清晰起来，那红木桌还是爹爹亲自从镇子上选回来的，就因为她见的时候，说喜欢那个颜色，爹爹用的不过是绿竹制成的书案，安歌想起这些，就觉得爹爹待自己实在是太好了。如今离别在即，归期遥遥，想起父母，她就忽然就泄了气，如果这是一趟有去无回的旅程，是不是该郑重其事的好好道个别呢。如果，真的无法回来了，玉芝山是不是就是自己的归葬之地？

　　外面有两只鸟儿啾啾的叫唤着，不知是在呼朋引伴，还是对着归巢开心地笑闹。在安歌听来，都只是一种催促，“快走吧，你已经不属于这里了。”鸟儿没有说话，她却仿佛听见她们在说着人语。

　　她去井台想洗把脸，双手摇动间，辘轳发出吱吱的响声，木桶徐徐上升，一泓清澈的井水，就被打了上来。井台边的蟋蟀，三三两两，也唱着夏日的歌。此时，被安歌听来，也像是一种感叹，“离家的游子啊，你要几时才能回返？”

　　院子里的花木，寂寂无声，唯有她们真正懂得她的不舍与牵挂，在静默的在夜色中轻轻摆动着身体。

　　安歌伸出去手去，轻轻抚弄了一下月季和蔷薇。她们两个，肩并肩的在夜风中点点头，把夜露倾倒到安歌的手中，仿佛一次真正的告别。

　　“草木有灵，古人诚不我欺。”安歌用这夜露沾了沾眼睛，眼前立即明亮了一些。

　　“姑娘，一个人在院子里自言自语吗？快进来吃晚饭啦。”庆州端着一个汤盆，从厨房走出来。

　　“哦，来啦。”安歌又去洗了洗手，这才准备进屋。

　　安歌不知道，她走进去后，花儿都低垂了花瓣，蟋蟀也停止了鸣叫，就连刚才的两只鸟儿也消失了踪迹。谁也不曾想，这一个夜晚，有这些生灵也悄悄跟她做了告别。

　　“娘，今晚吃什么呢？”安歌闻着喷香的汤，想象着今夜还有怎样丰盛的大餐。

　　“喏，都都在那里了。今晚就是喝汤。”安歌母亲笑吟吟的，简单的一句话，仿佛藏了很多玄机。

　　“啊，娘啊，我们这么多人，就喝汤的啊。”安歌觉得肚子里空空的，不知这一盆汤，够谁吃。

　　“就喝汤，也很好啊，你可知道这一盆汤是用了几只鸡吊的，花了我一下午的功夫呢。”安歌母亲撇撇嘴，对安歌的不识货表示不满。

　　“爹爹呢，怎么不来？娘啊，你是不是觉得爹爹不回家吃饭，你就可以随便糊弄我了。”安歌抗议道。

　　“你爹爹昨日闪到了腰，还不能下床，我一会给他端进去吃。”

　　“我就说今天这个像病号饭，果不其然，为了爹爹好克化，我们也跟着喝汤了事。”

　　“你这坏丫头，也不说关心一下你爹爹的腰怎么样了？还在这里挑嘴，说吃的不好。你可知道这碗汤里别有乾坤，你去搅起来看看，就知道了。”

　　“爹爹不是经常一活动就说闪到腰了吗，躺两天自然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都怀疑他的腰啊，是纸糊的。那么容易就闪了，也不吃药，过两天又好好的跟正常人一样。我觉得爹爹就是偷懒，要不，咱们也没说去请过大夫看看。”安歌想到爹爹这个偷懒的妙招，还真是佩服。

　　“坏丫头，你也去你爹爹房里看看，这会子汤还烫，喝不得。我再去做两个胡麻油旋儿，省的你说我刻薄你。”

　　“这还差不多，我喜欢胡麻油旋儿，给我再放点辣椒，那可就完美了。”安歌喜滋滋的说道，“我这就先去看看爹爹。”

　　“庆州，不许偷吃啊，在这里扇扇风，让汤凉下来。”安歌指着一把芭蕉扇说道。

　　“知道了，姑娘，我哪敢啊。”庆州拿起扇子，慢慢扇了起来。

　　“你怎么不敢，我看就没你不敢的事儿，最近胆儿越发肥了。”

　　“好了，好了，姑娘，快去吧。”看着安歌进屋去了，他叹口气，心道：“这唠叨起来，没完没了的，比公子家的管家婆子还话多。公子为什么要派自己这个差事啊，他到底是对自己哪里不慢了，遭这个罪啊，唉，啥时候才能回去啊，真想他们。”

　　庆州想起在昊京的兄弟们，一时间就发了愣，别说扇扇子了，整个人都呆呆的。“云容，沐芳，灵昭，若英，好兄弟们，你们等我啊。”

　　安歌母亲忘了东西，回头来拿，见庆州呆呆的念着这几个名字，不觉也听呆了。

　　“庆州，你刚才说的都是你的兄弟？”

　　“老夫人，你怎么又回来了？”

　　“哦，我刚把围裙落这里了，回来取，就听见你嘟嘟囔囔，说什么云容，沐芳，灵昭，若英，你可知道这些名字都是哪里来的？”

　　“公子说过，这些都是楚辞里来的。唉，可见我家公子偏心，给他们起名字就是搜肠刮肚的翻古书，挑好听的字眼，到给我起名字，就随手拈了一个庆州，一听，就是登不得台面的小厮。”庆州不无懊恼地说。

　　“傻孩子，你家公子这是疼你呢？都说富贵人家，都要取个土气的小名，这才好养活。你要真的不开心，就让你家公子再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反正你现在也大了。”安歌母亲轻轻地笑着，仿佛在看一个可爱的孩童。

　　“老夫人，谢谢你的安慰，你们一家都好善良啊。您放心，这一路，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姑娘的。”

　　“好孩子，等到了昊京，我们家安歌无亲无故的，也得麻烦你多照顾她啊。”

　　“您就放心吧，都有我呢。”庆州笑得憨憨的，仿佛好运气会一直伴在他身边一样。

　　安歌母亲遥遥望见安歌正在跟爹爹说话，一片其乐融融，就放心的出去了。

　　“爹爹，山迢迢，水复复，今后，你可要多多保重啊。不要总是这样闪了腰，躺着，也不能帮娘做事情。”

　　“乖女儿，爹爹舍不得你走，就像是从我的心头剜了一块肉一样，爹爹心里难受啊。”

　　“爹爹，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修道有成，就来接你们去昊京享福。”

　　“嗯，那我等着你，等着你……”安歌父亲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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